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的救赎:锦瑟流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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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流失的亲情(4)

“蓝色。”母亲的眼里有闪闪的泪光,“如今你长大了,妈妈可以告诉你,我曾经是那样地爱着你的爸爸,因为太爱他,对他的要求才多,才容不得他有半点的不完美,只想让他做自己心目中的丈夫;对他而言也是一样,他渴望一个能欣赏他肯定他的妻子,而我,挑战了他的自尊,让他没有了自信。”

“妈妈,我想……”蓝色咽回了余下的话,原本她想说,我想你们能和好,能重新开始,却知道,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已是不切实际,不可能了。

“时间让我们有了隔阂,蓝色,对不起,我和你爸爸虽然在心里都还牵挂着彼此,但是我们回不去了的。”

她笑着流下了泪,对母亲说:“只要你们都觉得幸福就好,不管怎样的决定都好。”

那一刻,蓝色觉得自己开始成熟了,学会了放下和宽容,并试着去理解父母当年的抉择。一直以来,她是如此纠结,她觉得是父母亏欠他们兄妹,是他们的自私破坏了她理想中的幸福家园,她一直期待着父母能给予自己一种弥补。

“好好地照顾你爸爸,手术那天妈妈再过来看他。”

她看着母亲走出医院大门,才折回住院部。父亲刚刚做完B超,在蓝天的陪同下,回到病房。蓝色给父亲盛了山药红枣粥,父亲笑得很幸福。在父亲休息的时候,蓝色和蓝天出了病房,蓝天的表情已不似先前这般轻松,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蓝色的心被狠狠地揪起。

“哥,难道……”

“昨晚医生已和我说了,让我们有心理准备,爸爸的情况不乐观,手术不一定能成功,到时,爸爸也许只有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不,哥,我不要!”

眼泪没有意识地流,双手交替着拼命地擦,她的心开始疼,很疼……

那曾经痛失的一直被他们彼此忽略了的亲情,她想弥补,她回来了,是想要弥补。她辞去了工作,她安心地收拾着心情收拾着物品,她想要留在父母的身边,即使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也会留下。

“哥,如果这样,我要怎么办?”

“蓝色,不许哭,坚强点,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

“哥,哥,哥……”

蓝色觉得当她在人生的三岔路口徘徊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临近家门的时候她刚看到了自家院前的那盏灯,她满怀喜悦,可是那灯却在她迈进家门的时候倏然熄灭了!

蓝天搂着蓝色,蓝色伏在他的肩膀之上痛哭,她说:“哥,我怕我承受不了!这些年我一直伤害他,有心疏远他,离弃他!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离开他!哥,我一直爱着他也恨着他,只因他是我们生命中最亲的人,是和我们骨肉相连的人!”

蓝天将她搂得紧紧的,他说:“蓝色,你要从内心里面真正地坚强起来,你一直都这么脆弱,你要我怎么办好?”

他知道她的脆弱,夏天的夜里,父母因争吵过后各自负气离开了家门,小小的她困到不行,依在他的怀里,她说:“哥,我想睡觉,可我想看到爸爸妈妈能一起回来。”

夏天的夜是闷热的,月光却是清冷的,躺在自家的小阳台,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脸上还挂着泪便已睡去。蓝天抱着她让她睡在自己的身旁,她迷迷糊糊之中发出的呓语,让蓝天痛了很多年,她挨着蓝天说:“哥,我只有你了,你不要不要我。”

十七岁的少年在夏天的月夜之下潸然泪下,他拍着她的肩,说:“蓝色,不怕,有哥呢,哥会一直陪着你长大。”

可是,他陪着她的日子并不多,那年夏天之后他便上了高中,寄宿在学校,从此便只有她一人留在家里面对父母的战争。而那个时候唯一能带给她心灵慰藉的就是秦易,同样的年龄,上同一个学校,秦易的父母却舍不得儿子寄宿。放学回家后,秦易总骑着自行车在蓝色的学校门口等她,然后让蓝色坐在自行车后面,带着蓝色回家。

于是,蓝天不在的日子,秦易自然而然地成了她的保护神,因为秦易,她不再孤僻自闭,周末的时候,蓝天回家,三人同行。他看到她穿着蓝衣白裙,系着清爽的马尾,穿梭在稻谷金黄的田野,有了银铃般的笑声。

她双手叉腰对着他和秦易指手画脚地说:“哥,你和秦易以后要永永远远陪着我,不能娶媳妇!”

那个时候,秦易还是一个阳光般的少年,他在彩霞弥漫的金秋傍晚,对仰躺在乡间田野的蓝色说:“蓝色,等你长大后我来娶你做媳妇,我不娶别人了。”

那一刻,蓝天追着他暴打,他捡起一块大石头,追到蓝色听不到的樟树下,“秦易,你要敢在蓝色还没考上大学之前动她的脑筋,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没有秦易的人生,将她的阳光全盘收回,蓝天知道她的寂寥,他想带着她在身边照顾,她却以坚强的姿态告诉他:“哥,我还是会觉得孤单,但我过得很好。”

在网上蓝天看到她的文章在发表,她给知名网站做摄影编辑,给地理杂志拍摄照片,走过很多很多的路。她的文章字里行间仍是难掩的落寞和消极,对爱情对婚姻,并没有明确的打算。直到父亲的体检报告出来,他在网上给她留言,让她回家看看父亲。她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她刚从大理回来,她马上回家。

回来后,他看到了她眼中对家的留恋,对爱的渴求。而父亲,很有可能会在不久之后离他们而去。

蓝天说:“蓝色,还有哥,任何时候都还有哥……”

她说:“哥,我一直追逐的为何总在刚刚触碰的时候失去?我想我不敢再争取了,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蓝天将妹妹紧紧拥抱,她让他觉得很挫败,很忧伤,他向她保证:“蓝色,哥永远不会不管你!”

傍晚,小情和秦易都过来医院陪蓝色的父亲。因为还没到手术,蓝父执意不让他们在医院陪夜,八点半,医院便禁止探病,四个人出了医院。

秦易载着他们在流光闪烁的都市里穿行,心情沉重,气氛凝重。车子停靠在繁华的市中心,蓝色情不自禁走向灯火通明的银泰商场。

她走向男装专柜,给父亲买三千多块钱一件的鄂尔多斯羊绒衫、高档的保暖内衣、精品棉袜,她觉得父亲这一辈子没穿过高档的衣服。在付款的时候发现没带那么多现金,秦易和蓝天争着付钱都被蓝色制止,“我刷卡,你们不要和我抢!”

抚摸着藏青色的羊绒衫,泪滴在上面,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这样做,而在快失去的时候才用这种方式去弥补,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父亲的手术在五天后进行,母亲也来了,母女俩站在手术室外,一直双手合十。手术很快结束,她们都已料到不会是好的结果。医生出来便给他们判了死刑:癌细胞已扩散全身,不管花多少钱也没用。父亲仍处在麻醉当中,还没出来,秦易和蓝天跟主治医生去了办公室,蓝色和母亲相拥而泣。

她所能忆起的都是父亲的温和慈祥。儿时,他教她怎么写好自己的名字;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她在落满桂花的课本前打瞌睡,他罚她抄写《长恨歌》,于是,她早早便能背出整首的《长恨歌》。自己熟知的《唐诗三百首》也是在他这样恩威并济的教导下才出来的成绩。

生命呵,所能承载的痛还有多少?蓝色看着从手术室里推出的父亲,他仍处在昏睡当中。她推着他进了电梯,回到病房。她抚着他老去的脸,病后更显嶙峋的颧骨,冰凉的。她又去握他的手和脚,也是冰凉的。她坐在床沿,用力地给他搓着手脚。

她低低地呼唤:“爸爸,爸爸……”除了这样的呼喊,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一直都说,人的生命在哪一天结束是无法预知的。可是,手术过后父亲仅有的几个月生命底限仿佛是海天之间的一线,肉眼分明已能看得见了,伸手也已可触了。爸爸,如果你愿意为我创造奇迹,我也愿意为你做世界上最为孝顺的女儿,只求你能成全我!

“爸爸,请你不要离开我!如果你真的觉得欠了我和哥哥,请你将曾经缺失的父爱弥补给我们!”

蓝父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也保持着乐观的心情,他只是不停地和蓝色说抱歉:“蓝色,爸爸希望下辈子还能和你做父女,我一定会做个让你觉得幸福的父亲,不让你受委屈,不让你觉得……孤单。”

蓝色觉得疼啊……

眼看着世上最亲的人即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身上纵使有再大的力量也无法拉回他的生命,这种无奈和挫败让蓝色疼得难以自持,她一度以为自己会痛死,会跟着父亲一起离开这个让她觉得寒冷的世界。

蓝父在这一年的腊月离开,蓝色在他生前为他买的羊绒衫他一直不肯穿,他说:“蓝色,要不留给爸爸走的时候再穿。”

她听了这话后忍不住哭了,她拗不过他,直到死后才给他穿上。殡仪馆的车子压着厚厚的积雪带着父亲离去,凛冽的寒风,如此悲怆的心情,那是在后来的日子里蓝色忘不掉的梦魇。她看着他神色安详地被推进烈火焚烧的炉子,出来时,一个人仅剩一具骨骼;骨骼被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压碎,发出令她心碎的声音,变成粉末,装进骨灰盒。

蓝色默默地说道:“爸爸,你的离去带走了我对生命的希望,我好似真的没了根,失去了依靠!”

父亲下葬那天天气阴霾,北风呼啸而过,没有了归属感的蓝色觉得自己的灵魂都悬浮在空中。她觉得生命中某些至为重要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慢慢流失,像是要掏空自己的身体。这种茫然的疼痛感是难以言喻,也难以得到慰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