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黎元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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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总统生涯(3)

“同意,这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我若为总统,段祺瑞肯定也不会让我好过啊!”

“应该有这个准备,但是事不宜迟,先把总统的权力拿到手,再说其他的事也不迟。”金永炎略有所思。

黎元洪眯着眼睛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他不知道未来是什么颜色,漆黑的夜让他看不到远方。他在心里反复地想着大总统的位就还是不就的问题。“拿到大总统印固然重要,但是现在人心惶惶,有的动荡,有的独立,我若为总统,各省的支持也是关键啊。当不成,岂不是骑虎难下?”黎元洪想到这里,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铃铃铃!”电话的响声打断了黎元洪的思考,张国淦接过电话后,向黎元洪报告说:“是陆军次长蒋作宾的电话,他说外面情形很不好。”

黎元洪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和总统之事有关吧,这让他很不放心。于是让张国淦给段祺瑞致电,问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听电话的是一个副官,他只说“总理正忙,没时间接电话”就撂下了。黎元洪催促道:“你说有要紧的事。”张国淦再次接通了电话,按照黎元洪的话说了一遍,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回信:“如果事情紧要,总理请您当面来谈。”

黎元洪思量了一会,转头告诉张国淦:“乾若,你去一趟。转告段祺瑞,就说我无力维持秩序,不当这个总统。”

张国淦虽然惊讶黎元洪的转变,但还是接受任务,驱车进了国务院。

虽然已夜静更深,总理办公室还是挤满了人,都是些穿制服的高级军官。段忙得满头大汗。他一眼看见了张,就撇开众人把张带进另一间小屋子里。

张国淦没有直接转告黎元洪的原话,委婉地说:“副总统要我过来问问这边的情形。”

段祺瑞板着一副古铜色的面孔,傲慢地说:“我姓段的说要姓黎的当,我的话始终不会改变。无论有天大的事,我姓段的一力承担,与姓黎的不相干!”

张国淦想了解更多的情形,刚要张口问,却见副官进来报告:“总理,外边人急着见您。”于是段祺瑞看了一眼张国淦,匆忙地撂了一句“以后再说”便又回到总理办公室了。

张国淦没办法,只能无功而返。只提到段对总统问题负责到底,却隐瞒了段生硬的态度和粗暴的言词。黎元洪莫名地感到国务院的门庭若市和自己有着很大的关联,就让张国淦在黎宅陪着他,打算等到天亮再继续探听一下消息。

这一夜,黎元洪难以入眠,忧心大于兴奋。

太阳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露出了半张脸,张国淦就已经到了国务院的门口了。这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原来那些北洋派高级军官来到国务院,一定要举徐或段继任总统,反对北洋派以外的南方人为总统。段祺瑞对他们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大权还在我们手中。通过段祺瑞的“再三解释”,事端才得以平息。

段祺瑞把拟好的通电稿递给了张国淦,让他看看。

“黎公优柔寡断,群小包围。东海(徐世昌)颇孚人望。但约法规定,大总统出缺时,应由副总统继任。”当张国淦看到这几句话时,心里很不舒服。就向段建议:“做人情就索性做到底,不要让受人情的人感到不痛快。”段祺瑞才提起笔来,把那些让人不痛快的词句删去了。

当段祺瑞听到黎元洪不愿当总统的时候,便驱车到黎元洪家,主动对他说:“公为副总统,理应继任。”见黎元洪还是不同意,又说道:“你如若接任的话,北京的秩序,祺瑞一人负责。”黎元洪方才点头。

黎元洪看到这张修改过的通电稿之后,欣慰之余便思量当总统的事宜:南方,是至关重要的。为了促使袁世凯下野,北洋系南方督军早已不听上方的命令了。四川陈宦独立,湖南汤芗铭独立,安徽倪嗣冲不明不暗,江苏冯国璋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不点头,在某种程度上,又甚于段祺瑞!目前北洋军中也有很多与南方有密切关系的要员,他们还是观望态度。还有外交总长陆征祥、财政总长孙宝琦已经先后辞职。无论如何,拉拢南方是大计,然后才可以图大局。

连日来,黎元洪忧心忡忡,还没有当上大总统就累病了。谁去南方周旋,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可还没来得及定下人选,他就发了高烧,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好像天旋地转似的,一时间卧床不起。近僚以为总统的位置召唤着他,让他“大喜过望、激动过度”,也议论着用不用劝阻他不用就职?还有人说:“黎宋卿是要为袁世凯做伴的,已经凶多吉少了。大总统就赶快换人吧!”还有更可恶的人,散布流言:“前些天,徐世昌到黎宅去了,明着是让黎元洪当总统,可暗地里带了毒药,要毒死他。要不袁世凯断气前,怎么不把黎元洪叫到跟前,当面嘱咐他当大总统呢。把徐世昌、段祺瑞叫了去,就是交代他们杀了黎元洪!”

流言蜚语无孔不入,沸沸扬扬了整个京城。黎元洪又气又急,他躺在床上发誓:“我一定要当总统不可!”

地方各省在曾毓隽的游说下,倪嗣冲虽大骂黎“是两面派”,可还是在冯国璋“拥黎当总统”的联名电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冯国璋等认为:“黎元洪是副总统,副总统继任总统,顺理成章,非他莫属!”

南方的支持,段、徐等人的极力拥护,让黎元洪当总统成了定局。

袁世凯死后第三天,黎元洪抱病宣誓就任新的中华民国大总统,年仅52岁。

6月7日上午,黎元洪在东厂胡同私宅举行就职典礼。刚一上任,就颁布了三条命令。

第一令云:“元洪于本月七日就大总统任,自维德薄,良用兢兢。惟有遵守法律,巩固共和,造成法治之国。官吏士庶,尚其共体兹意,协力同心,匡所不逮,有厚望焉!”

第二令云:“现在时局颠危,本大总统骤膺重任,凡百政务,端资佐理,所有京外文武官吏,应仍旧供职,共济时艰,勿得稍存诿卸。此令!”

第三令云:“民国肇兴,由于辛亥之役,前大总统赞成共和,奠定大局,苦心擘划,昕夕勤劳,天不假年,遘疾长逝。追怀首绩,薄海同悲。本大总统患难周旋,尤深痛怆。所有丧葬典礼,应由国务院转饬办理人员参酌中外典章,详加拟议,务极优隆,用副国家崇德报功之至意!”

而在筹备就职典礼时,黎元洪再三叮嘱大家:“国家处于多事之秋,财政已然见绌,一切形式务必从简,不要为此虚掷金钱。”

黎府门前,仅仅高悬了两面五色旗。门口还停了十余辆汽车和马车,那是参加庆典的内阁大员坐来的。一点隆重的气氛也没有,周围的市民也都不知道新任总统的就职是何日。典礼仪式全套程序还不足两个小时,符合一切形式务必从简的原则。

就在黎元洪举行就职典礼的同一天,袁世凯的遗体入殓。这与黎元洪的就职典礼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这天,北洋政府下令下半旗致哀,学校停课一天,全国禁止娱乐活动一天,文武百官停止宴客27天。政府公致赙仪100万元,黎元洪赠奠礼10万元,正好是袁世凯生前为他买房的钱数,这算是对袁世凯的回赠吧。

也正是这一天,西南各省也高悬彩旗志庆,云南、贵州都放鞭炮,全国人民皆大欢喜。中国的南北两地对袁世凯的去世也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6月23日举行了政府公祭,由段祺瑞代表黎元洪主祭。6月28日出殡,由居仁堂移灵,抬柩的人由32人增加到80人。举柩时,北京城内外各庙宇撞钟101下,执绋人员代表各个阶层,浩浩荡荡从新华门送到东安门。执绋人员中,文官均穿大礼服,武官均穿制服。沿途严密戒备,交通已经断绝。送柩灵车由前门外站出发时,放礼炮101响。袁柩再由前门外车站上车,赶赴彰德。

黎元洪本应该亲自执绋送殡,但却一直也没有露面。直到灵柩运出新华门的那一刻,他姗姗来迟,一言不发,默默地向那具沉重的棺材行了鞠躬礼后,就匆匆回到他的办公室去了。

现在,黎元洪虽然做了总统,可是他没有实际力量。既非北洋系,又不是真正的国民党。在北洋诸帅看来,黎不值得受他们拥戴;在国民党人看来,黎在二次革命后背叛国民党,投靠袁以自保,不是真正革命党人。可是他也有他的优良条件,他与人无争,同时他又是现任副总统,继任总统近水楼台,水到渠成。

黎元洪虽然就职,但是一大堆问题亟待解决。其中,最紧迫的就是实行新旧《约法》的问题。旧《约法》是民国元年制定及颁布的,而新《约法》是民国3年出台的。

针对《约法》,各方都有不同的态度。

6月10日,西南军务院抚军长唐继尧通电提出四大条件:

(一)请黎大总统即日宣言恢复民国元年公布之《临时约法》;

(二)请召集民国二年解散之国会,依法补选副总统,及要求同意任命国务员,组织正式国务院;

(三)请惩办帝制祸首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朱启钤、段芝贵、周自齐、梁士诒、张镇芳、雷震春、袁乃宽等十三人;

(四)请下令召集军事特别会议,由各省都督或将军各派代表在上海开会,议决一切善后军事问题。

西南军务院副抚军长岑春煊亦宣称,这四个条件是护国军方面一致主张,如北京方面同意接受,抚军院当立即撤销。唐、岑的通电发出后,在上海的唐绍仪、梁启超、伍廷芳等则联名通电呼应。国会议员谷钟秀、孙洪伊等则在上海登报召集议员自行集会,以拥护法统、维持新《约法》为奋斗的目标。

6月22日,段祺瑞不赞成恢复旧《约法》,通电各省,声称:

“黄陂继任,元首得入。半月以来,举国上下所龂龂致辩争者,《约法》而已。然就《约法》而论,多人主张遵行元年《约法》。政府初无成见。但此项办法,多愿命令宣布,以期迅捷,政府则期期以为未可。盖命令变更法律,为各派法理所不容,贸然行之,后患不可胜言;是以迟徊审顾,未敢附和也。

或谓三年《约法》,不得以法律论,虽以命令废之,而无足议,此不可也!三年《约法》,履行已久,历经依据,以为行政之准,一语抹杀,则中国一切法令,皆将因而动摇,不惟国际条约关系自重,不容不再三审慎,而内国公债以及法庭判决,将无不可一翻前案,加之何其可也?

或又谓三年《约法》出自约法会议;约法会议出自政治会议,与议人士皆政府命令所派,与民议不同,故此时以命令复行元年《约法》,只为命令变更命令,不得以变更法律论,此又不可也。三年《约法》,所以不餍人望者,谓其起法之本,根于命令耳!而何以元年《约法》,独不嫌以命令复之乎?且三年《约法》之为世诟病,佥以其创法之始,不合法理,邻于纵恣自为耳!然尚经几许咨诹,几许转折,然后始议修改。而今兹所望于政府者,奈何欲其毅然一令,以复修改以前之法律乎?此事既一误于前,今又何可再误于后?知其不可而尤效之,诚不知其可也。如谓法律不妨以命令复也,则亦不妨以命令废矣!今日命令复之,明日命令废之,将等法律为何物?且甲氏命令复之,乙氏有何不可命令废之?可施之于约法者,又何不可施之于宪法?如是则元首每有更代,法律随为转移,人民将何所遵循乎?

或谓国人之于元年《约法》,愿见之诚,几不终日,故以命令宣布为速。抑知法律争良否,不争迟速,法而良也,稍迟何害?法不良也,则愈速恐愈无以系天下之心,天下将蜂起而议其后矣!纵令人切望治,退无后言,犹不能不虑后世争乱之源,或且舞法为奸,授我以资为先例,是千秋万世,犹为国史增一汗痕,决非政府所敢出也。总之,复行元年《约法》,政府初无成见,所审度者,复行之办法耳!诸君子有何良策,尚祈无吝教言,俾资考镜。”

而唐绍仪、梁启超、伍廷芳看到此通电,非常气愤,通电驳复,语意坚决:

“如此次我大总统依法继任,政府对内对外,迭经声明,所依何法?非根据元年《约法》规定程序所衍生之大总统选举法耶?使三年《约法》而为法也,一法不容二存,则被该法所废止之《大总统选举法》,定当非法,云何能依?果尔,则何不于六月九日,开所谓石室金匮以别求元首?夫我总统正位,而国内外共仰为合法者,无他焉,以三年《约法》之不成为法也。又如我公今所长之机关为国务院,国务院者,元年《约法》上之机关,三年《约法》所未尝有也。三年《约法》若为法,元年《约法》定非法,公所长之院何由成立?今发布院令而中外共许为合法者,无他焉,以三年《约法》之不成法也。揆诸法理如彼,征诸事实如此,则三年《约法》之非法,确成铁案。”

北洋军不愿恢复旧《约法》,也不愿实行《临时约法》,就仿照约法会议,要重新修订一个新约法。会议上,议论纷纭,莫衷一是。

各方对《约法》的不同态度,和段祺瑞对新《约法》的执拗,让黎元洪很费脑筋。

之后几日,上海海军突然宣布独立。驻沪海军总司令李鼎新、第一舰队司令林葆怿、练习舰队司令曾兆麟都拥护旧《约法》而宣告独立,而今为了恢复《临时约法》发表联合声明:

“自辛亥举义,海上将士,拥护共和,天下共见。癸丑之役,以民国初基,不堪动摇,遂决定拥护中央。然保守共和之至诚,仍后先一辙,想亦天下所共谅。洎乎帝制发生,滇南首义,筹安黑幕,一朝揭破,天下咸晓,然于所谓民意者,皆由伪造,所谓推戴者,皆由势迫。人心愤激,全国攘扰,南北相持,解决无日。战祸迫于眉睫,国家濒于危亡。海上诸将士,佥以丁此奇变,不宜拘守常法,徒博服从美名,无补于大局,当与护国军军务院联络一致行动,冀挽危局。正在进行,袁氏已殒。今黎大总统虽已就职,北京政府仍根据袁氏擅改之《约法》,以遗令宣布,又岂能取信天下,餍服人心?其为帝党从中挟持,不问可知,我大总统陷于孤立,不克自由发表意见,即此可以类推。是则大难未已,后患方殷。今率海军将士于六月二十五日加入护国军,以拥护今大总统,保障共和为目的,非俟恢复元年《约法》,国会开会,正式内阁成立后,北京海军部之命令,断不承受。誓为一劳永逸之图,勿贻姑息养奸之祸,庶几海内一家,相接以诚,相守以法,共循正轨而臻治安矣。”

上海海军的独立,使段祺瑞感到事态严重,自身也处于孤立的地位。中国海军共有三个舰队,而第一舰队是海军的主力。这次公然独立,不仅严重地威胁北洋系势力下沿海各省区,同时还可以帮助护国军运兵北上。

段祺瑞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便不再坚持要实行新《约法》。同时由于林长民、张国淦的奔走,乃于6月29日由黎元洪正式申令,仍遵行民国元年公布之《临时约法》,申令如下:“共和国体,首重民意。民意所壹,厥惟宪法。宪法之成,专待国会。我中华民国国会自三年一月十日停止以后,时越两载,迄未召复,以致开国五年宪法未定,大本不立,庶政无由进行。亟应召集国会,速定宪法,以协民志而固国本。宪法未定以前,仍遵行中华民国元年三月十一日公布之《临时约法》,至宪法成立为止。其二年十月五日宣布之《大总统选举法》,系宪法之一部,应仍有效。”

又申令:“依据《临时约法》第五十三条,续行召集国会,定本年八月一日起,继续开会。所有关于袁氏时期之立法院、国民会议各法令,应即撤销,并裁撤参政院,特任段祺瑞为国务院总理及各部总长。”直到这时候,争议不绝的法统问题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