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黎元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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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时光(2)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纯朴的村民伸出了援手。于是祖父母、父母亲、姐姐、黎元洪一家六口暂时寄住在邻居的一间破屋子里,节衣缩食,相依为命。但是经济上却更加拮据了。在这种生活状态下,黎朝相不得不再一次投奔清军,希望能用微薄的军饷贴补家用。1872年,在族人黎得才的引荐下,他离开了湖北老家,到了直隶的天津北塘。当时,奕在北塘的士兵中选了15000人,操练亲兵六军,给他们授课的是外国的教练,而配备的武器也全是新式的洋枪洋炮,他们就是“练军”,而黎朝相就是其中的一员。

黎朝相走后,家里就更加艰难了,祖父的小杂货店成了全家人唯一的经济来源。但是祸不单行,黎国荣生病了。为了治疗,让本以惨淡的家更加一穷二白了。药力并没有多大效果,黎国荣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伴随着祖父的去世,杂货店也关门了,而父亲当兵的“饷银”又一直没有音讯,仿佛一时间家里的一切经济支柱都没有了,这个家举步维艰,度日如年。

活命,已经是个难题。在严酷的生活压迫下,姐弟俩只好以乞讨为生。幸好那里民风纯朴,村民素来善良厚道。尽管村民们也经常食不果腹,但对于讨饭的人却很体谅,也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施以帮助。虽然仅是一碗稀米粥,或是半铲子锅巴饭,或是一些残羹冷炙,但是却让姐弟俩看到了希望。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但总算是有点吃的了。

黎元洪姐弟俩一路乞讨,要不到饭也是常有的事。一次,因为没有讨到剩饭,小姐俩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往家走。忽然,他们看到前面有一个绿油油的萝卜园,想到家里正在挨饿的母亲,黎元洪灵机一动,四下打量了一下,没有旁人。于是他一口气儿跑到园边,赶紧拔出萝卜,把叶子扭下来,再插回地上,用土虚掩,像没有被拔过一样。拎着萝卜就往园外跑,姐姐急忙接过来放进了破箩筐里。第二次这么干时,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园主发现了这个衣衫褴褛却浓眉大眼的男孩,不但没有惩罚他,还给他又塞了两个大萝卜,这让胆战心惊等待接受批评的黎元洪很感动。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宽厚仁慈的种子已经发芽。

春天,微风和煦,万物竭力地挣脱地面的束缚,探出了幽绿的生命。眼界所到之处,一派生机,这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在这个希望的日子里,黎元洪却不幸染上了天花。天花在当时是一种致命的流行病,对于这个家来说,简直是乌云密布,黑幕压城。害怕失去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去,绝望无助的母亲从早到晚烧香拜佛,希望神灵能保佑儿子平安无事。或许真的是母亲的苦苦请求感动了上天,抑或是观音菩萨显灵,近百天经受疾病折磨的黎元洪,竟然止了咳、退了烧,奇迹般地好转了。

黎元洪幸运地逃过一劫,使全家人悬着的心放下了,但是眉梢上还是笑容难见,温饱还是他们的难题。但是姐姐黎元平已经渐渐长大了,一个女孩子家若还挨家讨饭,将来就很难找婆家。母亲思来想去,无奈之下,就把他送给了一户姓苏的打鱼人家,做了童养媳。而黎元洪也被送回了老家,暂时居住在黎家河邻村的姑父家,以放牛为生。

绿野风烟,平泉草木,让黎元洪在清苦的日子里不再乏味。机智开朗,活泼好动,让他成为放牛娃的核心人物。放牛的时候,黎元洪马马虎虎、三心二意,也常常做出出乎意料的事。有时候把牛拴在树上,自己却窝在山坡上呼呼大睡;有时候也不管牛都已经走到哪儿去了,还绘声绘色、维妙维肖给小伙伴讲故事呢;有时候实在无聊,他也会乐呵呵地在牛身上“摇旗呐喊”。所以,放牛的黎元洪是不称职的,但姑父也拿他没办法。到了年底,就把他又送回了汉阳。

一家人靠着父亲微薄的“饷银”养家糊口。这一年,黎元洪快要9岁了,而他做梦也想不到一直在南方生活的他,也会到北国留下自己的足迹。这还要从他的父亲黎朝相说起,在过去的几年,黎朝相跟随唐仁廉转战于河南、山东以及直隶等地。而在1874年,唐仁廉升迁了,就任通永镇总兵。理所当然的,黎朝相也应该随仁字营调到直隶北塘驻扎。黎朝相因为表现出色不断地升迁,俸禄也变得多了。

一次,黎元洪又患重病,在北塘的父亲闻讯后,把公务简单地向下属交代一下,就急急忙忙地赶回汉阳探视。但是路途遥远,交通也很不方便。可供选择的交通工具也很少,手推车太慢,老式的轿车又坐不起;对于当兵的黎朝相来说,选择骑马是最合适不过了。一路上,披星戴月,用了大半个月才到家。到家时,也许是黎元洪很久才见到父亲的缘故,心情很好,病情也随之有所好转。这次汉阳之行,让黎朝相深刻地体会到两地分居的不便,更加坚定了他举家北迁的决心。

黎朝相在汉阳的这段日子,也给黎元洪定了一门亲事。那个女孩名叫吴敬君,也是汉阳人,时年刚满八岁,眉清目秀,温和娴静,少言寡语,家境和黎元洪一样贫寒,俩人算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因为北塘公务缠身,不能久呆在家,所以当黎元洪的病情稍稍稳定下来,黎朝相就决定北迁,打算把家安置在驻地北塘。但是关山路远,何时再回来也是一个未知数,于是黎朝相便跟女方家长说明了情况,请求把吴敬君也一起带走。而吴敬君的父母也很通情理,同意了这件事。于是吴敬君作为黎家的一员,也加入了北迁的行列。

所以,14岁的黎元洪带着对家乡的眷恋,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离开了汉阳,举家搬往天津,迁到北塘。长途跋涉,让他们每天很早就要起来赶路,直到夕阳西下,又得赶紧找个能住人的地方休息。走过了高山小丘,穿过了茂盛的树林,越过了田间池埂。这一路上,有奔波劳碌,也有宜人美景;幸运的时候,还能逮两只野兔,抓几条大鱼呢。

这次搬家是黎元洪的第一次远行,这次远行对黎元洪的一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黎元洪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几经周折之后,一家人终于团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一迁之后,就在北塘定居了,并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

北塘,这个梦一样的城市,现在,黎元洪来了。对于一个刚刚从遥远乡下来的孩子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他睁大眼睛希望尽早地认识这个领域,尽快地融入这个生活氛围。但是,这是需要过程的,但就在这段磨合期内,小黎元洪也改变了很多,这不仅仅体现在对气候的适应上,还在于知识的接受上。前者黎元洪还能克服,可是他却受不了比别人落后。

北塘离天津较近。而天津是中外往来密集之地,洋务运动的大本营,西学东渐的发源地,中西文化大多汇聚于此,新事物也相继涌现,生机勃勃,一派繁荣景象,是一个重要的通商口岸。在当时,北塘是个荒凉的小镇,那里盛产鱼类和盐类,居民也多以此为生。因为地利之便,又恰逢时机,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北塘未来的发展前景,纷纷投资建厂,各种发展机遇接踵而至,北塘迎来了属于它的春天。

而黎元洪初到北塘,既有一些残垣断壁之处,也有工厂的机声隆隆,正值新旧交替之际,让黎元洪的眼界也随之开拓了。

当时北塘学风盛行,个人兴办的书馆也很多。黎朝相为了孩子能受更好的教育,就把黎元洪送进了声誉极高的李雨霖的私塾读书,攻读四书五经。虽然黎元洪也曾背过一些诗句,但是在汉阳的时候,他的母亲家务缠身,繁重而又辛苦,根本无暇顾及他;而父亲又总是征战在外,回家的次数用手指也能数得过来。所以,聪慧的黎元洪仍然只学到只言片语。

在刚入私塾的那一阵子,他跟不上别人的节奏。也就是从这时起,黎元洪越发知道自己的不足。他明白自己学到的还只是小小的一隅,在众多的学生中显得很渺小。业精于勤而毁于随,于是,他便更加努力地学习了。黎朝相对儿子的学习也要求的越来越严格了,总是悉心教导。有时候,公事处理完后,他也会到黎元洪的小书房给儿子讲讲《春秋》、《左传》里边的故事;闲话家常事,也总是有意无意地给他注入更多的知识,这些都潜移默化地影响了黎元洪,他后来的“武德观”也多是在这个时候形成的。

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黎元洪也很会为父母分忧。因为父亲在北塘清军也只是当小官,俸禄并不多,仅够维持这个家,所以依然很不宽裕。而黎元洪除了在学业上不让父母担心外,也总是拾柴补贴家用。

一天,黎元洪拾完柴禾往回走,路经一片芦苇地,于是就在旁边歇歇脚。芦苇丛又高又密,这让他一阵后悔:怎么来的时候没看到呢,走那么远才背回来这点儿柴,明天可得上这来,一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家。正埋怨自己的时候,他听到芦苇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芦苇也随着晃动。这引起了他的好奇,他镇定了一下,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扒开了芦苇丛。只见这里的一片空地上,竟然有一个圆团子,滚过来,滚过去。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鹌鹑和一条长虫搅在一起,厮打成一团,谁也不愿放开谁。鹌鹑羽毛凌乱,零散洒落一地,嘴角上沾满了血,两只脚被长虫紧紧地缠住了;长虫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它凶狠地吐着信子,疯狂地叫嚣着,好像和鹌鹑有什么血海深仇,非要致鹌鹑于死地似的。

这种血腥的场景,让黎元洪心里看着难受,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拿起一根芦苇杆,费了很多功夫才把它们分开。但才一分开,它们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纠缠在一起,互不相让。这让黎元洪很是不解:这又没有食物,它们为什么好像针尖对麦芒似的呢?于是再一次把它们分开,没想到,它们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又在那个地方开战了。鹌鹑和长虫都抢这个地方,让黎元洪隐隐约约感觉到,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但他始终还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于是他摇着小脑袋,往那个地方搬了几个石块,爱刨根问底的他准备回家问父亲。

黎元洪迫不及待地回到家,把这件事一股脑儿地告诉了父亲。黎朝相听后,想了一下,觉得事有蹊跷,就让儿子带路领他去看看。而空地上,那两个家伙还在那儿打的不可开交呢。黎朝相看到了这种情形,略一沉思,随后他抬头,仔细地观察了周围的环境,恍然大悟:土壤肥沃,水流滔滔,花草繁茂,郁郁葱葱;而鹌鹑是凤,长虫是龙,龙凤相争,这里一定是个风水宝地。他回头再看看浓眉大眼的儿子,心里一阵高兴。于是叮嘱儿子:“我死后,就埋在这块空地上。”黎元洪很不理解:“为什么埋在这里?”黎元洪笑笑说:“天机不可泄露,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也许,当成为伟人之后,在众所瞩目之下,他的过去就会演绎出几丝传说的色彩,被人们津津乐道。二十年以后,黎元洪当上了中华民国总统,他的童年也变得扑朔迷离,许多童年趣事被赋上了预言的味道。

所以,很多人都认为黎元洪能当上总统,跟他父亲的墓地有着莫大的关系。传说毕竟是传说,始终也不是真实的。黎元洪从默默无闻的水兵,当上民国的总统,是机遇和坚持不懈的努力,而不是那层神秘的神话色彩。他在政治上一路走来,风风雨雨,进进退退,可他却始终没有放弃。这期间他也曾有过“更陈王奋起挥钹黄越”;也曾遇到“国有疑难可问谁”;也曾“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吗?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传说吗?恐怕并不尽然吧!

在黎元洪来北塘的第二年,他的母亲陈氏又生了一个孩子,黎元洪有弟弟了。就在这时候,黎朝相又高升了,被任命为千总。在家境清贫的时候,这无疑是一个喜讯,再加上又添新丁,真可谓“双喜临门”,吉星高照。一家人沉浸在喜悦中。

这时候,在黎元洪的眼里,天津的生活是美伦美奂的,是有滋有味的,他感觉自己好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视野宽阔了很多,也长高了很多。在这段时间里,生活上清贫的黎元洪在精神上依然是充实的。

但是,好景不长。黎元洪的母亲陈氏产后调理不当,又受了严重的暑热,几天后就病倒了。因为父亲一直比较忙碌,关怀也有限,年幼的黎元洪开始主要照顾他的母亲,只有很少的精力去学习。但是,尽管这样,母亲的病情还是恶化了,开始卧床不起,这让黎元洪无暇再去学习了。他开始专注地照顾母亲,奔波于药房与大夫之间,但还是没有多大起色,这让黎元洪很无助。他开始害怕,害怕失去母亲。于是,他每天晚上都守在母亲的身边,只为了在母亲需要时能及时地递上一碗茶。即便是这样,陈氏还是治疗无效,离开人世了。

正是青春时节,却香消玉殒,一家人都被痛苦笼罩着。

陈氏走后,全家变得手忙脚乱,毫无头绪了。那时候,黎元洪才14岁,吴敬君才8岁,而他的弟弟黎元泽还半岁不到,三个小孩都没有成人。而黎元泽哭声不断,嗷嗷待哺,这让一家人的心更慌了,吴敬君也是毫无办法,黎元洪更是束手无策。

尽管母亲的离去让黎元洪悲痛不已,可面对慌乱无序的家,面对刚出生不久、需要照料的弟弟,黎元洪只有一个选择,现实让黎元洪无可奈何地变得坚强。他擦掉了眼泪,毅然辍学回了家,担负起了做哥哥的责任。但是他的父亲却不想因为这件事阻碍孩子的前途,把照顾小儿子的事情全权交给了黎元洪的童养媳吴敬君,又把黎元洪送进了私塾读书。

这段时间的变故让黎元洪变得消沉了,他开始不爱说话,总是扎进书本里,一看就是一天,不再像往常一样积极地和同学们交流一些见解和看法。李雨霖先生知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一时间难以接受,也不想接受,但是他们能做的只是尽力开导他,希望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能愈合他的伤口。于是李雨霖夫妇总是安抚他,勉励他,这在一定程度上让失去母亲的他感到温暖。

黎元洪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私塾满足了他无休止疑惑。也许对他来说,现在,私塾就是他追求光明的殿堂。在这座殿堂里,追求成功的人能看到灯塔的光亮,能找到希冀的方向。尽管这些知识看起来是那么迂腐和陈旧,但是能流传下来至少有它胜出的理由,所以黎元洪一直锲而不舍地学习着。蜿蜒的知识阶梯耸立着,淘汰了不知多少半途而废的人,让很多人望而却步。黎元洪却拾级而上,孜孜不倦地学习着,缠着先生追问不懂的地方,甚至有些问题连先生也并不能给他解惑。没过几个寒暑,黎元洪就读完了四书五经,又读了《御批纲览辑要》,这为后来的戎武和从政储备了政治和历史知识。

年少的黎元洪,凭着勤奋苦学和坚持不懈的努力,已经是在山脚出发的爬山者所望尘莫及的了。他坚信即使在饭馆里连一个馒头都买不起,他也仍然可能创造一个奇迹。但无论怎样,他必须付出两倍的努力才能和别人一样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