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种杀戮技巧,我很高兴,连被日光曝晒出的水泡也似乎好了一些。但偶然事件并不等于惯常事件,俗话说“一燕不成夏”,轻率地以偏概全必成大错。我所见的究竟是偶然的,还是真正有组织有预谋的谋杀行为呢?我又试验了其他的狼蛛。但耐心地试了许多只以后,我发现:没有一只愿意从洞里冲出来,去攻击那些木蜂。它们的胆子太小,不敢接受可怕的挑战。那么什么才能让狼蛛跑出树林,让塔蓝图拉毒蛛冲出洞穴呢?只有饥饿。显然,如果这些蜘蛛像前一只一样,饥肠辘辘,一定会向蜜蜂猛扑过去,谋杀场面也将在我眼前重演。而猎物的后颈上会再次留下伤口,于瞬间丧命。如果我提供相同的条件,这些杀手都会犯罪。从早晨8点到午夜,又有两次谋杀发生,证实了我的结论。
我认为,我所看到的已经足够证明我的推论。这个身手敏捷的昆虫杀手,已经暴露了它的杀虫秘诀:它向我展示了南美大草原的屠夫所拥有的精妙的捕杀技巧。
不过我还需做室外实验,而不仅仅是几个室内实验。因此,我收集了一些毒蜘蛛,并把它们放到瓶子中养起来,用来观察蜘蛛毒牙咬猎物不同部位的伤害效果,以及毒液的毒性。我用前面说到的方法捉了几只蜘蛛,分别放进事先准备好的12只瓶子和试管。我的实验室里满是这些狰狞古怪的狼蛛,如果谁突然看到,肯定会连声尖叫。
虽然塔蓝图拉毒蛛蔑视对手,或者担心进攻的后果,但是对于送到嘴边的肥肉,它也不会有丝毫犹豫,马上使出毒牙咬一口。因此当我用夹子夹住昆虫,把昆虫的胸部送到蜘蛛嘴边时,如果它还没有对试验厌倦,就会立刻亮出毒牙刺向猎物。
我首先用木蜂做试验品,观察被蜘蛛咬后的结果。当蜜蜂的脖子被蜘蛛的毒牙刺过后,马上就命丧黄泉。这是我在蜘蛛洞口亲眼见到的。而当蜜蜂的腹部被蜘蛛毒牙刺伤后,我立即把它放入一只大玻璃瓶中,并松开镊子让它自由活动。蜜蜂一开始还像没受重伤一样,行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它依然鼓动着双翅“嗡嗡”地叫。然而30分钟不到,死神就把它带走了,只剩下一具躯壳静静地仰卧或侧卧在瓶底。或者30分钟后它的腿还在颤动,腹部还在轻微地抽动,虽然生命尚未终结,但这垂死的蜜蜂顶多只能坚持到第二天。
试验得出相同的结论,我不得不相信:强壮的蜜蜂被蜘蛛的毒牙刺中脖子时,会当场丧命;而蜜蜂的其他地方,如腹部被刺中时,至少还能支撑半小时,也就能利用“镖枪”、上颚或腿来进行报复,也能让狼蛛吃点苦头。这种现象我也曾看见过。有时蜘蛛在用毒牙刺蜜蜂时离蜜蜂的毒刺太近,反而被蜜蜂的毒刺所伤,24小时后就会毒发身亡。因此,在对付这种危险的猎物时,蜘蛛须用毒牙刺中猎物脖子上的神经中枢,让它快速死亡,否则,蜘蛛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
蚱蜢是我实验中的第二种牺牲品。我使用了和人的手指一般长短的绿蚱蜢和大头蝗虫。这些昆虫被蜘蛛咬了脖子后,出现同样的结果:它们迅速丧命。而其他部位,特别是腹部被咬,它们都能咬牙撑过一段时间后才死亡。我曾亲眼看到,一只蚱蜢被蜘蛛咬中腹部后,顽强与死神抗争了15个小时才平静地告别生命。开始它也试图爬出瓶去,然而钟形试验瓶的直壁成了囚禁的狱墙,最终它从光滑的瓶壁上掉下来毙命。
蜜蜂这样细小的生物被咬后,不到半小时就会停止抗争,而蚱蜢这种粗壮的反刍动物,却能坚持一整天。如果不考虑不同生物器官的敏感度,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如果一只昆虫的脖颈被塔蓝图拉毒蛛咬中,昆虫会当场丧命,即使它体形巨大;假使咬中的是身体的其他部位,最终昆虫仍会死亡,但是要过一段时间才死,而时间长短则随昆虫的不同而不一样。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爬出洞的塔蓝图拉毒蛛在面对那些肥硕诱人但却危险异常的猎物时,会在洞口犹豫一段时间的原因了,这段时间对于实验者来说实在令人烦恼无比,又无计可施。它们拒绝攻击的主要对象是木蜂。事实上,仅凭勇猛是不能捕捉到木蜂的:如果蜘蛛没有抓住机会给予致命一击,而是胡乱地在木蜂身上咬一口的话,它的生命就会受到垂死挣扎的木蜂的威胁。只有后脖颈才是最脆弱的部位,只有咬中后脖颈后才会使对手立即死亡,咬中其他部位均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如果不立即置木蜂于死地,那就意味着它将被激怒,变得更危险。
显然蜘蛛深谙此中道理。因此它会看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以洞穴入口作掩护而迅速撤退,幸运的话,它会轻而易举地咬中大蜜蜂的脖颈,可以从容地目睹那庞然大物在它面前轰然倒地,再迅速扑上前去吃食。如果情况不妙,出于对暴戾猎物的惧怕,它就会躲进洞去,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变换两个观察点,并在每个观察点花上4个小时观察塔蓝图拉毒蛛捕杀猎物的原因。
以前,受到昏迷黄蜂的启发,为了麻醉昆虫,我曾试图给一些小昆虫注射氨水,如象鼻虫、吉丁虫、金龟子,它们严密的神经系统使我的生理学试验非常成功。我像一名小学生准备聆听老师的讲课一样,谨慎认真地为吉丁虫、象鼻虫注射麻醉剂。为什么今天我不能模仿这位专业杀手——塔蓝图拉毒蛛呢?
于是我用一个细针筒,把氨水注入木蜂或蚱蜢的头盖骨底部。很快这些昆虫便挺不住了,除了自然地抽搐几下之外再没有其他动作。在受到如此刺鼻的液体攻击后,它们的颈部神经节停止了工作,然而,它们并不会立即死亡,剧痛会折磨它们一段时间。这个实验结果并不完全令人满意。为什么注射氨水的昆虫不会立即死亡呢?
这是因为,我所用的氨水的致命性根本不能与蜘蛛毒液的毒性相比,至于狼蛛的毒液有什么令人害怕的毒性,看看下面的文章你们就会有所了解了。
我故意让塔蓝图拉毒蛛在一只正欲离开鸟巢学习飞翔的小麻雀腿上咬了一口。被蜘蛛咬过的伤口马上流出了一滴血,刚开始时伤口是一圈微红色,然后变为紫色。这只鸟儿的伤腿立即就瘫痪了,不能运动,只能靠身体其他部分来拖动,而脚趾则肿胀成平时的两倍。小鸟只能用另一只脚单腿跳跃。除了这些,小伤员似乎并没有其他不适,胃口也很好。我女儿还喂它吃小飞虫、面包屑和杏仁肉。它状态良好,重新恢复了力量,连那条为科学而牺牲的腿仿佛也将恢复健康——当然这仅是我们的一相情愿12个小时后,治愈的希望越来越大,伤员也愉快地进食。如果我们喂食动作慢了,它甚至会像婴儿般哭闹,但是它的腿仍然不能行动,于是我暂时麻醉它的伤腿。两天以后。它开始拒绝进食。小麻雀用皱巴巴的羽毛把自己包裹起来,缩成一团,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不断地抽搐:它在拒绝死神的到来。女儿把它捧在手心里,用呼出的热气来温暖它。然而抽搐变得越来越频繁,一阵喘息后,一条生命消失了。
那天我们全家人进晚餐时,气氛非常冷淡。从家人紧闭的双唇中,我听到了责备,因为我的实验都是在他们眼皮底下完成的。我也听到了他们对我的残忍的无声控诉。显然,那只不幸的小麻雀的死令我的家人十分悲痛。我的良心也并非没有一丝不安:为了这么一点成功,我付出的代价显然太大了。尤其是,我并不是那种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人,无缘无故就把活生生的狗开膛剖肚。
然而为了科学,我却鼓足勇气,又用鼹鼠来重新开始实验。那只鼹鼠是在莴苣地里被我捕获的,很能吃,要让它待上一些日子,你就要备下足够的口粮,不然它会有饿死的危险。在实验过程中,我必须每过一段时间便为它提供一顿适量的饭菜,不然,纵使它不会因伤而死,也会被活生生地饿死。因此实验之前我不得不想办法让小囚徒在实验过程中维持生命。我将鼹鼠装进一个大容器,不让它轻易脱逃,还备有多种昆虫供它享用:甲壳虫、蚱蜢,特别是蝉,这些昆虫都是它的美食。在观察鼹鼠24小时之后,它良好的状态使我确信鼹鼠对我定的菜单非常满意,正在享受它的囚禁生活。
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终究还是让塔蓝图拉毒蛛在它鼻尖上咬了一口。被咬之后,鼹鼠总是用爪子抓搔鼻子。它感觉那地方像被火烧过一样,又痛又痒。从那以后,每餐按定量摆到它面前的蝉它吃得越来越少。到了第二天晚上,它甚至开始拒绝吃任何东西。受伤后大约36小时,鼹鼠便死了,显然它不是饿死的,因为容器内至少还有三只活蝉和一些甲壳虫。因此我们可以说,对昆虫或其他动物来说,塔蓝图拉毒蛛的致命一咬都是危险无比的。它对麻雀是致命的,对鼹鼠来说无疑也是致命的。
根据前述实验,我们能得出什么观点呢?我还不知道,因为我的实验仅止于此,没有再进一步。但是,从我所观察到的这些情况便足以判断,被蜘蛛咬中不是一件小事,我们切不可等闲视之。这就是我要告诫医生的话。对于那些讲究理论的昆虫学家,我还有一些别的话要说:我不得不请求你们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昆虫杀手们的高超技术上,这家伙的技艺足以与“麻醉师”的技艺相媲美。在这里我用的是“昆虫杀手们”,这是因为塔蓝图拉毒蛛得与其他种类的蜘蛛,特别是那些捕猎从不用蛛网的蜘蛛共享这一“美誉”。这些昆虫杀手以捕杀猎物为生,它们通常给猎物脖颈上的神经中枢以致命一击,使猎物迅速死亡;而“麻醉师”为了保证幼虫食物的新鲜度,只是刺中猎物脖子的神经中枢,使之不能动弹,处于麻醉状态。虽然两者均是攻击猎物的神经中枢,但是捕获目的的不同,使它们选择不同的攻击地点。昆虫杀手要置猎物于死地,消除对自身的危险,攻击的是猎物的脖子;“麻醉师”只想麻醉猎物,它根据猎物的特殊生理结构,不攻击脖子而选择脖子以下的部位,有时只攻击一处,有时攻击三处,甚至是猎物全身,这要根据猎物的生理结构来定。“麻醉师”们,至少它们中的一部分,对脖子神经中枢的重要性是十分清楚的。我们曾见过咀嚼毛虫头的沙蜂,也见过使劲撕咬螽斯脑袋的绿泥蜂,它们只是为了使猎物不能行动,所以这只能算是攻击脑袋,甚至是某个不致造成重大损害的部位。它们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毒针刺伤这些猎物的重要部位。它们从未想过要用毒针来杀死猎物,因为它们的幼虫不喜欢吃死尸。只有蜘蛛喜欢把自己的匕首四处乱刺,而且专挑那些要害部位,以此激起剧烈反抗。它们要迅速消耗对手的体力,得到粮食,它们将毒牙扎进别的动物小心避开的部位。如桌以上这些巧妙而科学的杀招不是蜘蛛的本能,而是后天养成的习惯,那我实在想不出这是如何养成的。自然法则虽已存在,但事实不容否认,无论如何,理论的迷雾是遮盖不住事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