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上班,我就把李成叫到办公室来商量这件事,李成说:“吴头儿,咱们想到一块了!照我的意思,咱们搞个活动,借这个活动把咱们《南方快报》打响。”我说:“你小子说说,搞个什么活动?”李成说:“咱也搞个《南方快报》杯我最喜欢的歌手大奖赛?”我笑着说:“那还不如搞个模特大赛,扭屁股转腰的,最吸引眼球。可搞这样的活动得有时间保证,现在马上到年底了,来不及,我看,咱们和当地的剧团联合搞个活动。”李成附和着说:“是是是,烟台就屁股大的地方,这样的节目应该能上烟台电视台的新闻联播的。”最后我们商定,以“弘扬民族艺术、加快烟台发展”为主题,在APEC博览中心广场搞个活动。我让李成负责请剧团。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李成与当地一家并不知名的剧团达成了协议,剧团的日子很不好过,多数时间是在为人婚丧嫁娶唱戏。按照约定,我们只需付一点劳务费即可。活动时间定在12月3日,电视台、报纸记者由剧团邀请,剧团也乐此不彼。
我与李成一起到剧团去,50多岁的团长乐呵呵地说:“吴总啊,要是全烟台人都像你这样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吕剧事业一定会发扬光大的!”我说:“是啊是啊,吕剧是中华文明中一颗璀灿的艺术明珠,是咱们山东的省宝,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唱吕剧,有好几次六一儿童节,我上台演出都唱吕剧呢!”团长一听特别兴奋,问:“吴总都会唱什么曲目啊?”我脑子连想也没想,随口就说:“什么《李二嫂改嫁》啦,什么《小姑贤》哪,都会。”李成在一边插话说:“我们吴总还在深圳卡拉OK比赛时拿过一等奖呢!唱的就是吕剧!”团长更加兴奋,站起来拍了拍巴掌,马上请进来两位琴师,请我一展歌喉。
我心里暗暗叫苦,骂自己怎么说瞎话上瘾了呢!自己给自己难堪!我从小五音不全,家门口有一颗大杨树,上面有个乌鸦窝,我嫌它每天吵得我睡不好午觉,拿汽枪打都打不走。后来妈妈教我练声,我站在门口“咪伊伊吗啊啊啊”一唱,那乌鸦马上拖家带口搬走了,连没孵出的蛋都不要了。我赶快说:“算了算了,我还有很多事,改日活动结束了,我一定好好唱一首!”
回单位的路上,我想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很不好意思地问李成:“我什么时间参加过大奖赛了?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明天就是演出时间了,下午我正在办公室眯着眼坐着,想万一电视台记者采访我,我该说点什么才能扯到《南方快报》上去,李成急呼呼地跑进来,带进一股冷风。我不高兴地说:“急什么,后面有狼咬你尾巴啊?”李成说:“不好了吴头儿,他们剧团明天不和咱们合作了!”
听李成的话,我才明白,另一家外地报纸《半岛报》找到剧团,要求以他们的名义搞活动,而且就在APEC博览中心广场演出。我顿时火冒三丈,《半岛报》和我们《南方快报》都是晚报类,读者群雷同,烟台市场的蛋糕就这么大,此消彼长,道理很简单。《半岛报》明目张胆地这样做,是想趁我们立足未稳,把我们赶出去。
我立刻抄起电话就给剧团团长打过去。团长在那边打着哈哈说:“吴总,实在不好意思,《半岛报》是我们的赞助单位,一年给我们5万块钱呢!”我说:“咱们都是说好了的事,你怎么又反悔了呢!”团长再三解释说实在没办法,请求原谅等等。我说:“你还是不是男人!5万块钱你就撅起屁股让人家随便操?”团长说:“吴总,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都在烟台混,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得理不饶人呢!”我说:“你要这样的话,我到法院告你们违约!”团长说:“吴站长,您告也没用,咱们可没签什么合同啊!”我大声骂道:“我操你妈!”团长说:“吴站长,我妈都70多岁的人了,你不会感兴趣的。你妈比我妈年轻漂亮多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又给《半岛报》打电话,接电话的小姑娘说老总不在家,问老总到哪儿去了,小姑娘像个少女一样,扭扭捏捏地说领导行踪保密,还问我找领导干吗?我胸中的火又蹿到屋顶上了,对着电话大声喊:我干吗?我干你妈!
我把话筒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李成小心翼翼地把电话扣上,问我:“吴头儿,咱们怎么办?”我一挥手,说你先出去吧。
我长叹了一口气,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平生最恨反复无常的人,最恨拦路打杠子的人。
我又把李成叫进来。我说:“你去联系一家演出团,要那种走街串巷专门跳脱衣舞的,演出水平什么样不管,钱多少无所谓,只要人漂亮,会脱就成,明天演出。“李成还想说什么,我说:”你去吧,我心中有数。“又给几个人打电话,让他们连夜找人在APEC博览中心广场再搭个台子,就在剧团舞台对面。
给张胖子打电话,胖子大概喝的有点高了,口齿有些不清。我说:“明天有个剧团在APEC博览中心那儿搞个演出,这种情况警察去不去维持秩序?”胖子说:“眼下快过节了,安全生产一把手抓,都怕出事,应该有警察去的。”我说:“哪有什么办法能让警察不去?”胖子好象一下子酒醒了,连声说:“吴乃你可千万别胡闹,出了事就不好了。”我说:“你放心好了,我这么高龄的人,看见的饭比你吃的盐还多,你还不知道我?”胖子犹豫了半天,最后小声说:“这种事谁也不好给你插手。不过,一个派出所的警力很有限,如果在别的地方发生点什么事,他们就顾头不顾尾啦。”
我又给李大龙打电话。李大龙一听是我,特别高兴,说:“你大记者想起我来了,有事您吩咐!”大概看北京电影多了,京味十足。我说:“有点屁大的事你得帮我摆平。”李大龙说:“行”。我说:“晚上咱们吃饭再谈。”
一切搞定了,我大声招呼菇雪,我说:“你到小摊上去给我买三个神州行手机卡来,50块钱的,不记名的那种。”
你妈妈老了,我也要搞,我还要搞死你奶奶老婆女儿媳妇的,老子怕你不成?一切安排完毕后,我心中暗暗骂到。
第二天一早,我饭也没吃就去了APEC博览中心广场。老远看到广场上两个舞台东西相对,一个是《半岛报》的,舞台横幅上大字写着“弘扬民族文化,振兴烟台经济”。李成说:“吴总,他们真不要脸,连您的伟大创意也敢剽窃。您再看这边,是咱们的,演员都来了。”对面舞台的横幅是“《南方快报》送文化下乡演出”。我说:“这是你起的标题?”李成说:“吴总,你看怎么样?”我说:“你小子昨天晚上喝浆糊了吧,送文化下乡是到农村赶大集的,这是城市,不是乡下。”李成嘿嘿着笑。我说:“算了,这个无所谓的。”
舞台旁边搭了个帐篷,几个轻佻女子走进走出,说说笑笑。
剧团开始演出了,高音喇叭里传来的是吕剧《李二嫂改嫁》。我把手一挥,李成马上通知演出开始!第一个节目是5个身着三点式的女子伴着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依次亮相,在台上扭着屁股走来走去,展露着她们青春亮丽的大腿。本来围在对面就不多的观众呼拉一声都过来了。菇雪皱着眉头说:“这么冷的天,让人家穿这么点衣服,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说:“咱们出钱,就是大爷,叫他们怎么办就得怎么办。你要是给我钱,我就脱光衣服上街裸奔。再说我上街卖报纸,谁同情我?我们下岗了,谁同情我们了!”
台子前围的人越来越多,随着更多的美腿和**亮相,对面已经空无一人,围观的人们忘记了天气寒冷,大声叫好。对面的配乐哼哼唧唧有气无力,李成乐得合不拢嘴,对我说:“吴头儿,你听他们那边,有点像古典式女人**。” 菇雪说:“你别污蔑我们女人,我听着像你**。”说罢不屑地撅着嘴,眼瞅向别处。李成说:“要不咱们现场示范,让吴头儿一辨真伪。”
演出进行到中间,我跑到车上,把手机里的卡取下,换上个神州行卡,给110打了个电话。接线女警问我有什么事,我语气紧张,结结巴巴地说,浜海路有人火拼,已经一死三伤了!女警请我不要紧张,让我说清详细地址,她的声音悦耳动听,我就非常认真仔细地再说了一遍,借此和她多唠了几句。然后又换上一个卡,这次接电话的是个男警察,我就有点不耐烦了,我捏着嗓子,三言并作两语,向警察揭发青年路车站周围有人卖淫嫖娼。第三个电话,我告诉警察3路车上有小偷,把我笔记本电脑上的核动力电池偷走了,要是被恐怖分子用来制造核武器就麻烦了。打完三个报警电话,我又给李大龙打电话,我说,行了兄弟,下面轮到你出场了,大哥拜托你了。
十二月的烟台,北风肆虐,惨白的天空就像死鱼的肚子,毫无生气。
我从车内出来,裹紧身上的外套,拿出相机,检查一下胶卷和电池,试着照了一张。
菇雪问:“拿这个干什么?”我说:“为烟台人民奉献上如此精彩的节目,咱们好歹也留点纪念啊!”菇雪说:“恶心!艺术堕落到这种地步,就不叫艺术了!”说完做出欲呕吐状。我笑了笑,说:“不会怀孕了吧?几个月了?”然后把相机递给李成:“你多照几张。”
正当我们的演出如火如荼之际,人群中一阵骚动,五六个人冲上台去,对着三点式小姐们推推搡搡。小姐们有的四处乱跑,有的发出尖锐的叫声,有的乳罩被抓掉了,有的三角裤被拉到膝盖上,蹲在那儿。有两个人把舞台上的横幅扯下来,挂上另一幅标语:南方快报滚回家。
李成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吴头儿,这——这——”
我推了他一下,说:“激动什么,快照,留点证据。”李成慌忙举起相机,我看着台上折腾了好一会儿,就分开人群走上前去,菇雪跟在我后面,我把她拦回去,说:“你跟着李成,别过去,上面危险。”
我走上台去,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家伙就照脸上给了我一拳,多亏我闪的快,没打到眼睛上,但右边的脸马上火辣辣起来,有甜甜咸咸的东西流下来。
我火冒三丈,心里骂到,操你妈的李大龙,真打也没有这种打法。就狠狠地拉过一个小个子来,摁在地上用脚踩住,用力揍他。
这时听到远处呜呜作响的警车声,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抽回踩在那家伙身上的脚,低声说,警察来了,还不快滚,想找死啊。
忽然脑后一阵疼痛,我看到空中五颜六色的星星飞速旋转,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看到在刺眼的灯光下,周围一片洁白,旁边挂着吊瓶,菇雪坐在床边,两只眼睛像熟透的西红柿。
我问:“我这是在哪儿啊?”
菇雪激动地说:“你醒了!谢天谢地!在医院里呢,吓死人了!”
菇雪告诉我,警察快要来时,一个家伙用棍子朝我后头砸了一下,我昏了过去,现在已经过去8个小时了。“真怕你醒不过来了呢!”
“那警察抓住他们了没有?”我紧张地问。
菇雪说:“抓什么抓啊,警察还没到,他们就跑光了,比兔子还快!算便宜了他们!”
我长长松了一口气。我说你先出去一下。菇雪说,我出去干嘛,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说我要换内裤,你能帮我?菇雪红着脸出去了。
我用被子蒙住头,给李大龙打电话,李大龙说:“吴乃,你太狠了,把我兄弟打得不成样子了。”我说:“你恶人先告状,让你轻点下手,你那兄弟都把我打进医院了!”李大龙就问要不要来看我,我说:“不用了,你过来拿点钱,领你的弟兄出去躲两天吧!千万别被警察盯上了。”李大龙说:“钱倒不用,兄弟一场,权当友情赞助吧。”
医生进来检查了一下,说只是头出了点血,稍微有点脑震荡,基本上没事,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菇雪告诉我,警察刚到不长时间,各家媒体的记者也都到了。李成指着倒在台子上的我,和挂在台上的两幅标语,声泪俱下地控诉不法分子的罪行。李成从剧团违约,半岛报插杠子,一直到有人扰乱,惟妙惟肖地描绘了演员们如何遭到污辱和殴打,吴站长为与犯罪分子做斗争,又如何被打得死去活来。他不时倒上点酱油和老醋,让这道菜更加可口。他还当众拿出几个被撕破的乳罩,像挥舞小红旗一样挥来挥去,声嘶力竭地喊着:“对我们《南方快报》有什么意见,可以当面提,可以协商解决嘛,何必打打杀杀!烟台是全国综合治理先进城市,是最安全城市、文明城市,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在给我们美丽的烟台脸上抹黑!”
我怎么给美丽的烟台抹黑了。我心里想。
菇雪说:“李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像喜儿控诉黄世仁和穆仁智。他小子多亏没早出生几年,不然肯定也是个造反派。” 我说:“他要是一不小心去了中央电视台,李咏和小崔也要下岗了。”
第二天一早李成赶了过来,一见到我就神气十足:“吴头儿,四面开花!”我说:“我的头开一处花还不够,你非要我四面开花?你小子就兴灾乐祸?”李成笑着说:“吴头儿,你真是我的偶像!今天全市各家报纸、网站,还有电视台都报道了咱们遭到殴打的消息。我们现在形势很好,而且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全市上下都在齐声讨伐不法分子的罪恶行径,谴责某剧团和某报社,对我们抱以无比的同情!这一下,《南方快报》在烟台可算是家喻户晓了,在央视做广告也没这效果!”
我说:“太好了,不过这把火烧得不够旺,你得加点柴火,来个一箭双雕。你马上回去编两条消息发到各大网站上去,题目我都想好了,叫:争观众吕剧团殴打舞剧团,为发行此报社驱赶彼报社。越快越好!记住了,一定要匿名!”临走时,又叮嘱他马上向总部汇报此事,要大肆渲染我们报刊发行工作面临的不利局面,要突出烟台站全体工作人员如何冷静应对沉着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