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彪子看样子是准备摞挑子了,成天嚷嚷着要调整任务指标,我就把李成推出挡着。到12月初,根据统计情况,李成已经完成了7万份,程彪子仅仅完成了3万份。
程彪子手中订单肯定不止三万份,李成告诉我,原青岛站那帮人,都在看着程彪子的脸色行事呢!他们很多人手中有订单,但不上交。程彪子打的如意算盘无非是要我调整任务指标,不调整,他就以此作要挟。
12月5日,我召开全站会,调度报纸发行情况。我先把李成大肆表扬了一番,然后严厉批评程彪子发行不佳。程彪子又一次公开站出来,要求调整任务指标,说青岛潍坊的同志压力太大。我说:“烟台威海完成这么好,你们为什么差得这么远?要多从自身找找原因。”程彪子轻蔑地笑了:“我要是会挖墙角,钻女人被窝,再多的任务我也能完成。”
现在看来,李成所言程彪子在背后说我坏话的事,应属当真。合站之初我迫于程彪子的压力,没有把站里人员分开来,实在是一个失误。现在,程彪子和他青岛站的部下,就像个独立王国,让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我问李成怎么办?李成说:“堡垒最怕从内部攻破,青岛站那帮人也不是铁板一块,打开一个缺口,一切就应刃而解。”我问:“你说怎么打缺口?”李成说:“一是绕过程彪子,直接捅到下面,毕竟你是站长,谁敢不买你的帐,你可以公开收拾他。二是奖惩结合,把任务分到各个人身上,提前完成的,提高奖励标准,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不予奖励;完不成任务的,狠扣狠罚。”我说:“咱们想到一块了,看不出你是属尬箩(烟台人对海螺田螺的统一称呼)的——肉都在里面。”
按照李成的提议,我修改了考核办法,将任务分到各工作人员身上,规定12月15日前完成发行任务的,按每份30元的标准进行奖励;12月底前完成的,不奖不罚;完不成的,按比例扣除年底奖金。然后我挨个调度发行情况,在我软硬兼施下,原青岛站那帮人纷纷把手中的订单报上来。
程彪子这家伙终于老实了,开会总是垂头丧气坐在那儿,连个屁都不放。我乐得晚上做梦都笑。终于有一天,他提出要回深圳看病。我说去吧,好好看看早去早回。心里说,你回不来了才好呢,省得碍手碍脚。
到12月31日,已经发行了18万多,虽然未完成总部下达的任务指标,但与去年相比有小幅增长,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但青岛站有几个人没完成任务,是否按规定扣除年终奖,我一直搞不定。我实在没办法,有一次和张胖子喝酒时,我就问计于张胖子。我说:“真是让人为难,扣吧,得罪一大片,树敌太多;不扣吧,那就言而无信了,明年怎么办?”
张胖子说:“吴乃,树敌多不多无所谓,关键你身边有个程彪子没走,座位不稳啊!如果程彪子走了,胶东站就是你的天下,你爱怎么忽隆就怎么忽隆(忽隆:烟台方言,胡闹的意思)。”
我说:“就是拿不定主意呢,要不来问你?”
张胖子说:“如果是我,我就等程彪子回来了,把这件事推给他。反正这几个都是他的原部下。对了,李成一定主张扣发这些人的奖金吧?”
我说:“没有啊,我问过李成,他说养家糊口不容易,最好别扣。”
张胖子转动着肥肥的脖子说:“真是奇怪!他竟如此高风亮节?”
元旦后,程彪子从深圳回来了,病没看出什么来,倒带回一张与老总的合影,到处大肆渲染,还特意放大成奖状那么大,挂在办公室墙上。我到他办公室去,看见那张照片上,老总威严地坐在座位上,程彪子一脸媚笑地站在老总身后,头上是一幅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坚忍不拔。
老总为什么要挂这四个字在墙上,我一直搞不清楚。有一次在床上和茹雪讨论起来,茹雪说,那不表明一种做事的风格吗?我说不对,那是告诉我们**时,要坚持着忍住并且不要拔出来。茹雪哈哈大笑,我说,别笑,再笑我就拔出来了!
我把奖金分配的事和程彪子说了,我说按规定,你这一摊人年终奖不能拿到全额,怎么发,你拿个方案。我很轻松地把球踢到程彪子那儿,如果有意见,他们也应该对程彪子有意见。孰料程彪子说:“按我的意见,一个也不应该扣。”我说:“没完成任务,哪能不扣?”程彪子说:“要扣你们扣去,让人家骂你们,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程彪子态度如此坚决,倒让我有些吃惊。联想到前两天,我让他和我一起去陪客人,我有事去的晚,等我进去时,程彪子趾高气扬地坐在主陪位子上,正与客人一起称兄倒弟把酒言欢,满桌只有副陪那个位子空着。而且近来,他不再是一口一个吴站长称呼我了,张口闭口吴乃吴乃。这种种蛛丝马迹,让我心里敲起了小鼓。
又看看这张照片,我心里有点犯嘀咕了,他回总部做什么了?
我打电话给老仇,让他侧面帮我打探一下,程彪子回深圳,见过老总没有,老总是否有什么新的意思。老仇说行,帮你打听个消息,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但你别着急。
我决定打草惊蛇,主动出击。如果程彪子只是虚张声势,对我的进攻,他应该忍让后退;如果老总对他许诺过什么,或是他又进了谗言,那我更要把握主动权,把他打下去。
冬天的烟台,寒冷干燥。我站在窗前看零星飘飞的雪花,意外地看到程彪子和几个人从办公室出来,向外走去。
我打电话问茹雪。茹雪说:“这几个人是青岛地区的业务伙伴,今天来看程站长,中午正要出去一起吃饭。”
我说:“你马上打电话给酒店,从现在开始,除了站长外,谁也不能在酒店记帐。”
茹雪说:“那今天程站长吃的这一顿怎么办?”
我说:“从现在开始,明白什么意思不!”
下午,程彪子气冲冲地闯进我的办公室。我惊讶地问:“谁惹我们程站长生气了?我们程站长可是很有修养的,从来没有不敲门就进来的时候。”
程彪子高声说:“吴乃,你是什么意思?!我陪客户去吃饭,你却不让我签单!害得酒店不让我走,你知道我丢多大的人吗!”
我惊讶地说:“你今天中午有客人?有客人你提前告诉我一下嘛!再说了,咱们站里修改了接待制度,除了站长,谁也不能在外签单,对大家不对个人嘛!”
程彪子说:“这个制度你什么时间通知了?”
我说:“不对吧,我可是让茹雪都发到你们信箱了,不信你看,我都收到了。”说完我打开信箱,点击出来给他看。
程彪子说:“我怎么没看到?”
我说:“你怎么没看到?看时间,今天上午11点10分发的,不会那时你就早退了吧?”
程彪子摔门而去。
我与程彪子的冲突达到白热化了。
在开会时,程彪子姗姗来迟。我点了他的名。我说:“作为站长,连开会都迟到,怎么能给下边普通同志作表率!按照有关规定,迟到一次罚款50元。请程站长自动到财务处交纳罚款。”程彪子就站起来,问我:“你凭什么罚我50块钱?我接待客人去了。”我说:“接待客人也不行,开会是重要活动,都像你这样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你以为烟台站是宾馆呐?再说了,你在总部是,不就是这样执行规定的吗?”
程彪子翻着白眼说:“你这是打击报复!”
我说:“事实摆在这儿,算不上什么报复不报复,我犯了也一样。”看程彪子没话说了,我说:“咱们接着讨论几个问题。一是差旅费超标问题。近日,总部下达了进一步严格差旅费核销标准的通知,要求严格执行总部的有关规定,不得超标报销,不得私事公报。按规定,记者站站长、副站长都属中层干部,出差只能坐火车硬卧。而且,不能私事公报。程站长前几天回深圳看病,机票钱站里也报销了,这不符合规定,请程站长主动退回这部分钱。”
程彪子说:“我去深圳一次自己掏腰包,那你成天开着站里的车办私事,是不是也得掏汽油钱?”我说:“我开车出去都是工作,如果你能指出哪次我是办私事了,我就按规定掏钱。”
程彪子就拍了桌子,对我吼道:“吴乃!你别以为老子好欺负!”我镇静地坐着,说:“我没欺负你,我都是按章办事。”程彪子继而说:“我知道你想把我挤走,好一手遮天!我告诉你,咱们谁走还不一定呢!”我说:“好好,我就耐心地在这儿等着,看你怎么把我赶走!”
程彪子愤而起身,再次用手指着我,高声说:“你等着,咱们走着瞧!”说罢摔门而去。
程彪子话是威胁?是偶有所发?还是胸有成竹?尽管外表满不在乎,可我内心一直忐忑不安。这个世界,有公猫叫春,就必有母猫发骚。说一千道一万,如果程彪子真酝酿着什么天大的阴谋,而现在我还不知情,那可就倒霉了。
李成来到我办公室,说有件事不知道应不应当说,我说:“你哪来那么多屁话,快坐下说。”李成就拉过椅子坐在我对面,我扔过去一支烟,他拿起火机点上,吐出一口烟雾,对我说:“程东风找过我了。”我说:“他找你干吗?请你喝酒还是介绍二奶?还是封官许愿?”李成说:“都不是,他要联合我把你搞下去。”我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
李成告诉我,程彪子找到他,说他掌握了一些能让我下台的证据,但并不是很足,要李成帮忙。程彪子说:“把他挤走了,你就是第一副站长,到了时间,我会再向老总推荐你的。”我说:“程彪子对你不错嘛!你怎么不投靠他呢!”李成说:“吴站长你这样说我,还不如骂我一顿,我是从基层干起来的,没有你的帮助,我哪能干到这一步?再说了,我一直跟着你干,真的让程东风掌了权,他还能给我好果子吃?”
我想,李成说的前两句是假,后两句倒是真的,程彪子真的把我赶下去,他李成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我说:“你小子有数就好,当初烟台站和青岛站合并时,我向老总推荐你担任副站长,这个在人力资源部那儿都知道。我希望你不要干背后捅刀子的下流勾当。”
李成说:“那是自然,我捅谁的刀子也不会捅吴站长你的。”我说:“那就好,姓程的和我斗,你说你站在哪边吧。”
李成说:“当然和你站在一边了。”
我说:“那好,我要给老总写信,要求把程东风安排到别的地方,你签名不?”
李成说:“我签。”
我说行了,再有什么情况,你早早向我报告。李成刚要走,又转过身来说:“刚才我去程东风那儿,看见他正聚精会神在电脑前摆弄着什么,发现我来了,慌忙把页面关掉了。”
“关掉了?”
“对,”李成说:“我看到几个字,有你的名字呢,还有情况两个字…..”
我脑中电光一闪,马上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关于吴乃同志有关情况的汇报”,递给李成。李成看了看说:“差不多吧,反正他神情挺紧张的。”
李成走了,我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转了一会儿,我又来到程彪子办公室,一推门进去,程彪子脸色还是很不自然,见我进来竟然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这在以前可是从没有的事。我说了几句今天天气哈哈哈的话,不动声色地回到办公室。
这应该是一封告密信!
我身上一阵寒噤。
我马上给物业打电话,“物业吗?我是《南方快报》,我们要检修设备,你把电停一下,半个小时就够了。”我又来到程彪子办公室,他嘲弄着说,停电了,刚做的文件也不知能不能保存住。我一语双关地说,没问题,只要想保存,就能保存住。然后我非常客气地告诉他,青岛和潍坊那边有两个广告大客户,今天打电话来要签合同了,考虑到你青岛那边业务熟,能不能去跑一下。
程彪子说没问题,我就点了个人,说让他陪你去吧,凡事也好有个照应。找人陪着程彪子去。这样他就不能随意活动了。
回到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我从窗户看到程彪子上了车,离开了视线,我就找到一根细铁丝,走到程彪子办公室门口,看看四周没有人,我三下五去二,把门打开了。
我走进去,关上门,打开电脑。
电脑被加密了。
我到办公室给张胖子打电话。张胖子说正在召开公检法联席会议,问我有什么事。我说:“你能不能帮着找个破译电脑密码的专家?”张胖子很惊奇地说:“你调到安全局工作了?”我说:“有正事呢,电脑被加密了,忘记了密码。”张胖子说:“我马上安排个人过去。”我说:“你别让他们穿着警服来,不然人家以为我出什么事了。”
半个小时后,张胖子派来的警察走进我的房间,我把他带到程彪子办公室。警察看了看,说很简单,一会儿就把密码破译了。我在电脑中搜索关于包含“吴乃”两个字的文件,一共搜索出50多个,有一个就是《关于吴乃同志有关问题的反映》。
警察走了。我松了一口气,拉开程彪子的抽屉,拿出一包烟,拆开,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两口。然后把那封信打开。
这是一封还未写完的举报信,程彪子在信中一共反映了我三条罪状。
一是挪用公款,特别提到在2000年和2001年报刊发行中,用公款购买报纸,导致站内出现亏空。二是生活作风问题,反映我与站内记者罗梅有不正当关系。三是霸王作风,刚愎自用,从来不听别人意见……
我的后背湿了一大片。
我把信打印出来,回到办公室又细细看了一遍。
李成又跑来告诉我,说根据他掌握的最新情况,程彪子正在秘密串联。他联络了几个人,准备把我搞下去。他们在背后散布消息,说站内产生巨大亏空,将来恐怕要分担到每个人身上,每人就是好几万。只有把吴乃推下去,才有希望。
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拿起手机给老仇打电话。前几次,老仇总是说还没搞到情况,还怨我太猴急,“你小子着急回总部干老总昨地?”我说我不急着干老总,你再不帮我搞到消息,程彪子就把我推倒了。老仇说你放心好了,你屁股重,吨位大,他推不动。
我还没拔完电话,老仇就打过来了。老仇说,据他所知,程东风到过总部,但并没有见过老总,老总那几天去广州开会了。我说:“不可能,他还带回一张照片,是和老总的合影呢!”老仇说:“真的?”我说:“当然是真的,现在还挂在程彪子办公室墙上,不信你跳进伊妹儿里过来看一下。”老仇说:“那照片拍的是什么?”我说:“是在老总办公室拍的,老总坐着,程彪子站着,上面是老总那张字画:坚忍不拔。”老仇哈哈大笑,说:“吴乃,你上当了!”我说:“怎么上当了?”老仇说:“前些日子我回过总部,老总办公室现在挂的不是这张字画了,而是知著见微。”我说:“操他妈的,怪不得看着照片上老总那么年轻,我还以为他回春有术呢!原来是拿以前的照片来吓唬人!”
挂掉电话,我的心放下了。按老仇的说法,程彪子未见到老总,那他和老总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质的飞跃,自然不会取得老总什么承诺。我要先下手为强,程彪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我看了看表,时间是中午12点。我让茹雪订一张第二天早上到深圳的机票。茹雪说烟台到深圳的航班只有一趟,还是下午的。我说那从青岛走,要最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