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连饭也没有吃,我挨个找程彪子的几个心腹谈心。老蒋对付国内军阀混战的绝招是各个击破,这方法确实有效。和程彪子很铁的有四五个人,其中最铁的一个叫刘克,老婆在青岛一家工厂 上班,想来烟台谋求个好工作,一直没有结果。我先把刘克叫来,关心地问他老婆的工作解决的怎么样了。刘克说:“她不想在企业干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我说:“XX区图书馆需要个人,工资不是很高,但事业单位,保险。我朋友张军欠我个人情,能帮上忙,我给你电话,你直接去找张书记吧。”刘克马上怔住了,继而感激涕零,说:“吴站长,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一直以为你对我们青岛这帮人有成见呢。”我说:“净是胡扯,都是哥们,在一起工作不容易,我怎么能厚此薄彼?不过你爱人的事这么长时间没解决,也怪你不早和我说,我这也是听李成说才知道。”刘克再三表示感谢,说:“吴站长,你放心!以后你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我这人还是讲义气的!”我说:“好,既然这么说,我请你帮个忙。”然后我就把那封信拿出来给他看,说:“程站长要向总部反映我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现在正在找人签名呢,听说有些证据是你提供的,而且,你也要在这封信上签名?”刘克说:“我听说程站长说过这件事,但没给我这封信看。吴站长,你放心,我不会签名的。”我说:“你看还有哪几个人和程站长关系挺好的?”刘克想了想,就说出了几个人名,并且表示帮着我做工作。
剩下这几个就更好对付了。我一拿出这封信,他们就马上脸色煞白,连连表示不知情,并决心与程彪子一刀两断。
晚上我没有休息,针对程彪子的信,我起草了一份说明。到第二天早上4点多,我才眯了眯眼。天一亮,我就让李成把我送到青岛流亭机场。因为一夜没睡,安检那小子对着身份证瞅了我半天,看我脸色煞白,把我当成吸白粉的了。
到总部时接近中午了,还好老总没有出去,根据约定,下午我去办公室见他。
下午上班后,我去拜见老总。一进门,先看了看老总头顶那幅字画,果然不是“坚忍不拔”了,心里就放了一点心。我说去广州办点事,过来看一下老总,有点事随便汇报一下。我就把去大连调研后做的《关于设立大连工作站开拓东北市场的建议》递给老总,我说:“胶东地区已经没有潜力可挖了,只能向北拓展。仅大连一个市,就有560多万人,我们的想法是在那里设一个点,发行《南方快报》。如果将来总部决定新成立工作站,也可省去前期很多工作。”老总看了看,说:“这个提议很好!看得出你们动脑子了!”我说:“如果可行的话,我们打算派得力干将过去,运作好了,第一年增加10万份销量是没问题的,我敢打保票。”老总听到这个数字,有些心动了,递给我一支烟,说:“谈谈你的想法吧。”我说:“应该过去一个站长才能打开局面。我们现在三个站长,李成刚提拔,又是烟台人,派他出去我不放心。程站长年富力强,工作又有经验,是否可以考虑派他去?”老总沉思了一会儿,说:“小程原本是打算安排干一把手的,让他去,他会有看法。这样吧,明天开办公会,正好把这个议题讨论一下再说。”老总又问我还有什么事。我说:“最近站里有些不正当的风气,有人暗地里搞人身攻击。”说罢,我把经过进一步编辑的信和说明材料放在老总面前。
我说:“挪用公款纯属诬陷,我们曾提前预订这一批报纸,但都随后卖出去了,站内帐目清楚,两站合并之初都来查过,如果连这样的资本运作都要扣帽子的话,那谁也不敢干工作了。”至于生活作风问题,我说:“那是子虚乌有,往我和罗梅身上扣屎盆子呢。”我特意强调了一下罗梅,“就是陪您游泳打枪那个漂亮妹子!”老总脸上露出笑容来,说:“那妹子到哪儿去了?”我说:“我也不知道呢。”老总说:“她没到总部来,真是可惜了。好了,这事就此为止,你们不要搞窝里斗。我也嘱咐你两句,只要能干工作,只要经济方面清楚,其它小毛病没什么大碍。”
晚上,我又去了王副总和另外两个副总家。王副总对我的到来非常高兴,非要和我喝几杯不可。王副总说:“你现在是大站站长,下步前途不可限量,眼里还有我这个老朽,难得!”我说:“哪里话,您这是损我呢,不管什么时候,您都是前辈加领导!”喝着酒,我就把在大连设点发行报纸,想安排程彪子去的想法和他说了一下。王副总点了点头,连连说想法很好。
第二天的办公会开的异常顺利,论到我这个议题时,我汇报完毕在大连设立发行点的构想和人员安排计划,老总询问大家的意见,王副总第一个表示赞成,没有任何反对之声就全部通过。我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更加佩服张胖子了。有一次喝酒时,酒喝多了,谈起我与程彪子的斗争,张胖子就预言会以我的胜利而告终。我问为什么。张胖子磕磕巴巴地说:“很简单,程彪子与老总再亲密,也没把自己的女人送到老总床上啊。”然后他又把一杯酒倒进肚里,奇怪地看着我说,“你怎么喝酒也脸红了?”
会议纪要出来后,我迅速返回烟台,召集全站人员开会。
我先讲了组织纪律问题。我说有个别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要往总部写信告状。我把那封未完成的告状信读了一遍,我说:“老子最讨厌背后下绊子的人,你要是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出来较量,要是没胆量,就呆在炕头上死在女人身上,窝囊死得了!”最后我又通报了一下总部最新会议精神,经过总部批准,我站在大连设立工作点,安排三人开拓大连市场,由程东风站长负责,程站长不再分管站内具体工作。
程彪子脸色铁青地走出屋子,把门摔得震天响。
程彪子自然不愿意到大连去,就再次回总部周旋。最终老总同意他回总部,具体工作另行安排。知道这个消息后,我说这样也好,早早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除掉了程彪子这个心头大患,我心情一直不错。转眼过了春节。这天是2003年2月22日,赶了个稿子,一直到1点多了才下班,我对茹雪说走:“带你吃好东东去。”
茹雪嗲声嗲气地说:“我要吃脸盆那么大的螃蟹,一丈长的海参!还要吃鲍鱼!”
我说:“那要吃成老妖精了。再说,鲍鱼胆固醇那么高,对身体不好的。风这么大,小心把你吹跑了,还是就近,我请你喝粥去,多实惠!”
她噘了噘嘴。
街口有一家粥店,我去吃过,味道挺正宗。要了两碗粥,外加两个热菜,一屉包子。我三口并做两口喝完粥,看着茹雪拿着勺子,优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你那个喝法,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茹雪说。
我笑了笑,说:“我是猪八戒,你就是人参果。”茹雪脸红了,在桌子下面拼命踢我。
我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孩,这也是和我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女孩子了。我今年已经31了,过了这阵子,把她带回家让父母再看一下吧,如果可以,结婚也不错。
“你在想什么?”茹雪问。
“我在想和你结婚时,你穿什么颜色的婚纱呢。”
“真的?”茹雪两眼含笑,“那还用问,白色的。”
“再捧一束百合。”
“对了”,茹雪问我,“李成昨天跑到我哪儿了,问今年报刊发行费向总部交了多少,他问这个干什么呢?”
“你怎么说的?”我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没告诉他,他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吧。”
电话响了,是李成的。
屋子里很吵,我拿起电话到门口接。回来后,我拉起茹雪就走。
“怎么了?”茹雪莫名其妙地问。
我连跑边说:“渤海湾又发生海难了!”
拉着茹雪出了饭店,外面风很大,好象要把整个世界吹倒。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回到站里,李成早就在我办公室等着了。出乎意料的是,程彪子也在。程彪子说,总部的调令快下来了,过两天就走。我虚情假意与他说了几句,然后问李成,有没有派人去摸摸情况?
李成说:“派出两个记者,但没办法,接不上头。辽旅渡7的出事地点在长岛的北砣矶岛,必须到长岛去才行,但现在已没有船了。”
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问:“再有没有别的办法?”
李成说:“没有办法了,只有等一下。”
一直到了下午5点多,天已经黑了,派出去的记者打电话说,还没有掌握情况。这时程彪子突然插了一句:“我听说半岛报的林兰到了现场。”
对呀!我怎么把林兰给忘了呢?
打通了林兰的电话,一听是我,林兰显得很客气,我说“辽旅渡7”的事,还得你帮忙,事后我一定重谢。林兰说:“你拿什么重谢啊?再把我捆起来蒙上眼睛,找个丑里巴唧的家伙来干我?你以为我是小姐哪?”我连声说:“我错了,我错了,上回给你介绍我们家的老程,那不就挺对你心思嘛!”林兰笑声有点灿烂了,说:“那倒不错。你说说掌握哪些情况吧。”
我就把以下内容读了一下:2003年2月22日14时30分,大连渤海轮船公司所属“辽旅渡7”轮从山东龙口市开往辽宁旅顺途中,在渤海海峡北砣矶岛西北8海里处,船体倾斜20至30度,发出遇险求救信号。船上共有旅客44人,船员31人。山东省委、省政府领导赶赴烟台,现场组织救援工作。烟台市委、市政府紧急组织长岛县、蓬莱市、龙口市各级政府有关单位全力救援。组织了“鲁长渔3045”等6艘渔船、“爱丁湖”轮等5艘商船,与长岛县驻军两艘军船和烟台救捞局“德惠”轮共同参加救援。
林兰说,你再加上以下内容:
14时50分,砣矶镇“鲁长渔3045”号等6条大马力渔船以及“海马”客轮、“鲁长拖2号”和驻军“鲁长渔8002”号船,也从大钦岛港出发赶往出事地点。
16时30分,渔船“鲁长渔3045”号到达出事地点。这时,“辽旅渡7”已经倾斜40多度。由于天气很恶劣,营救工作非常困难,抢险人员把缆绳和救生圈扔到海里,把绳子系在腰上,趴在船上拉住海中的遇险者。
17时19分,先后有17名遇险旅客上了救生筏,被“鲁长渔3045”号救上甲板。
17时22分,渔船“3025”号、“艾丁湖”轮和两艘军用船赶到现场。“辽旅渡7”上放下5个救生阀,旅客开始有组织地下船。
17时25分,50多名旅客被安全救助到其他船上。
17时50分,“辽旅渡7”倾斜至50度,沉没海中。船上26人纷纷跳入冰冷的海水中。到目前为止,已确定10人死亡。
“海军都到了现场,怎么救不起来呢?”我有点吃惊。
林兰说:“你也不想想,海水温度那么低,风又那么大,在这么冷的水中,人的生命承受极限最多是1个小时。看过《泰坦尼克号》没有?笨蛋!要不信,把你扔到海水里试试!”
我忽然想起《泰坦尼克号》中杰克和露丝在冰水中泡着的情景,想起在船头那一刻,杰克对露丝说,你跳,我也跳!曾经和莉姐一起看《泰坦尼克号》,莉姐看一眼哭一眼,把一包面巾纸都用光了。我说你哭什么?她边擦鼻涕边抽泣着说,宝贝,要是我跳下去了,你会跳吗?
我把记下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对李成说,发吧。
我看到李成和程彪子相视一笑。
2月23日早上,从梦中醒来,伸手一摸,旁边被窝里已经没了人,茹雪大概又起来准备早饭了。茹雪如果做个妻子,应该是称职的,每天都早早起来准备早饭。
我看了看挂钟,时间是早上七点,中央电视台应该播放早新闻了。我听到她打开客厅电视,开始在厨房里哼着小曲做饭,就用被子蒙上头,接着睡觉。昨天为了“辽旅渡7”事件,睡的很晚,但不管怎么说,能早早把新闻报出去,总算放了心。突然听到客厅传来“呯”的一声,大概是失手打了盘子。
“这么大人了,还毛手毛脚的,烦人。”我嘟囔了两句,翻过身继续睡觉。
“吴乃!”传来茹雪慌里慌张的叫声。
“爹一声妈一声的,叫什么?”我不耐烦地说。
“你快来看,电视里有辽旅渡的报道!”
“有就有呗,反正我们的已经发出去了!”
“不是的,你快来!”茹雪大声叫道。
我下了床,穿着拖鞋出了卧室,看到茹雪两手放在半空,表情惊愕,几个面包和碎瓷片散落在她脚下。
顺着她的眼神,我看到电视屏幕上,李瑞英正神情严肃地说:“……经过山东省委和烟台军民奋力抢救,遇险的辽旅渡7号渡轮,共有77人获救,4人遇难。目前,海难事件正在处理当中,本台将继续跟踪报道。好了,欢迎您收看早新闻,再见。”
我的头一下子大了。不可能的,明明遇难者是10人,怎么成了4人呢?一定是央视搞错了。我迅速换到CCTV-4,CCTV-4正在播放国家领导人出访的消息,下面打出的滚动字幕是:据新华社最新消息,22日遇险的“辽旅渡7”轮渡上共有81人,已有77人获救,4人死亡。
我马上跑进书房,打开电脑,点开了新华网上关于辽旅渡7事件的最新报道:22日在渤海湾遇险的大连渤海轮船公司所属的“辽旅渡7”轮上共有81人,其中,船员18人,旅客63人,63名旅客中含司机15人,儿童1人。船上载有汽车15台。经过4个多小时全力救助,共有77人获救,其中有27人是从水里救起的。抢救过程中,有4名落水人员抢救无效死亡。
我一下子呆住了。
我像疯了一样,打开搜狐、新浪、网易等门户网站,看到关于“辽旅渡7“事件的报道都是4人死亡。我跑回卧室,拿起手机就给林兰打电话,电话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我想起李成和程彪子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给李成和程彪子打电话,都是关机。
我忽然意识到,我掉入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了。
根据林兰向我提供的海难报道,《南方周末》率先在全国发出“辽旅渡7”海难的报道,标题是:《渤海湾又发生特大海难,1124惨案3年后重演?》,并纷纷被全国各大网络媒体转载。附的编者评论说:3年前那场特大海难刚刚过去,沉船离海岸只有一千多米,生的机会伸手可抓,可是却有300多条鲜活的生命沉没了。300多条生命的逝去并未引起人们多少重视,今天,又有沉船事故在渤海湾重演,至发稿时为止,已有10人死亡,6人失踪。
然而这篇报道刚发出不久,新华社就发布了“辽旅渡7”海难情况:81人中有77人获救,4人死亡。上级宣传部门指出这是一起重大失实报道事件;责令《南方快报》迅速调查失实报道原因。全国各大媒体纷纷聚焦《南方快报》失实报道一案。一时间,“辽旅渡7”海难的失实报道成了众夭之的。
老总大发雷霆:究竟是10人还是4人?究竟是一起重大事故还是救援成功?是否有政治因素在内?是否有国外反华势力的操纵?必须马上查清楚,不管牵扯到谁,严惩不贷。
老总从来没骂过人,这一次他高声骂到:操他奶奶的,我真想毙了他!
当然老总想枪毙的人就是我了。
2月24日,王莱死去整整100天了。按照风俗,人死后每七天都要进行祭奠,一直到第七个周,共七七四十九天。其后,在第100天要祭奠。
我来到王莱的坟前。这是烟台西部一处公墓,一个低低的小坟包,一块窄窄的石碑。没有人来看望王莱,陪伴他的只有枯萎的黄草,和一点残存的积雪,以及呼啸的风。
王莱死后,他的母亲闻讯病倒了,后事都是他父亲来烟台处理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何其伤悲!王莱的父亲不知为何没有将骨灰带走,而是留在了烟台。或许,是不想再徒添悲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