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曹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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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旁人眼中的曹锟其人其事(5)

袁世凯窃夺中国政权的阴谋,逐渐为革命党所识破。1913年,因宋教仁被刺,爆发了二次革命,但四省讨袁军很快就被袁的武力镇压下去了。在作战时,曹锟率部由武昌而宜昌,并曾派炮队参加江西战事,后来驻防湖南岳州,袁世凯给他的名义是长江上游总司令。在民国初年,这样大的头衔还很少见,顾名思义,四川、湖南、湖北……的军队都要归他节制。曹锟因此颇为沾沾自喜,向他的部下说:“大总统叫我坐镇长江,这是什么用意啊?不是湖广总督就是两广总督。你们好好干吧,谁不好好干,我把谁扔到洞庭湖里喂王八。在北方,不想干的上吊。在这儿不用上吊,跳水就行。”湖南取消独立以后,他扬扬得意地说:“哪一省取消独立不是打出来的?张少轩(张勋字)打南京,李秀山(李纯字)打江西,都费了不少劲。湖南呢,只要咱们队伍往这一开,谭祖庵(谭延闿字)马上取消独立。这为什么?怕我!老话儿叫作先声夺人。你们跟着我都有福气!”

讨袁战役结束以后,袁世凯的政权在表面上又稳定下来了。大家都知道曹锟是袁的亲信,他坐镇在岳州,又是以长江上游总司令的名义,于是湖南、湖北的官吏,文官道尹以上,武官旅长、镇守使之类,都纷纷给曹锟送礼。四川情况复杂,内部比较动荡,大小军阀都买曹锟的账,尽量博取他的欢心。各省送来的礼物,既有现款,也有古玩珍宝,还有烟土,曹锟是一概全收,来者不拒,大大地发了一笔财。第三师驻在岳州,对士兵既不训练,也不约束,任凭他们到处闲逛,有的就借着剿匪的名义游山玩水。当时一般军队里洋枪较少,第三师的枪械特别精锐,士兵们扛着枪去逛。谁不放几枪就不舒服。到处打鸟,有的还在洞庭湖边用枪打鱼,打中后叫渔民替他捞上来。当时熊希龄正任国务总理,想让郭人漳去当湖南都督,郭曾两次派人去向曹疏通,曹都不以为然,背后说:“郭某人过去是张彪部下的一个队官,随了革命党了,凭他也想当都督?甭说别人,我先不保他。”后来发表了汤芗铭为湖南都督,虽出曹的意外,但他却对汤芗铭很是推崇,说:“汤铸新(汤芗铭字)来,还差不多。人家是举人出身,外国留学,海军次长,又在江西立了这么大功,哥哥还是议长。这个人一定了不起!”汤芗铭到任以后,来岳州拜望曹锟,曹锟大事招待。部下都很惊奇,曹锟虽好应酬,但这样郑重其事地招待客人,却是从来少有的事。汤芗铭正值年轻,又善于谈话,曹锟对他的风度相当倾倒,两个人越谈越投机,立刻拜了把兄弟。

两三个月后,曹锟到长沙回拜,汤芗铭对他招待更加隆重。汤是海军出身,骤然掌握一省军政大权。深感自己没有队伍,必须紧紧向北洋军队投靠,曹又近在岳州,自然愿意虚心结纳了。曹锟到长沙这一天,长沙城里悬灯结彩,就像有什么喜庆事情似的。汤芗铭为曹锟举行了两次盛大的宴会。第一次是宴请曹锟和他的部下,汤芗铭的部属作陪。大概汤芗铭早已嘱咐过他的部下,每一个人都对曹锟极力恭维,把第三师说成国家最精锐的队伍,曹锟是国家的干将。曹锟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了,连曹的部下背后也说:“到底人家吃过洋饭,训练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第二次的宴会是由地方士绅名流出面代表各界欢迎曹锟。事前,汤向曹表示:“地方仰望声威,我也不好拦他们,务必请三哥赏光。”长沙自曾、左以来,地方上做过官的人特别多,到宴会那一天真是济济一堂。曹锟有点发窘,悄悄向汤说:“要打仗,我有把家伙,说话我可不行哇。”曹锟怕叫他说话,事到临头还是躲不过去。入座以后,上了两道菜,汤芗铭便起立代表长沙各界向曹致欢迎词。汤芗铭是个读书人,当然讲得娓娓动听。曹锟一看,少不得要说几句,便站起来,哑着个嗓子,说了几句天津卫的土话,什么:“我虽初次来到贵地,早就知道湖南读书人多,做过高官的不少,见过世面。我今天有点伤风,叫我的副官长代表我向大伙致谢吧。”副官长就是吴佩孚,这时以炮队团长兼任。吴佩孚早有准备,他站立起来,侃侃而谈,不仅表达了谢意,还把湖南的天文地理人才物产讲了一遍,虽是一嘴蓬莱土话,但声调铿锵,抑扬顿挫、措词也颇为得体。在座的湖南士绅都互相议论:“副官长一个马弁头儿还能讲出这番大道理,可真了不起,袁世凯的队伍是有两下子。”当天的宴会,真是宾主尽欢而散。第二天,汤芗铭来谢,刚说完“三哥没累着。”接着就说:“你部下真有人才,这个副官长真是文武双全,地方上他们都说政府派来的队伍毕竟不同!”曹听罢,说不出的高兴。他过去觉得吴佩孚足智多谋,作战勇敢,对自己又最忠诚,是个膀臂,就是有个缺点,太好说话。不料因为他的说话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荣誉,从此以后对吴佩孚更加另眼相看了。

过了两天,汤芗铭又来看曹锟,说是自己没有队伍,只带来一些海军陆战队,不能维持地方,想成立一旅陆军,打算借重曹的副官长建军。曹说:“老弟要成立队伍,我一定帮忙,不用说一旅、两旅,要人、要钱、要枪,我都接着。可是副官长有些事我得让他跑跑,离不开,我把参谋长给你吧。”于是曹把参谋长胡叔麒、一等参谋杨朝黻都介绍给汤,还带过去不少队伍,曹锟带的一团在长沙,在这期间分驻长沙城内外。连汤芗铭门口的警卫都由曹锟负责。后来另一团人开到长沙,这一团才陆续回去。汤芗铭在曹的帮助下,成立了一个旅,以胡叔麒为旅长,杨朝黻为参谋长。有了这支武力,汤芗铭才在湖南逐渐稳定下来。

曹锟这时在湖南剿匪,往往经过许多崎岖的山路,给养的运输感到困难。曹锟想起当年推小车卖布的事了,便吩咐打了一批小车,向湖北要夫子。夫子不会推车,部下的士兵虽是北方人也不会推。曹看了,就骂:“瞧你这笨样,这都不会,我教给你们。”骂罢,就自己推车给士兵看。部下看了暗笑:“总司令又把他卖布那一套拿出来了!”为了推车,曹锟到直隶省要了不少民夫担任运输。

第六旅旅长张鸿逵是日本留学生,曾任陆军学堂的堂长。他带兵主张建立制度,树立威信,要求很严格。部下因为曹锟对他们宽大,一向马马虎虎惯了,就对张不大满意,常向曹诉苦。第十一团团长王承斌想把张挤走好当旅长,也从中挑拨。张鸿逵军纪不能推行,还常听曹的闲话,就发牢骚说:“咱们这个总司令不好伺候。”话立刻传到曹锟耳里,曹就说:“伺候不了,就吹!”这句话又传回来了。张鸿逵立刻称病请假,曹当即批准,随后就给陆军部一个电报。说“绥靖地方,一旅之众不能无人负责”,于是免了张鸿逵的旅长。但由谁继任呢?有些人拥护十一团团长王承斌,但曹左右的人说王承斌是旗人、宗社党,这些人都跟吴佩孚感情好,就尽量替吴吹嘘,而曹锟本人因为汤芗铭对吴器重,早想提拔他,果然发表了吴为第六旅旅长,吴的炮兵团长则由王用中接替,王承斌旅长落了空,还到曹锟面前哭诉了一回。曹说:“你好好干,不出三年,一定让你当旅长!”

当曹锟坐镇岳州的时候,袁世凯正在企图由总统而当上世袭的皇帝,着手筹备帝制。对于曹锟说来,这当然是他多年希望所在。他本来只知有袁宫保而不懂得什么国家,宫保做了皇帝,自己便是开国功臣。当然竭尽忠诚,表示拥护。在袁世凯以总统名义任命各色各样的将军的时候,曹锟被任为虎威将军。1915年12月21日,袁世凯大封群臣。曹锟被封为一等伯,虽不能踌躇满志,但计算起来总在云台二十八将之列,少不得要上表谢恩的了。

可惜好梦不长,袁世凯的帝制遭到全国的反对。12月25日,云南首先宣布独立。成立了护国军对袁进行讨伐。袁世凯仍想依靠自己的武力把反对力量镇压下去,于1916年1月5日命令曹锟督师入川,抵御入川的护国军。

曹锟入川时,把第五旅汪学谦所部留在湖南,只带着吴佩孚的第六旅、伍祥祯的第四混成旅,还有第六师的齐燮元旅,为了扩充实力,从直隶征调的民夫都被编入军队。进入四川以后,曹锟坐镇重庆,队伍在泸州、纳溪、綦江一带跟护国军作战。吴佩孚担任前方总指挥,随陈宦入川的李炳之旅和四川军队周骏师部归吴指挥。在作战时,吴佩孚曾经几天不下火线。有一次最为激烈,蔡锷在一个城门底下亲自指挥,这边开了多少炮也没有命中。吴佩孚曾指挥过炮兵,便说:“我来!”他自己动手,两炮便把城门打塌了。蔡锷原来坐在一个凳子上,被震倒在地下,幸未受伤。这一次就使战局的形势扭转了。

吴佩孚作战非常勇敢,骑一匹马在战场上往来指挥,两三个月不脱衣服,身上长满了虱子也不理会。特别是在激烈炮火中,他坐在马上昂然不动,部下都称赞:

“打了这些日子,旅长没有弯过腰!”王承斌原来对吴有些嫉妒,但因吴胆大过人,指挥得当,也很钦佩,两人的关系逐渐搞好了。由于作战伤亡很大,曹锟把民夫组织起来,编了一个补充旅,并为实践他的前言,命王承斌为旅长。他常说:“孝伯(王承斌字)的长处是练兵认真。我有这两员将就行了:王孝伯会教兵,吴子玉会用兵!”

四川前线战事不断取得胜利,坐镇在重庆的曹锟当然十分得意。但他得意的时间并不太长,随后是一个失望接着一个失望紧紧逼来。袁世凯登基,虽已准备成熟,但自从蔡锷首先发难以后,各省相继反对,纷纷独立,袁也不敢贸然袍笏登场了。在湖南一线统兵进攻护国军的马继增迟迟不进。与四川的队伍不能互相呼应。到5月间,连四川的陈宦都转变了,表示要求袁退位,陈宦是袁的亲信、曹的把兄弟,居然也反脸相向,曹锟特别气愤。四川第一师师长周骏又来向曹告密,陈宦有电报给他,叫他袭击曹的队伍,这一来更如火上加油,曹也不管事实真假,就电袁世凯保荐周骏继任四川将军。周骏的命令发表以后,由川东向成都进军,行至中途,突然通电表示态度,主张川人治川,不但反对陈宦,还反对护国军和北洋军,通电中引用了卞庄子刺虎的典故。曹锟是虎威将军,他认为周骏的电报完全是对他而发,看罢,把电报丢在烟榻旁边气愤地说:“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王八蛋。把云南打下了,逮住周骏剥他的皮。”

最后,连曹锟最相信的汤芗铭都在湖南通电独立。6月6日,袁世凯就因急气交加送了一条性命。袁世凯一死,四川前线的队伍立刻失去了斗志,吴佩孚命令队伍严守前线,回来向曹报告:“大总统故去了,队伍打不下去了!”

袁世凯的死,曹锟非常悲痛,因为他开国元勋的迷梦幻灭了,但也只好故作镇静,静观变化。随后时局急转直下,黎元洪继任总统,段祺瑞出任国务总理。四川战事就此结束。护国军的戴戡等人到了重庆,都去拜望曹锟,说曹锟的部下作战勇敢,足见平时训练有素,战时才能指挥若定。曹很得意,他也表示对蔡将军非常钦佩。真是不打不相识,这些将领每天杯酒联欢。有人在旁边说:“哥几个好起来了,老百姓可不知道死了多少!”这句话,曹锟当然没有听见。蔡锷出国时,曹锟还送了一笔钱去慰问。

被周骏赶出成都的陈宦,从水路来到重庆也拜会了曹锟,并请曹派点队伍送他回去。这时的陈宦弃甲丢盔,狼狈万状。曹锟倒也没有责问他为什么背叛了“宫保”。只冷冷地说:“我这个人交朋友交到底,哥俩好,好到底。我总把你送到北京就是了。可是到了北京,你这事怎么交代,我就不管了。”

这时曹锟在表面上应付各方,似乎从容不迫,内心却很恐慌,对部下表示:“南蛮子咱们对付不了哇!国家有变动了,咱们快回去吧。这也好,省得你们净想家了。”于是决定队伍北撤,但他也知道队伍到处骚扰,民愤很大,北上行军路上难免不发生问题。他嘱咐大家说:“回家,大家都心急。可是咱们得防备他们捣蛋,得把打仗的精神拿出来,慢行军。”吴佩孚说:“总司令放心,我在后边督队。”曹锟大喜,伸出大拇指来说:“这才是好样的。你们都得跟吴旅长学,打仗在前,退走在后!”从此吴佩孚在第三师中的威信就更提高了。

队伍陆续开到汉口,曹锟这才放下了一半心,但有一半心还没有放下。他想:袁世凯一死,段祺瑞等反对袁做皇帝的人得势了,而自己却是真正给袁世凯打天下的,还能有个好哇?他转念一想,只要手里有队伍就好说话,便极力拉拢他的队伍,向大伙说:“咱们是老北洋的队伍,回到家乡去,可不能跟在南边这样。大总统死了,今天谁得势,咱们不知道。咱们抱成一团儿。好好干,谁也不敢把咱怎么样。”由于曹注意到个人实力问题,队伍北还之后,就派人到直隶各处招兵,把队伍的缺额补足。

曹锟想对了,只要手里有队伍就好说话。他回到北京,见了段祺瑞。段祺瑞正想继承袁世凯的衣钵,武力统一中国,对于在南方作战归来的曹锟,大加安慰地说:“大总统英明一生,完全为不识事务者所误。我们的队伍,将士用命,不给北洋丢人的,还就是你一个!”

9月,曹锟被任命为直隶督军。他在岳州时就想当总督,没有实现,不想在袁死后,他倒如愿以偿。直隶督军相当于直隶总督,那是李鸿章、袁世凯等人坐过的位子,现在他居然也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使他再一次相信他自己的真理:“只要手里有队伍,就好说话。”袁世凯死了,他不再想作姚期、马武了,只要有队伍、有地盘,当一个割据一方的诸侯也还不坏。因此,在段祺瑞利用督军团和黎元洪捣乱的时候,曹锟也是督军团中出头露面的人物。

曹锟当了直隶督军以后,头件大事就是扩充队伍,训练队伍。在第三师和补充旅之外,又添了一个补充团,并给自己编了一个卫队团(团长穆文善),这就是后来所谓直军的基础。就直军本身说,这一个阶段正是直军生活最舒适的时候,吃得好,穿得好,并在保定、河南添盖营房,住得也很宽绰。曹锟经常对军队讲话:“往后再有造反的事,还得咱去。咱们把兵练得好好的,再有事,还得出兵远征。”保袁世凯做皇帝,在他看来并不是耻辱,而是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英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