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一想起这次生病就觉得这病生的真值,因为这场病叫我认识到了很多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比如我是真的再不能想念蔡云河了,比如我是真的有了哥哥了,比如我是真的知道一点是个孩子了,就像蓝天白云,即使我从没用心去关注,但是它们还是平平稳稳地存在着。
第二天早早地起床,本来打算去上班,却接了个连秋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蔡云河他们明天就走了,问我要不要陪陪他们。我自然是说好的。
连秋没有跟我们一起,她是想给我们三个一个独立的空间来回味我们记忆不多的童年,但是她却不知道她这么做叫我的心找不到合适的存放的地方。
本想带他们去附近的风景区看看,但是走春说已经跟着连秋玩了一天了,实在有些累了,于是我带他们到雪浪山脚下的一所茶楼里喝茶。
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雪浪山脚下有大片大片的竹林,我经常一个人过来喝喝茶,看看竹林。我说过西双版纳于我就是彼岸最美丽的容颜,让我总是忍不住凝望她,即使是远远的。这竹林便总能叫我想起西双版纳,想起小时候我们嬉笑着穿梭而过的美丽竹林。
我坐在他们最面,喝着幽香的大麦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突然想到早上出门时给他们买的结婚礼物。
本来我是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他们的,我想的脑细胞分裂加速,最后甚至想直接给他们人民币也许更好些,但是今天早上出门路过一家水晶店时,突然看到了这个水晶做的音乐盒,就买了下来。我想要是阿可或者一点知道了,肯定又要笑话我了,拿音乐盒出来送人做结婚礼物也许是落伍了许多。但是我还是买了,在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决定买了。
我把音乐盒拿出来递给走春,淡定地微笑,并且说:“给你们结婚礼物。”
走春和蔡云河都说谢谢。
走春拿着晶莹的音乐盒,美美地欣赏着,我很高兴她如此喜欢。
走春一边打开音乐盒中轻柔的音乐,一边说:“对了,小一,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说你要过生日了,偏叫云河送礼物给你,后来他买了个音乐盒给你,哎,你还记得这事吗?”
我笑笑,说:“还有这事?”
蔡云河插口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因为那个音乐盒走春还大哭一场呢。”
走春半羞半恼地瞪了蔡云河一眼,说:“就这记得清楚!”
我端起大麦茶,大口喝了一口。
蔡云河说的兴奋了,继续道:“我当然记得,你从小就知道对我和小一耍无赖。偏要那个音乐盒,小一不给,你就哭了,小一只好借你玩两天,结果你过了一个多月才还给小一,还回去的时候成了个破盒子。”
“好像是这么回事。”我仿佛才想起来似的说,“还记得以前下雨天我们一起上学呢,我和走春总是忘记带伞,然后我们就三个人一起撑着云河的伞回家。”
“这事我记得可清楚了,因为每次都是我身上湿的面积比你要大。”走春说着给了云河一个幸福的责备的眼角。
蔡云河也端起茶喝了一大口,然后开玩笑地说说:“那不是我知道小一不久就要走了嘛,所以照顾照顾她。”
蔡云河说的本是玩笑话,但是我们竟都没有笑。仿佛过了许久,走春叹了口气,说:“小一,当初你要是没走,真不知道现在我们该是什么样呢!”
我笑笑,不知道是用的脸上的哪块肌肉,然后说:“现在不也是很好吗?只是偶尔会怀念小时候的竹林。看着你们现在这样幸福我也觉得幸福,真的。”
“小一,如果有空回去看看吧,你真是狠心,一走竟都不回去看看我们了,如果我们不来,倒是要什么时候再见呢?”蔡云河突然说了这番话。
蔡云河向来是个不善表达的人,他能随心地在走春面前说笑,说明他觉得走春是亲近的,他能对我说这样的话,说明他觉得我是知己的。这话叫我觉得十三年无头无绪的挂念有了着落了。
那天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年那个走春跟我争着要的音乐盒拿了出来,走春还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响了,现在里面躺着的都是当年我还没来得及交给蔡云河的信和不知所云的诗句。我把这个盒子和盒子里的东西都放进了火里。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已经没有的或者决定没有的东西我都希望是干干净净的。
但是我终于明白,人有一个哪怕很渺茫的期盼守着也是充实的,这样你会觉得到自己存在的真实性和价值性,一旦什么期盼都没有了,你就这样恍惚地在空中飘着,这比任何一种苦难都叫人难以面对。
于是我写了封email告诉张想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的消息。我想我只能跟张想说,因为阿可她不能理解我这样的情感,而我又担心连秋的心满的塞不下我的了,所以就告诉了张想。
谁知,张想她竟回邮件说要从南京来看我。她竟真的来了。
接张想那天有个小小的意外发生。
我想,我生活里所有情节开始不受控制地变乱严格来说不是在何处出现之后,而是在张想来看我之后。我终于懂得,任何一个情节在下一秒都有脱轨的可能。
去火车站接张想,我站在一群张望的人群中间,等待那个一眼就能把我认出来的人儿的到来。算算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张想了,确实有些想念呢。
火车到站了,陌生的过客或者归人从站台里涌出,我有些焦急地等待着,没想到先把我认出来的不是张想,竟是周韩。
我看着突然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的周韩很不可思议地笑笑。
周韩说:“真没想到,一出车站竟看到了你。”
“真是巧啊。我来接个朋友,她也是这班火车。”
正和周韩说着,就听到张想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了:“小一,我在这儿!”
我冲她挥挥手,张想跑了过来,拉住我的手不停地摇啊摇的。从认识张想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摇我的手了,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这是个在我面前永远做孩子的人,这一点让我觉得张想比阿可她们更和我亲近。
我想到了还站在一旁的周韩,于是对周韩说:“这是我一个南京的朋友,叫张想。”然后又转身对张想说:“这是我们经理,周韩。”
周韩赶紧摆摆手说:“不,不,不是经理了,只是朋友。”然后对张想笑笑说:“很高兴认识你。”
张想很礼貌地对周韩点了一下头,然后说:“你不会也是这趟火车来的吧?”
“是的,刚下火车。我现在也在南京。”
“那你什么时候回南京?”
“后天下午。”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吧,一个人走路上挺无聊的。”
周韩说好的。
我本以为周韩突然回来可能有公事要办,所以也就没有要和周韩一起吃饭的意思,岂料周韩却主动要求我们共进午餐。
吃饭的时候我问周韩道:“这次回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纯粹是为了散散心的。”
“怎么?过得不好吗?”
“一般了。只是觉得心里有个结不能打开,所以出来透一口气。”
我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周韩停了一下却突然问我:“小一,程然和你是多年的朋友了,你能告诉我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吗?”
我讶异了,这个对程然来说最亲近的人竟然要问我程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忽然觉得周韩很是可怜。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周韩说,我不知道如果我说我其实并不了解程然他会不会感到失望,我不知道如果我说今天的程然和我以前认识的程然已经相差很远了他会不会觉得心痛。
但是我看着周韩无奈的表情不得不说:“我认识程然的时候她还是个天真的丫头呢,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在你们的婚姻里生活着,究竟她现在什么样了我可说不好。”我尽量使语气轻松,但是还是让周韩长长地叹了口气。
张想在一旁都看得着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想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毕竟是夫妻,有什么就都拿出来说个明白,彼此都放在心里,怎么解决的了?”
周韩放下手里的筷子,点了一根烟,说:“上个月她去做了人流,做好了才告诉我。”
我一惊,这个小丫头在结婚后已经不止一次叫我吃惊了,我倒是也想问问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周韩苦笑一下:“我不明白她,我想了这么久我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呢?”
“你问她了吗?”张想显得也很担心。
“问了,她说条件还不成熟。就只有这一句话。”
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我和张想。
接下来张想和我在一起的两天总是会问起周韩和程然的事情,我很纳闷,问张想:“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别人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我记得你以前很讨厌打听别人的事的啊。”
张想笑笑,给了我一个更叫我吃惊的消息:“那是因为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啊,我想更清楚地了解一下婚姻生活,防止以后我也犯同样的错误啊。”
“你?结婚?”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张想独一无二的朋友,没想到她都要结婚了我才知道她已经谈恋爱了。
“没错,是我要结婚。所以我这次才专门来看你,一是担心结婚之后时间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了的,二是专程来当面告诉你这件事,最后嘛才是顺便来安慰安慰你失恋的伤心。”
我全然顾不得自己了,问道:“怎么这都要结婚了才告诉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结婚?”
“具体日子还没定,正在商量,大概会在下下周。人很不错的,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的,到时候见见啊。本来这次想带他一起来的,无奈他突然出差了。”
“认识多久了?”
“两个月。”
我再次吃惊地看了看张想,在我心里张想一直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子,像这种闪电式的结婚发生在她的身上总是叫人觉得是格格不入的,况且,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自己的一辈子给了另外一个人我总是觉得过于草率了。
张想看我愣愣地说不出话的模样推了我一把,然后对我说:“你还记得以前你对我说过的一段话吗?你说,有些人风风雨雨了许多年,到最后却发现不是适合自己的,而这时已是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而有些人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感应到就是自己辛辛苦苦来到这人世要寻的那一个。”
张想说完看着我,接着说:“既然我已经遇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结婚?”
我点点头,心里却在忐忑,不知道她若是不幸福了,是不是我一句话祸害的结果。
张想和周韩是结伴回去的,此时我还不知道,有时候相识是把双刃剑,可以是幸福,也可以是灾难。
刚送走他们突然觉得很想妈妈,于是给她打了个电话,相互报了个平安。
送走他们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觉得闷闷的,于是想约一点去游泳。
电话还没来得及打,何处的电话就打来了,我有些纳闷:周末他找我能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