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纪晓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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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福建督学,才压群芳(2)

黄正轩听了上联,开始觉得很容易,可是仔细一推敲,觉得此联确不易对,“移椅依”三字是同音异声,“桐同”二字则是音同义异,下联也要如此对出,方可成为一副佳联。起初他心里还是满有把握,但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了。沉吟良久,仍然不能对出下联。陈雪娇见他都急得头上挂满汗珠,一边递过手帕让黄正轩拭汗,一面取笑道:

“既然我们有约在先,只好委屈相公一夜啦!天色已晚,早点儿回书房歇息去吧!”

陈雪娇说完,自己到洞房。不过她这是戏言,并未认真,料想黄正轩也会随自己而入的。她哪知新郎黄正轩正在年轻气盛,自以为文场中首屈一指,不想竟然在一个女人手中栽了跟头,“栽在别人手犹可,可偏偏是自己的娘子,若对不上,岂非一辈子的话柄?”黄正轩想到这里,抱着对不上不入洞房的劲儿,负气一夜未睡,思来想去,直到天明尚未想出下联……两日过去,黄正轩仍未属出下联。这天夜深,他正在书房秉烛读书,丫环挑灯来到书房,说夫人差她请老爷回房歇息。黄正轩满脸愧色说道:“未能属出下联,无颜见到娘子。”不肯回到洞房内与雪娇圆房。

第二天早晨,发现新娘陈雪娇已经自缢身亡。黄正轩痛断肝肠,自恨自己无才无能,妄夸海口,使新人大失所望,遂至走向绝路。陈老员外视爱女雪娇为掌上明珠,噩耗传来,悲痛欲绝,询问其死因,黄家人也说不清楚,只好将婚后之事,一一回明,陈蒲田哪肯相信,愤怒之下,投诉官府,状告黄正轩逼死女儿。

刘太守受理此案后,经仵作验明,陈雪娇死前不久已经破身,并非处女。然而被告黄正轩咬定尚未圆房。是新娘与人通奸?还是被人强奸?疑团难解,查无线索,几日来刘知远一筹莫展。

纪晓岚见黄正轩情词恳切,跪在堂下悲泪横流,痛断肝肠。纪晓岚沉思片刻,心想必须查明与陈雪娇同房之人,才能了结此案,便向黄正轩问道:

“花烛之夜,新娘出题之事,是否尚有他人知道?”

黄正轩哭哭啼啼地回道:“夫人死前两日,几位同学曾到府上,看我愁眉不展,坐立不安,问起是何缘故,学生便将夫人所出一联,说将出来,请他们帮助属对,以求早日圆房。”

“是否属出下联?”纪晓岚继续问道。

“没有。”

“噢,——”纪晓岚恍然大悟,令黄正轩退下,传讯陈雪娇的贴身丫环,也命在二堂审讯,丫环讲了夫人死前两日的情况:那天夜深以后,服侍夫人睡下,丫环也回到另一间房中歇息,朦胧中听到“吱”的一声门响,丫环坐起来问了一声:

“谁呀?”

“是我,你不要起来了,我来给少爷开门。”说话的是新娘陈雪娇。

丫环心中替姑娘一喜:“定是新郎刚才对出了下联,来房中圆房。”

但丫环忙碌了一天,身上十分疲倦,翻个身就又睡觉了,新娘房中的事,并没有听到。

次日,新娘陈雪娇喜悦异常,丫环怕她害羞,也没有问起昨夜的事。但直到夜已很深,仍不见黄正轩回房歇息。新娘便打发丫环去书房,请黄正轩回房。丫环来到书房,见他仍旧愁云满面,传过夫人话后,他仍不肯进入洞房,说未能对出下联,无颜去见夫人。丫环十分纳闷,只好回房禀告新娘。

新娘听了丫环的回话,说了一声:“哦?怎么昨夜……”

话没说完,陈雪娇脸色发黄,呆坐在床沿上,丫环忙问:“您身上不舒服?”“哦……没有什么,你回房睡觉去吧。”

丫环要服侍雪娇睡下再走,雪娇不肯。再三催促丫环去睡,丫环才回到自己房中。天亮以后,雪娇已在屋中缢死。审完丫环,纪晓岚显得成竹在胸,吩咐丫环回去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过堂情形。

又给刘太守出谋献策放还黄正轩,要他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同他的一帮同学来往。严令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不准向外走露消息,速将陈雪娇埋葬,只说是黄府里死了一名陪嫁丫环。刘太守按照纪晓岚的嘱咐一一作出安排。纪晓岚回到寓处,想起陈雪娇为丈夫出的那副联语,要为它对上下联,沉思良久,也没有想出一个满意的下联来。暗暗说道:“这陈雪娇果真是位才女,所出一句实难属对,怪不得这黄正轩两日都没能对上。”夜晚,纪晓岚叫仆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下,他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空的明月,嘴里不停的低声吟道:

“移椅依桐同望月,移椅——依桐——同望月,移椅依——桐同——……。”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他的脖子都仰得有些发酸,但觉得仍不困倦,便想回屋内读书,忽然想到这院中有座壶天阁,阁上藏书甚丰,便让仆人叫来在壶天阁当差的人。差人来到跟前,见是督学大人,要到阁上借书,即便在夜里也不敢怠慢,说声:“大人稍候,小人取盏灯笼就来。”差人说,扭头取灯笼去了。纪晓岚在阁下等候,不停地来回踱步,脑子里又想起那副对联,忽然停住了脚步,猛地想出了下联,自言自语道:

“噢——对!就是这句:‘等灯登阁各攻书。’”

“对对!只能是这个对句!”纪晓岚心中豁然开朗,出句对句,暗暗为陈雪娇之死感到惋惜,弄清此案真相的愿望更加迫切了。

按照当时的制度,乡试以前,各府、州、县的生员、增生、廪生,都要参加提督学政州内巡回举行的科试。科考合格的生员才能应本省乡试。这时实行六等黜陟法:一二等与三等名次靠前者有赏,四等以下有罚或者黜革,不能取得乡试资格。考试揭晓,平素与黄正轩有交往的生员都被列在四等以下,这些人怨声载道,反映评卷不公。

几日过后,督学大人纪晓岚把这些人招来,先是一番训教,然后要出一副联,能对上者可破格擢为一、二、三等。这十几个人都非常奇怪,但他们早就知道这位督学大人十分古怪,在主持院试时曾以“人之初”、“赵钱孙李”和“今也南蛮,乌夫”为题,把参加考试的生员都考得叫苦不迭,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古怪刁钻的题目?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听从督学大人的摆弄。督学大人出的上联是:

“移椅依桐同望月”,

过了多时,时间已到。生员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地交了白卷,走出场去,最后只有一个晋江县的吴绍智,临出场时提笔写出了下联,与纪晓岚所想下联一字不错:

“等灯登阁各攻书。”

纪晓岚看后哈哈大笑,赶忙差人报告刘太守:罪魁祸首已经查明,就是晋江县秀才吴绍智。

将吴绍智带到堂上审问,那吴绍智哪里肯招。刘太守吩咐大刑伺候,吴绍智见不招就要皮肉吃苦,只好供认不讳:那天他和几个同学,到黄府看望黄正轩,得知新娘出题难住新郎,不能圆房,便问起那副上联,同学想来想去,当时谁也没有对出下联。

吴绍智回到家中,越想越是有趣,反复地思来想去,夜晚叫书童打着灯笼要到楼上的书斋里读书,在攀登楼梯时突然想出了下联,心中暗自得意,心想何不扮作新郎,去洞房戏耍一下。

第二天夜晚,吴绍智换上新郎装束,逾墙进入黄府,躲在洞房前的花丛中,从窗户向房中观望,看新娘子陈雪娇生得玉人一样,心想:真是天赐良机!这样一个佳人,若能消受一夜,也是三生有幸。等到夜深人静,听着丫环也已睡下,他才从花丛中钻出来,来到陈雪娇窗前,模仿黄正轩的声音说道:“爱妻开门,你害得我苦啊!今日才对出下联。”陈雪娇隔窗听见丈夫说对出下联,喜上心头:渴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隔窗问丈夫如何属对,吴绍智便回答了“等灯登阁各攻书”一句。陈雪娇听了,细细品味,对得十分巧妙,称得上是天衣无缝,心中万分欢喜,便亲自启户,将他迎进洞房。

吴绍智走进房中,把灯吹灭,把陈雪娇抱上绣床,做了一夜夫妻。次日拂晓,陈雪娇还没睡醒,他就悄悄地溜出洞房。听完吴绍智口供,纪晓岚又给刘知远分析起第二夜的情形:这天雪娇十分喜悦,等着丈夫回房倾诉衷肠,重温昨宵欢爱,直到夜深时分,仍不见丈夫来临,便差丫环书房去请。

不料新郎回说尚未属出下联,不肯回房。陈雪娇听了丫环的回话,“轰”地一声,如五雷轰顶,头晕目眩,坐在了床沿。丫环走后,她前思后想,断定是恶徒冒名属对,使她被迫失身,胸中羞恨难当。想到此事传讲出去,哪里还有脸面做人,便自己悬梁自尽了。刘知远问明来龙去脉,又听纪晓岚分析得条条有理,立刻便断决此案,判曰:“男女婚嫁,需父母之命;秦晋亲盟,凭媒妁之言。黄正轩风流少年,多读孔孟之书;陈雪娇深闺丽质,颇习周公之礼。以雏凤副娇鸾,堪称良配;用美玉配明珠,适成佳偶。新婚之夜,桐下属联,无异苏小妹三难新郎;拂袖而去,闭门苦读,实同六国相再攻阴符。何期吴绍智窃联属对,遂冒新郎而入洞房,致使雪娇受骗失身,故含羞愤以自戕。陈女无心,吴犯有意。恶由吴犯起,罪无可逭,律应抵命,重惩示儆。黄正轩无罪放还。”此案了结,督学大人纪晓岚的名声又一次轰动了闽州,上上下下无不叹服这位督学大人才智超群。纪晓岚走到哪里,拜谒求见的人便蜂拥而至。官场上一些自恃才高的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纪晓岚自从把新娘子离奇死亡这个案子破了以后,名声越来越大了。他来到福建柘荣察访疑案时,一上手便遇到了一个争立嗣子的案件,那是前任知县遗留下来的疑案。

告状的是位老妇人,她说她丈夫早就去世,没留下儿子,她丈夫的哥哥却有两个儿子,为了占有她的产业,大伯想把他的小儿子过继给她,做合法继承人。可是,小侄儿的品行很坏,挥霍无度,经常辱骂顶撞婶母。婶母十分厌恶他,便收养了另外人家一个孩子。大伯发怒说:“按法律应由我这个儿子继承!”

她也很生气地说:“立谁为嗣是我的事,我爱立谁就立谁。”双方告到县衙,但拖了几年不能判决。纪晓岚当然很郑重地审理这件案子。

双方齐集于公堂,大伯坚持说:“我有两个儿子,按法律规定,应过继一个给我弟弟家。”

纪晓岚说:“对!你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问女人:“你有什么理由来告状?”

妇人说:“照规定是应立他儿子为嗣,可是,按人情应允许我自行选择。他儿子浪荡挥霍,来到我家必定败坏家业;而且他性情凶顽,经常顶撞我,我已年老,怕靠他不住,不如选我称心如意的人来继承家产。”

纪晓岚大怒:“公堂上只能讲法律,不能徇人情!怎么能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呢?”那哥哥一听赶快叩头称谢,旁边的人也齐声说对。于是,纪晓岚让他们在状上签字画押,然后把哥哥的小儿子叫到面前说:“你父亲已经与你了断关系,你婶子就是你的母亲了,你赶快去拜认吧。这样一来,名正言顺,免得以后再纠缠了。”那孩子立刻向婶母跪下拜道:“母亲大人。请受孩儿一拜!”

婶母边哭边说:“要立这个不孝之子当我的儿子要我的命,我还不如死了好!”

纪晓岚说:“你说这个儿子对你不孝,你能列举事实吗?”

于是,那妇人便一件件地叙述,说得清清楚楚。纪晓岚对那哥哥说:“按照法律规定,父母控告儿子不孝,儿子便犯了十恶大罪,应当处死,现在这个孩子也应该按法律处治。”于是立即命令差役:“用棍棒打死那个不孝之子!”

那个哥哥一听要打死自己的儿子,慌忙苦苦哀求,旁边的人也纷纷跪在纪晓岚面前请求免刑。纪晓岚沉默许久才说:“我怎么敢不依法办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要他去做婶母的儿子,这样,她也无从以不孝重罪来告她侄儿。你儿子也可以不死在棍棒之下了。”

那哥哥急忙叩头,连称照办。于是,纪晓岚让众人改口供,由妇人立她所选中的人做了嗣子。

老妇人连连向纪晓岚磕头谢恩说:“民妇拜谢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一招‘欲擒故纵’谋略帮民妇卸下了心头重压!”

不久后,在一次宴会上,出席者都是当时福建的风流名士,一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谈笑间有人向纪晓岚问道:“纪大人学识如此渊博,除了得天独厚,天赋异常而外,当另有什么治学的秘诀吧?”纪晓岚听了,谦逊地说道:“常言说,‘梅花香自苦寒来’,我并非得天独厚,也没什么捷径可循,只不过是苦学不倦罢了!”大家听了,点头称是,有的摇头一笑。纪晓岚又一本正经地说道:“要说秘诀嘛,也算是有的,不妨我为诸位写在纸上。”说着,找来文房四宝,挥笔而成一联,只见纸上写道:

睡草屋闭户演字卧樵榻瑛笛书符

在这副联里,俨然描写了一个超然物外的读书人的形象,尽管住草屋,睡樵榻,一贫如洗,仍然读书不倦,闲来吹笛品箫,悠然自得。

纪晓岚写就,在座的要争着传看。但座中人多,一时传不过来。正好纸幅被一位常大人拿在手里,纪晓岚便说道:“有劳常大人为各位大人读上一读!”常大人便高声地为大家读了起来,语音刚停,座中各位便一个个捧腹喷饭,笑得直不起腰来。

原来两百多年前的乾隆年代,那时还没有推广普通话,南方与北方的语音相差很大,尤其是福建、广东一带的差距更大。参加宴会除了纪晓岚和刘知远来自北方,其他都是广东、福建、浙江等南方人士,纪晓岚见他们说话,与北方话音调不同,便写出此联戏谑。常大人不知其中奥秘,读出这副对联时,已经面目全非,大家听到的却是:

“谁操吾屁股眼子,我叫他弄地舒服。”

见大家笑得如此失态,常大人尚在纳闷,等他一回味自己的语音,明白纪晓岚是有意奚落,不巧被自己碰上,不由得脸上通红起来,十分难堪。转脸看纪晓岚,他却端坐在那里,正冲着自己皱眉头呢,看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常大人的怨气也不便发作,只好苦笑起来。时间很快过了三年,纪晓岚提督学政任满,即将离闽回京,消息传开,一帮文人学士们感到松了口气,因为有纪晓岚在此,他们是较量不过他的,如不避锋芒,将会防不胜防地受到他的耍笑,早已没有人敢说北方没有人才了。

纪晓岚启程这天,有人送来一个礼盒,纪晓岚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个禀帖,上面写着一行字:

虎起山还在

纪晓岚呵呵一笑,心想自己这三年还真有点虎威,有不少人受了冤枉气,盼我早点离开,我何不吓他一吓!随即提起笔来,就在原帖上写上一行字,令送礼人带回,他写的这行字是:

山在虎还来

在场的人看了,称赞纪大人毕竟是才高无量,无人敢比。

归帆经过浙江,纪晓岚在舟中写了一首诗:

山色空蒙淡似烟,

参差绿到大江边,

斜阳流水推篷望,

处处随人欲上船。

这首诗把静态的山色写得活灵活现,尤其是最后的结句,虽是平常语句,但用在此处,便显得灵巧鲜活,使读者如身临其境,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