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总部都要举办两次“南方报业杯”好新闻评选活动,现在是七月初,总部发来通知,要求各记者站推荐优秀稿件。获奖者不但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还可与工资挂钩,大家都神经病般用发直的眼神盯着呢,但狼多肉少,众人虎视眈眈,很是难办。
站里开会讨论报送优秀稿件问题,我的意思把罗梅的一篇推荐为一等奖,我说:“罗梅同志一系列稿子写的都不错,又刚刚到站里来,大家以前都得过奖了,老同志发扬一下风格。”大家没吱声,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形式嘛!民主集中制,归根结底还要集中到我这儿来。我刚想说这事就这样,下面进行下一个题目,菇雪突然发话了,说她有点意见,不知能不能提。我说当然能,心里就有点像风暴里的小船儿飘忽不定。菇雪说:“我看罗记者这篇不行,我在《青岛日报》看过,是今年3月26日第一版上发的,只不过换了个名称和地点,有些内容简单变了一下。”我说:“不会吧,可能有点相似,但不会如此雷同。”菇雪却很坚定地说:“绝对是抄袭的,这种抄袭的文章送去评奖,传出去可就成了笑话。”罗梅愤而起身,冲菇雪大叫道:“有本事你也去抄啊!”菇雪心平气和地说:“我不会抄,也不会借着跟别人出差的机会让人操。”罗梅就双目圆瞪,操起桌子上的杯子,多亏我手疾眼快把杯子夺下来,不然,固定资产又要折耗了。
菇雪对罗梅怀有明显的敌意,这从罗梅来站里不久就表现出来了。上次与罗梅一起出差回来,去报销差旅费时,菇雪故意挑出几张出租车单子,说按照规定只能坐公交车。罗梅说吴站长已经签字了,再说别人都能报,为什么我不能报。菇雪说签字了也没用,总部要来审计的话,这样的单子都通不过。罗梅气呼呼地去找我,把单子摔到我面前。我不得不低三下四地亲自来找菇雪。菇雪又指着那张住宿费的单子说:“开了两个房间?你们没在一个房间挤一挤?干脆一张床得了,还省钱。”我说:“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住单人间双人床还是双人间单人床,关你嘛事!”
我找到菇雪,对她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懂事呢?天下新闻一大抄,本地抄外地、小报抄大报、平面抄网络,新闻之间抄来抄去,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单纯靠深入基层采访,谁能完成那么多稿件任务?哪又有那么多好新闻呢!菇雪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脏样!我说人家怎么脏了?菇雪说,她是狐狸精,成天扭着水蛇腰,摆着屁股卖弄风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男的都想占她点便宜。我说好了好了,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但菇雪当众揭穿罗梅的稿件来源,却让罗梅无法接受。当天下午,罗梅就哭哭啼啼地到了我办公室,坚决要求调走:“受不了这种窝囊气,我去哪儿照样吃饭,当不了记者,我就回去当警察,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千哄万哄,才把她哄走了。
我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开车出去办事了,办完事后又去看张胖子,还没来得及喝张胖子一口水,李成打电话告诉我,说罗梅和菇雪又因为纳米级的事吵起来了,怎么劝也劝不好。我说对不起了胖子,改天再来看你,就赶快走了。
回到单位,看到男同事们都围在门口,只听到罗梅和菇雪的声音,一个高而尖,气势汹汹,一个低而稳,不慌不忙。我说都回去回去!怎么像娘们似的喜欢凑热闹!把他们都赶走了。进了屋,看见罗梅站在那儿,眼里噙着泪花,罗梅坐着,旁若无事。我知道肯定又是菇雪引起来的,就叹了口气,把罗梅拉出来了。
李成跑到我办公室来,欲言又止。我烦得要命,说你有屁就放嘛!李成说:“两个女人搞成这样子,传出去不利于您的前途的。”我说:“你说怎么办好?”李成说:“一山容不得二虎,走一个就是了,很简单嘛!”我说:“什么老虎,简直是母老虎。”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只是不管让谁走,我都觉得良心上有点对不住。唉!我终于明白现代社会为什么实行一夫一妻制了!仅仅两个女人,就把我搞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凭心而论,我不希望罗梅离开,毕竟作为一个记者,她还是挺不错的。再者,她比菇雪漂亮,在床上给我的感觉,也要比菇雪好得多。我也不希望她们继续闹下去,否则,只会给我增加被人揪小辫子的机会。
我给莉姐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安排菇雪到总部工作。莉姐说:“现在发行部缺个人,不过只能是借调,如果运气好了,可以留下,运气不好,还是要回去的。”我说:“借调也好,小姑娘无家无业,一个亲人也没有,老呆在烟台这个小地方不行。到深圳工作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发展。”莉姐说:“听你说的像真的似的,老实交待,是不是小姑娘沾到身上得梭(烟台方言,甩掉的意思)不下来了?”
莉姐那边定下以后,我就找时间和菇雪说了这件事。我说:“总部要从咱们记者站抽调个人去帮助工作,想来想去还是让你去吧,烟台毕竟是个小城市,也没啥前途,去深圳,如果运气好,领导赏识了,就能留下来。再说了,别人都有家有业的,都不愿意离开烟台。”菇雪听着就流泪了,她抽泣着说:“罗梅也一个人呢,你怎么不让她去?”我说:“你不是学过会计专业嘛,那边是发行部要人,专业对口,罗梅除了会写个稿子,啥也不会。”菇雪边哭边说,“吴乃,你不会是讨厌我了吧?”我说:“哪能呢,你什么时间想回来了,就回来好了。”
自从告诉菇雪要去深圳后,她一直眼神呆呆,心情恍惚的,人也消瘦了许多。临走前,我单独请菇雪吃了一顿饭。她如梨花带雨,眼泪涟涟,筷子都没动。吃完饭我送她回家,她拉着我的手说:“吴乃,今天晚上别走了吧。”恐怕我不高兴,她一再强调说:“我不会赖着你的。”
过后菇雪躺在我怀里哭了。我说你哭什么呀。菇雪说,我高兴的,你别担心吴乃,我真的不会赖着你,我想好了,就是不能嫁给你,我宁愿做你的情人。我说好了别哭,来日方长呢,再说了,你到了深圳,遇到比我还酷毙了的帅哥,说不定很快就把我忘了。
走之前,菇雪说,帐目上有些事千万别让外人知道了。我说没事的,李成对我忠心耿耿。站内帐目的事,我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了李成。李成属于从当地招聘的记者,与上层领导之间系真空性质,连一根蜘蛛丝也连不上,除了我外,他谁也不能依靠,这样的人用起来比较放心。我和李成说:“老子对你怎么样,你说吧。”李成说:“这个不用说,吴站长对我够意思。”我说:“菇雪走了,帐目先由你管着,但有一件事,除了我,谁问帐目上的事,你也不能说。”李成说:“吴站长你放心好了,除非我嘴巴乱了,才说出去。”我说:“你好好干,如果合并后我当上站长了,一定推荐你干副站长。”
我再次带了点水果去看张胖子,张胖子戴着一顶帽子,掩盖他受伤的头部。我问他怎么样。张胖子说没事,只是流了点血。我说:“你别对他有看法,他那个人心眼小,凡事爱计较,在大学时就这样。”张胖子说:“吴乃,我可以不计较,可他能不计较吗?又少了一个同学了!和你说真的,我绝对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我说:“都是兄弟,我知道你不会那样的。”但心里说,你即使做了也不会和我说的。
又过了两天,我去看王莱,王莱正在闷闷不乐地喝酒,看到我来了,就招呼我坐。我说闲着没事,到你这儿找块A片看看,就到王莱的桌子上翻了翻,片子没找到,意外地看到了一套《基督山伯爵》,随手翻了翻,里面有许多地方还画了杠杠。我说:“王莱,你怎么上进了?开始看上世界名著了,我记得你最喜欢看小人书。”王莱问我:“刚从新华书店买的呢,你看过没有?这本书挺好看的,真他妈过瘾。”我说:“废话,大学图书馆那本都被我偷来了。”
我正在想怎么样把话题引到张胖子身上去,王莱忽然说:“咱们去看看胖子吧!”我吓了一条。王莱说:“那天我喝多了,真是喝多了,本来想开个玩笑,结果搞成那样。”我说:“胖子还怕你计较呢。”王莱说:“我去向他赔礼道歉,他怎么打我怎么骂我都成。”我说:“可不许再动酒瓶子了。”
王莱确实让我感动了,我想,这说明友情还在。
张胖子看来修炼到荣辱不惊的层次了。我打电话给他,约他吃饭,他从门外进来,看到王莱坐在那儿,什么也没说,很镇定地坐下。我说:“今天把你叫来,主要是王莱想向你认个错,都是好兄弟,酒喝多了动了手,是常事嘛!”王莱就双手端起一杯酒,凑到张胖子面前,说了些酒后失态,请求大哥原谅的话,看张胖子不喝,就自己一口干了。张胖子终于开口了,说:“算了吧,谁都有喝多的时候,以后别再这样了。”于是兄弟们和好如初,继续喝酒讲黄段子。
我不知道张胖子和王莱,究竟是谁对了谁错了。但自此以后,王莱改变很大。他以前经常住在休闲中心,晚上也不回家。现在晚上给他打电话,一般都在家里陪张琳和孩子。孩子出生100天那天,我们这儿叫过百岁,王莱的父母亲都来了,王莱把我和张胖子都叫去了,说是不想张扬,简单在家举行个家宴。所谓家宴,菜也都是从酒店叫来的。我和张胖子一人封了一个红包。快到中午12点了,宴会还没有开始,我有点坐不住了,肚子饿得要命,就到张琳房间再逗了一会儿孩子玩。王莱说等一等,还有重要客人呢。又过了半年小时,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王莱就急匆匆地去开门迎接。我正纳闷是哪位重要贵宾呢,一个50多岁的人走进来,红光满面,王莱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其实老人身体挺结实,搀不搀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张胖子赶快迎上前去,伸出双手,从他们的称呼中,我想,这应该是张琳的干爹。
张琳干爹对孩子挺喜欢的,喜欢程度甚至超过王莱,孩子把他的雪白衬衣尿出一张地图,他倒哈哈笑着起来,抱着孩子又亲又吻的。吃饭时,王莱就央求张琳干爹给孩子起个名字,干爹说:“你父母都在,应该让你父母起。”王莱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说:“干爹作为知名企业家,见多识广,起的名字一定有创意。”张琳干爹哈哈大笑,再抱过孩子瞅了半天,说:“就叫王鹏吧!大鹏展翅翱翔长空,将来一定有出息,比我也要强!”大家一致鼓掌。相互间敬酒祝愿,张胖子敬了干爹好几杯酒,张琳干爹说:“实在不能喝了,不然,区长大人的酒我一定喝。”张胖子就笑着说:“您千万别这样叫我,叫我小张好了。要不,我喝一杯,您随意吧。”说罢再次给张琳干爹端起酒杯。干爹就象征性地喝了点空气,张胖子一饮而尽。
我也向张琳干爹敬了一杯酒,说感谢您对我们南方快报的支持,每年订那么多报纸,今年您还得多多关照。张琳干爹露出迷惑不解的样子。王莱连忙把用手捅了我一下,我再没吱声,把酒喝了。王莱偷偷和我说:“你告诉他干嘛,我没找他,是找别的领导。”
张琳忽然向干爹说:“爸,给王莱换个岗位吧,他在那儿干够了。”干爹就问:“在证券部多好,收入也高。”王莱说:“我想多经历一些岗位,也好积攒点经验,将来还得您提携我呢。”干爹说:“那你想到哪个部门?”张琳说:“他想去财务部。”干爹说:“这不合适吧,他学的也不是财务专业,再说,财务部那儿正副部长都有了。”张琳说:“您不也是自学成才么,王莱这一阵成天在家学习会计知识,明年就能考出助理计师证了。您不罩着我们,再谁管我们啊。”说罢就把身子靠在干爹身上,撒娇地摇晃着干爹。干爹说:“那好,我把财务部副部长调换一下,让王莱去干副部长吧,好好干,过一两年,再给你动一下。
看着王莱和张琳亲密的样子,再想想以前的一些事,我也有些糊涂了。
吃过饭,张琳的干爹说有事先走了,因为孩子肖龙,就给孩子留下一条精美的黄色小龙作为礼物,我瞅着这条金龙两眼冒火,用手掂了掂,大概得一斤重吧。我就后悔,我妈怎么没找个有钱的干爹呢!王莱父母在逗孩子玩,我和张胖子、王莱聊了一会儿天,王莱问我:“你那批股票增值不少吧?“
我说:“当然,这得感谢你,我买了100万,按现价抛出去,就能赚到一辆奥边A6了。”王莱说:“大头在后面呢,你很快就成百万富翁了。”张胖子就问起股票的事,王莱就又把股票发家的事再讲了一遍,然后鼓励张胖子:“吴乃都买股票了,涨了那么多,你不买点?”张胖子说:“领导干部不让买股票呢。”王莱说:“明着不让买,暗地里买的可不少,可以用老婆孩子父母的名义买嘛!某某、某某某,都买了,而且买的也不少。这样赚来的钱花着放心,总比你拿别人点钱提心吊胆强多了!”张胖子说:“让我想一想吧。”
张胖子后来多次向我求证股票的收入情况是否真如王莱所说,最后问得我烦了,我说:“干嘛这么狡猾呢!王莱还会骗你嘛!”
罗梅是属口香糖的,初嚼起来芳香四溢,但芳香过后,会粘得舌头和牙齿都分不开。
这天晚上我去了罗梅那儿,因为熟悉了,她很老实地被我抱到床上,缠绵之后,她很兴奋,光着身子爬起来说:“吴乃,我有件礼物送给你。”我虚脱地躺在床上,没吱声。罗梅打开箱子翻了一会儿,对我说:“看,这是什么?”
我睁开眼,好象是件床单。我说:“这东西算什么礼物?你要喜欢,我明天送一卡车给你。”
罗梅急了,揪着我的耳朵说:“你好好看看啊!”
这是一张白包的床单,上面还有红色的印迹。罗梅骄傲地说:“这是咱们第一次时用的,我偷偷带回去了,将来我和你入洞房了,第二天要把它挂在门外。我们老家那儿就有这样的规矩。”
我差一点晕过去。
这时我又想起菇雪来。罗梅比菇雪漂亮许多,是属于勾人心魄的那种女人,但却又喜欢斤斤计较。菇雪最大的好处是,床上床下公私分明,上床求性趣,下床是朋友,尽管她的第一次给了我,但从未像罗梅那样天天考虑结婚的事。
罗梅絮叨起来,说她父母想见见她的男朋友,我说你这么一现代女青年,既先锋又前卫,怎么罗罗嗦嗦呢!先成业后成家,我是事业型的,懂不懂!还有一句咱们之间只是玩玩,我没敢说,怕桌子上的台灯粉身碎骨。罗梅说,过两天我妈妈过生日,你去不去?我说不去,我又没说一定要卖给你。罗梅叹了口气,说,那你也没打算过什么时间结婚?我说,等事业有成了,再成家也不晚。罗梅说,什么标准才算事业有成啊?我原本想说起码当了集团老总,后来一想,这样罗梅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就说,等烟台青岛站合并后,我当了站长,就结婚。她又高兴起来。
女人怎么这么弱智呢,就是结婚也没说一定要和你结啊。
不知什么时间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孟男男全身上下湿淋淋的,从水中走出来,她说,吴乃,我好冷。
我一下子惊醒了。伸手摸了一下身边的罗梅,就想起和她的第一次,那沾满鲜血的床单。
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刚毕业时,经常和王莱、张胖子一起玩牌。94年那年,张胖子正在为每天早上先给哪位领导打水伤脑筋,我正徘徊在去广州还是留在烟台的十字路口,唯有王莱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腰缠万贯。没事时我们就去蹭王莱的饭吃,有一次吃完饭后,王莱提议玩牌,他吩咐服务生开个房间,叫一个名红的小姐,身着三点式躺在床上,我们把牌放在她肚子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