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告别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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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就这样告别(4)

第一步,李成利用代替茹雪管理帐目的机会,掌握了你挪用公款购买报纸和炒股的确凿证据;

第二步,他拍摄了你和莉姐的录像,并发给报社老总,既挑动了你和程彪子的恶斗,又迫使莉姐辞职,除掉了总部最能帮助你的人,可谓一箭双雕;

第三步,他鼓励你挪用公款,购买政府债券。

当你与程彪子之间的斗争,以程彪子的失败而告终之时,李成就跃跃欲试了。恰好此时,发生了辽旅渡海难,他就联合程彪子、林兰,让你制造了一起失实新闻。

当你继程彪子之后从站长座位上下来时,他就顺理成章地接替你了。

我说:“那他为什么对录像中的我做了技术处理呢?”

张胖子说:“很简单,当时如果不对你做技术处理,你势必一下子被打下台去,这样的话,就是程彪子接班,李成轮不上,白忙活了。他发出这个录像的目的,就是让你相信拍摄录像的是程彪子,从而挑起你与程彪子的争斗,他坐收渔人之利。等到你把程彪子赶出烟台之时,李成就转而找到程彪子,联合起来对付你。李成为了坐上站长的座位,而程彪子是为了报一箭之仇。”

我惊呆了,说:“难道事情真的这么复杂么?”

张胖子说:“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成不要那一万块钱的回扣,你就应该警惕了,在这一点上,你还不如茹雪呢。”

我说“我主要还是吃了辽旅渡事件的亏吧。”

张胖子笑笑说:“辽旅渡事件,不过是他们恰好抓住的一个进攻机会而已,即使没有辽旅渡事件,挪用公款炒股、买债券这些事,也足以让你下台。辽旅渡事件不过是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张胖子又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说:“可惜李成这个人了,如果在官场,一定所向披靡。别说是你,我也会是他的手下败将。”

茹雪也从《南方快报》辞职了。四月初,我带着茹雪回到吉林父母家。父母年轻时经常吵架,形同路人;退休之后,却像换了个人,显得非常恩爱。父亲到吉林后,没有几年就退休了,整天打太极钓鱼练书法;母亲也早早办理了内退手续,来到吉林。他们为什么不选择烟台,而宁愿在这个寒冷的城市度过晚年?我一直搞不明白,或许是为了忘记一些什么东西吧。所谓老伴老伴,可能只有到了老年,才能显出相濡以沫来。

父母看到我和茹雪的到来,非常高兴。进了家门,茹雪就换下衣服跑到厨房里帮爸爸做菜去了,在滋滋的热油声中,茹雪甜甜地叫着爸爸,边与老头子交流这道菜应如何做才色香味俱全,那道菜是先煮再炒还是先氽再拌……我说你少叫两声,不怕把老头子叫晕了?妈妈和我坐在沙发上,削个苹果给我,我们边说话边等着上菜,妈妈并没有问我工作情况,或许是怕我为难。菜上来时,父亲忽然瞅了我一眼,笑着说:“我儿子比我有出息了!”妈妈不解地问:“怎么有出息了?”爸爸说:“混到不做饭,不是比我有出息?”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妈妈看起来对这个未过门的媳妇还是很满意的,一再问我们什么时间办喜事。我说你这么着急抱孙子,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我们就圆了洞房得了。茹雪满脸通红,父亲也笑了,打开一瓶70年代我出生那年珍藏的茅台,他说,本来准备留着在你结婚时喝的,今天先喝了吧,反正还有几瓶。父亲一边和我喝酒一边谈古论今,母亲则频频往茹雪碟子里夹菜,都堆成小山了。

晚上,茹雪依偎在我怀里,说:“我从小没有父母,今天才感觉到家庭的温暖。”我伸手搂过她的头,她说起小时候的故事:被人收养,每天都要洗碗、擦地,有时活干不好,就要被罚站或是不给饭吃。“知道吗?”她说,“有一次我打了一个碗,就自己在门后站着,他们都睡觉了,也没人告诉我可以不站了,我就一直站着,整整站了一晚上。”说罢,又抽泣起来。我说:“好了,哭什么呢,老头老太太那么喜欢你,你就是把家里所有的碗都打破了,也不会罚你站的,只要将来多生几个胖娃娃就行了。”

母亲也改变了对茹雪的态度,还给茹雪买了一款新手机,茹雪喜爱不已,整天摆弄来弄去,让我帮她调铃声。调来调去,选了一个《2002年的第一场雪》。我说你这么喜欢下雪,咱们住在这儿,不回烟台了。

闲来没事时,茹雪就郑重其事地和我讨论婚嫁大事,像做投资计划书一样,把日程列得满满的,每个细节都翻来覆去地研究,唯恐漏掉点什么。茹雪是孤儿,父母老早不在人世了,老家也没有什么近的亲戚。父母说,一切就由我们来办理吧。

在父母家的日子是短暂的快乐,我领着茹雪到处走走,并给她讲述小时候的故事。在公园的小路上,我们偷偷在路的两侧拴上一根细绳,过往的人不小心就摔了大跟头;在那块荒废的田地里,曾经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我们把冬瓜割开口子,放入大便,再把冬瓜合好……茹雪听了哈哈大笑。

“冬瓜还会长好吗?”茹雪问。

“有了伤口的东西是长不好的。”

“那心灵受伤了,也长不好吗?”

我转过脸看看她,“只要想长好,是会痊愈的。对了,你说以后我们做什么呢?”

茹雪说:“你说呢?”

我说:“要不咱们真的开一家假记者公司?”

茹雪紧紧抱着我,把头贴在我身上,说:“算了吧,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过几天平静的生活。”

在这宁静的日子里,我突然接到了林兰的一个电话。

如果没有这个电话,或许,我真的会不再离开吉林,或许会真与茹雪结婚生子,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但正因为这个电话,让我的人生再次后悔不已。

林兰说:“吴大记者,好长时间不见,声音还这么有魅力呢!”

我问:“你是谁啊?”

林兰说:“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林兰呵!”

我说:“操,我算什么贵人啊!刚被人从烟台赶出来。”

林兰笑着说:“好了,别提这个了,你非要揍我一顿出出气不成?随便你,什么时间回烟台,要打要杀还是连奸带杀,悉听尊便。”

我说:“你有什么事?”

林兰说:“我们老总想请你出山,帮我们搞报纸发行。”

听林兰在电话里说了一通,我才明白,自我到烟台后,F报发行每况愈下,今年更是跌得厉害。老总听说我离开了《南方快报》,想让我去做发行。

我说:“林大记者,谢谢你们老板的好意,我刚趟了一次混水,差点趟到号子里,实在不想再回去了。”

林兰说:“吴乃,你很有才干,如果埋没了,会很可惜的。”

我说:“我不会埋没的,是臭狗屎在哪儿都会发臭。我都打算好了,去卖水果或是冰糖葫芦,你什么时间来吉林,我请你吃冰糖葫芦。”

林兰又笑了,说:“我了解你的,煮烂的吴乃煮不烂的嘴。其实你帮不帮我也无所谓,可李成那小子,你培养了他好几年,他转身背后下刀子使绊子,把你和程东风都挤走了,他在这儿呼风唤雨,你就一点也不想整理整理他?”

我停顿了一会儿,说:“我想开了,这算什么?算了吧。”

林兰轻蔑一笑:“吴乃,如果你真的想开了,那只能说你算不上个男人,连我也瞧不起你!”

我说:“这样吧,给我一点时间,我再给你答复。”

林兰说:“吴乃,有仇不报,枉为男儿!”

林兰说的话有道理,不报仇不符合我的个性,别人也会瞧不起我;可我原来是《南方快报》记者站站长,屈膝加盟F报,我也掉不下架子。思前想后,我和F报谈妥了条件,我不加盟,仅仅业余代理烟威地区发行,完成一定任务后从中提取回扣。

2003年6月中旬,我和茹雪又回到了烟台。

夏天的烟台,微风和煦,阳光明媚,花香草绿,海碧天蓝,全国各地的游客蜂拥而来,到处都弥漫着大海的味道。

小时候看过电影《闪闪的红星》,经常模仿胡汉山那句意气风发的台词:我胡汉山又回来了!而我这次回到烟台,心情却非常复杂。

父母和茹雪都反对我回来,张胖子也是这个意思。张胖子说:“你屁股上的屎还没擦干净,回去干什么?即使回烟台,也不要再做老本行了。”我说:“我的事总部那儿都摆平了,老总答应不再追究。”张胖子说:“我知道你不甘心,听我的话,你斗不过李成的。”我说:“我没想和他斗,再说了,事情没有开始,怎知结果?”张胖子说:“吴乃,你总是不听我的话,会吃亏的。”

张胖子又说,都说我们官场复杂,我看你们更复杂。

伟大领袖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不甘心当败将。

现在到年底报刊发行还早,我之所以现在就回到烟台,是为了提前收复失地。

报刊发行大头在年底,但有很多订户,订的是半年报,这也是一块不小的蛋糕。而且利用半年时间,理顺一下原来在《南方快报》的关系,年底发行就胸有成竹了。

工作还比较顺利,我来F报后,下半年客户比上半年有所增加;更重要的是,原来烟威地区的大客户都比较同情我,纷纷表示来年改订F报。我超前动手,免得到嘴的肥肉再被别人叼去了。

6月下旬,我正在忙着跑单子,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竟然是李成这小子的。

李成把我和程彪子从烟台挤走了,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站长,但日子过的并不顺当。在同事内部开始流传李成如何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故事,有些人对他嗤之以鼻,个别人甚至白眼看他。更重要的是,在当地晚报和F报的夹击下,《南方快报》的发行盘子大规模缩水,变得越来越小。

李成在电话里很客气地寒喧了两句,说听说我回烟台了,要请我吃饭。

我脑子转了两下,大声说:“行!你说安排哪儿吧,鸿门宴我也去!”

李成嘿嘿笑着说:“吴哥,哪会呢,你不是刘邦,我更当不了西楚霸王。”

我说:“你当不了霸王,你是李林甫,两面三刀口蜜腹剑。”

很长时间没看到李成了,他长工变地主,胖了许多。作陪的还有站里两个人,都显得很尴尬。我们相对而坐,面对一桌子饭菜,李成很热情地说喝酒吃菜,说多日不见,怪想的慌。我不吭声,专门拣着喜欢的菜吃。吃过一阵,看他们话也没什么说的了,我放下筷子,说:“饭也吃饱了,李大站长找我有何贵干啊?有事吩咐就行了。”李成搓着手说:“吴站长——”我说:“别,我如今不是站长了,你才是站长。”李成又笑了笑,说:“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去了F报?”

我说:“是的,我这人是块砖,哪里需要那里搬。总算找了个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的地方。”

李成转着杯子,说:“我希望你不要做这件事。”

我直瞅着他,说:“为什么?”

李成把头转向一边,说:“道理很简单,你这是抢我的饭碗呢。”

我说:“操,我给F报,怎么说是抢你饭碗呢?”

李成说:“不管怎么说,你对我有恩,我想有些事,还是提前说明白了好。”

我嘿嘿笑了两声,说:“如果我不听你的呢?”

李成也笑了,他说:“你是个明白人,那件事到现在还没了呢。

我站起身,端起酒杯,把酒一下子泼到李成脸上。李成狼狈地站起来,拿起面巾纸擦脸,我说:“老子等着,看你还有什么招数,你最好能收拾得了我,不然,我可要收拾你了。”说罢,我走到他旁边,把手掌在他脖子上一比划,嘴里夸张地“咔嚓”了一下。

7月初,一个周末。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茹雪早早就做好了早饭,说:“懒虫,快起来吧,吃早饭了。”我说:“不想吃早饭,只想吃你。”说罢搂住茹雪。

茹雪脸一红,说:“又要不老实了。”

我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吻上她的唇,吻着她的耳垂,一直吻下去,吻得她激情荡漾。正当我们如火如荼之际,门铃响了。

“有人来了呢。”茹雪说。

我说不管他,动作一点也不停顿。

门铃一直响个不停。茹雪说:“你等一会儿。”她穿上睡衣,把头发拢了拢,摇摆着走到门口去开门。

茹雪在门口吱喳了一阵子,颤抖地叫了一声:“吴乃!”

我套上睡衣,走出卧室。门口站着两个警察。

年纪大一点的警察问:“你是吴乃吗?”

“是。”

“原来在《南方快报》烟台记者站当站长?”

“没错。”

“我们是烟台市XX区公安局的经侦中队的,《南方快报》烟台记者站向我们控诉你贪污、挪用公款,麻烦你,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去了解一下情况。”

我很镇定地说:“请让我收拾一下东西。”

我慢慢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刮胡子,从容不迫一丝不苟。茹雪静静地站我身后。洗涮完毕,我换上衣服,带好换洗衣服和洗洁用具。看着站在门旁无助的茹雪,我抱了抱她,说:“没事的,我早早就回来了。”然后我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转身跟随两个警察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被警察传讯。警察告诉我,我涉及到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挪用公款购买神州科技股票,所衍生的财富应为《南方快报》烟台记者站所有,我未将全部收益归于记者站,涉嫌贪污;二是涉嫌挪用公款购买债券。警察很和气地问我的基本资料,我一一作答。

警察首先问我是否挪用公款购买债券,我说是。

“是200万吗?”

“没错。”

“用途?”

“交给你们副书记张军了,买了你们区财政的债券。”

两个警察对望了一下,再没有作声。有一个警察走了出去。

我问:“可以给支烟抽吗?”

那个警察很客气地递给我一根将军。这是济南当地出的一种烟,平时我是不抽的,劲太大。我说不好意思,这烟我抽不住,你有没有别的?警察拉开抽屉,拿出一盒中华,说,我自己都舍不得抽呢。我点上烟,贪婪地抽了一支,开始和警察论起这烟的真假。我说是假的,他说是真的。我说要不咱们打赌,这烟肯定是别人送你的,你看这烟灰……

抽了三支烟的功夫,另一个警察回来了,对我说:“今天就到这儿吧,不过这几天你不要走远,有事我们还要找你呢!”

“我……”

“你先回家吧!”

后来我才知道,我走后,茹雪马上找到了张胖子。张胖子给公安局长打电话,证明我挪用公款的目的是为了购买区财政的债券,并拿出一张盖着区财政大印的收据。

张胖子说:“他挪用公款并未谋取私利,是为了支持咱们区经济发展,如果因为这个,我们把他抓起来,恐怕不好吧!”

公安局长还要支吾几句,张胖子说:“要是你决定不了,我去向区委书记汇报。”

局长说:“张书记,我们很难的,如果仅仅因为购买债券,这倒好说,但还有股票的事。那个报社不但向我们局提起控诉,而且还往省厅写了检举信,省厅领导批示我们严肃处理。现在正是对贪污受贿案的严打时期,真的不好办啊!”

张胖子说:“那你出个主意,怎么办。”

局长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可以暂时把他放回去,但最好他们报社再不追究此事,而且据我所知,报社总部并未追究,起因全在一个叫李成的人身上。”

我和李成发生冲突后,张胖子非常热心地要替我解决。张胖子开始还是抱着一定信心的:不管怎么说,你李成在我的地盘上混,多少也得给我个面子吧?

张胖子给李成打电话,张胖子说:“是李成站长吗,李站长你好,我是吴乃的同学,张军。”

李成说:“张书记你好,你的大名如雷贯耳,什么时间领导有空,我请你吃饭。”

张胖子哈哈笑着说:“不打不成交嘛!山不转水转,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希望李站长大人大量,吴乃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李成说:“那不行,公家的事,我不能糊里糊涂。”

张胖子说:“李站长,你可要想清楚了。”

李成说:“张书记,我胆儿可小哪,您可千万别恐吓我!说句掏心的话,哪怕张书记把我的记者站关了,这口气我也得出!”

又过了几天,张胖子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次,我和茹雪一起过去了。正像张胖子所说,他的能量终究有限,事情出了烟台,他无计可施;有时甚至在烟台范围内,他也无可奈何。

张胖子好象很烦躁,抽了一堆烟屁股。看我进来了,他拉过椅子让我们坐下,很抱歉地说:“吴乃,我现在有些无能为力了。”

我说:“怎么了?”

张胖子拿出一份材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