书城现代言情一株夜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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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骆叔下葬前,罗俊驰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我在房门外站了很久,里面静悄悄地没有声音。

这一天是骆叔下葬的日子,一大早公司人事科的刘全就去了罗俊驰家。后来据老刘说,他到地方的时候,罗总已经穿戴整齐,临出门的时候还喝了一碗粥,不过是揪着眉头喝下去的。我想到他已经几天没好好吃东西,这么大的人了,心中得有多悲哀才吃不下饭啊。

临上车前,我买了一瓶胃药在口袋里,以备万一。

殡葬场人山人海,鼎富的职员占多数,骆叔生前的朋友,少得可怜的亲戚都来了。罗俊驰一直保持着肃穆庄重的神情,跪在孝子席上,眼神却是漠然而涣散的。

骆叔的离世,大厅之上所有人的悲伤加起来,估计都没有罗俊驰的痛苦多。我看着他,眼前仿佛有骆叔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晃动。

可罗俊驰的平静,更让人心忧。鼎富几个跟骆叔罗俊驰走的近的高管,目光中的担忧渐甚。

这时,大厅之内突然静了下来,我转脸朝入口处看去,一个身穿黑色礼服,仪表雍容典雅的中年女人走进来。她身姿妖娆、曲线毕露;脸上的浓妆精致而美好,整个人象是精雕细琢后才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般。她旁若无人地迈着碎步,每一步都象是在卖弄风情般,仪态万千、风流妩媚。

庄严的殡仪馆里,竟走出了这样一个不合调的女人,我的眼睛里多少流露出一丝痛恨。可她既然来给骆叔奔丧,作为我的立场,是无法出口指责任何话语的。

我站在一旁,只默默地注视着那个不分场合出尽风头的女人。只见她款款生姿,象开屏了的孔雀拖着长长的尾巴,挠手弄姿着,竟走到了罗俊驰的面前。

罗俊驰依然目不斜视,丝毫没因为眼前的阴影而影响到他,他的目光仍涣散着,思绪不知道漂浮在几百里之外。

“俊驰!”女人开口了,说不出的娇柔,声音清脆地如同春花旁欢欣鸣叫的黄鹂。

罗俊驰竟似未曾听闻,仍是一动不动。我在一旁看着,心中多了担忧。他心中的悲伤无处倾泄,莫要憋出病来。

“俊驰,你不看我,我也来了。你再怎么躲着我,咱们还是见面了!骆熠炫他在天上看着,倒也是有趣!”女人倏地抿嘴一笑,明媚的丹凤眼微微一挑,猩红的嘴唇象一朵绽开的花儿一般娇艳。

我心一惊,这个女人在说些什么。再看过去,罗俊驰脸上依然荡然无波,象一穹死水,波澜不惊。我心中更是担忧,他这样可怎生是好!若他因为悲伤出了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死不瞑目的骆叔?

这时,罗副总顶着一头梳得流光的头发跨着大步走了过来,肚腩微挺,面带微笑。

我心中暗骂,骆叔去世,他就这么高兴?

“嫂子,你来了?”罗副总脸上的笑纹荡深,细小的双目微眯,眼睛朝那女人的胸部扫了扫。

我也跟着看过去,低胸的领口处,****若隐若现。她来这里是来奔丧,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我睁着疑问的双眸,更加认真地瞪着二人。

“嫂子嫂子,都把我叫老了。”女人收了脸上的笑容,看见罗副总好像不太开怀似的,将脸转到一边。

“一日是嫂,终身是嫂!”罗副总的笑容更深,腮边的肉形成一排排罗列的士兵,悄悄地给面容增添着岁月的痕迹。

女人象是终于忍受不住,狠狠地用自己勾人心魄的美目剜了他一眼后,傲然一抬首,高耸的胸也跟着示威后,朝一边走去。

她朝一边走,我心头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不停地分析着,罗副总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他的嫂子,莫不是——罗俊驰的娘?不过看年龄不太象嘛!她大概只有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再说罗俊驰的爹娘不是都死翘翘了吗?

那她……我想到一个答案,却不愿承认。这关系太过难懂,我甩了甩头,仍警戒地盯着罗俊驰。

追悼会开始了。悲伤的哀乐奏起,大厅里一片肃静。

有司仪至悼哀词和他短暂的一生光辉事迹。我的眼前一直模糊着,心想骆叔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想与罗俊驰的母亲结亲,却因为血缘的关系被迫割舍了这段情。大约从罗俊驰降生,他就将满腔浓浓无法宣泄的爱,尽数倾洒在了罗俊驰身上,所以他们俩才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骆叔死的时候没有闭眼,他死不瞑目,他放心不下!

瞻仰遗容的时候,我心痛地看着躺在水晶棺里的骆叔,心中暗下决心。他临死前没有听我说出的那句话,我会用实际行动做出来,让骆叔在天上可以看见,让他可以安心地走!

泪水的宣泄,是心痛的缓解药物。无声到有声,从啜泣到嘶喊,罗俊驰几欲疯狂。躬礼结束后,他才象幡然醒悟般死死地拽住水晶棺,不许任何人带走似乎是熟睡中的骆叔。

心太痛了,远远比骆叔溘然长逝时分我的悲伤。他的脸色极度苍白,双眸却绽发着慑人的光芒,坚定毅然、万众莫移。

五六个人抱住他的身子,掰掉他的手指,他象被激怒的兽,满眼都是受伤悲戚的泪光。他的声音嘶哑,脚手并用地挣扎着。我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他父亲死时,我们都没有见他流过一滴泪。看来他与骆叔的感情比父母的还要深厚。”

“是啊,真看不出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么深。”

议论的声音很小,却一刀刀割在我的心头。这么短的时间,两个至亲的人离开了似乎还带着稚嫩翅膀的他,他心口的痛苦可想而知。

我敛目,他还在死命地挣扎,死命地哀号。听到的人无不催然泪下,看到的人无不心怀伤痛。我一咬牙,看向抱着罗俊驰胳膊的刘全,做了一个砍下去的手势。

刘全一见我这手势,当时就是一呆,犹豫后仿佛体会到了我的用心良苦,果断地挥了手,朝罗俊驰的后脑勺砍下。

罗俊驰重重地挨了一掌,终于哑了声音,高大的身躯软软地倒下。我朝朝小陈挥手,两个男人站了出来,架着罗俊驰朝外面停车的地方走去。

小陈将车开到门前,我含着泪对小陈说:“你们几个将他送医院吧,这样下去他非得悲伤过度不行。”

小陈点点头,那两个人同小陈一起,送罗俊驰去了医院。

罗俊驰走后,我一直守着骆叔,看他被推入炼化炉,没有悬念、没有奇迹,随着火苗的蹿高,我看到我敬佩的骆叔变成了一缕蓝颜,蓝颜幻化成他含笑的脸,双眸炯然、微笑如故;那笑容仿佛在对我说,不要食言,不要食言。

我终于放大悲声,哭得天昏地暗,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置似地痛着。

骆叔,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让我一生都会为那句没有说出的话而内疚,为未完的誓言而操劳。

骆叔,你变成风,变成雨,变成罗俊驰家附近的一株参天树,就那么默默地望着吧!望着我,望着你挂心的罗俊驰。终有一天他会长大,终有一天我能卸下这副重担!

我匍匐在地的身子突然被一具温暖的胸怀拥着,头晕脑胀的我,撕心裂肺痛苦的我,未及看清是谁,借出了这个臂膀,就贪婪地靠在他的怀里嘤嘤地流泪。

他是秋皓,三天不见我的人影,焦躁中的他找到了鼎富,得知了丧事,赶来了殡仪馆。

还好!这一刻有他在我身边,让我感觉自己不是孤单无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