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关系边旅行边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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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偏向西土行(1)

蜀道难

从香格里拉到稻城,就进入了四川境内。这条线路,每天只有一辆班车,如果客人不多,他们就不准备发车了。我们进站的时候,遇到了很多人吵嚷着要上车,车站工作人员毫不客气地把他们赶了出去。

我们挺同情他们的,今天走不了,就要到后天才有车了。要是有急事,可都给耽误了。

但是没有办法,司机说,车子从早上7:00出发,要到晚上22:00才能到达。他得休息好才能返回香格里拉,这么一来二去的,后天能到香格里拉就不错了。

这是我遇到的第一条不守时、不靠谱的大巴路线。

从路线图上看,从香格里拉到稻城其实不是很远。但喜欢诗词的人不会不知道,这里出过着名诗人李白还有他的《蜀道难》: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行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诗中描述的一点不假。走到路上才知道什么叫“蜀道难”。车子在悬崖边把车里的人左甩一下,右甩一下,玩着命地荡着秋千。

我坐在窗口边上,被吓到十多次,结果都没出事,于是干脆就随它。怕也这样,不怕也这样,还不如不管了,静下心来欣赏雪景。

这是我们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大雪山,据当地人说,这是梅里雪山,它紧紧地把四川和香格里拉链接在一起。我们兴奋得哦哦乱叫。车里的藏民们都看着我们,年长的笑起来,年轻的逗着我们跟着也叫起来。

山下山石棱层,连绵起伏,沟底枯树参差,看上去像是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太婆,拄着拐杖立在那里回头看着我们,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一路过去,除了雪山、窄道、悬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连个加油的地儿都不见一个。当然了,我不是很关心有没有油,这是司机师傅的事情。

我关心的是,有没有地方上厕所。

结局是:没有。

一路过来,车上的男士们都是下车,径直走到车屁股后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车里就我一个女的,而且我也没有那么豪放,只好一路忍着憋着,口渴也不敢喝水。

有“尿不湿”就好办了!

接下来的行程就很简单了,四川好玩的地方,就像是羊肉串似的,串在两条公路上。从西向东,主要的景点有稻城、丹巴、贡嘎山、四姑娘山、还有乐山大佛和青城山、九寨沟……

到了稻城,已经是八点多了。十二个小时的“甩饼”生涯,把我甩得天旋地转、四肢发麻。一下车,空气骤冷,脑子马上像是浸泡了冷水一样清醒。

我们还没有找到旅馆就开始找车——我们基本靠抖动来保持知觉,重新从车里出来得积攒勇气。

这时候,刚好碰到从东边过来的四个人,三男一女,具体地说是三个老教授,一个女孩子。其中一个教授是从国外回来的,女孩是他的学生。

我们六个人一拍即合,决定明早一起包车去亚丁,约定地点就是车站门口。过来询问的司机很多,我们一个个谈了价格,最后决定选择一个名叫扎尔登的小伙儿。

分开后,我们去找旅馆。大多不理想,主要是不太干净。

最后我们选择驻扎在稻城青年旅行社。青年旅行社距离车站不远,老板居然是个深圳人,之前是个电脑玩家。那里的标间非常干净,70元一间。

他把我们安排好就出去了。等我们出来,发现他正在用簸箕弄一段段的小东西,我们凑过去问:“这是什么?”

他说:“虫草。”

我们早就对这个东西有所耳闻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真容。

他拿着放大镜把它们一根一根地放在手里,然后用小牙刷小心地把粘在上面的泥刷下来。看样子这东西是刚刚出土的,长得还真跟虫子一样。

我对虫子没有好感,拉着璐璐走了。

太冷了,没睡好。

天还没有亮,我们就起来刷洗,遇到了一对老夫妻从八人间里出来,真能耐!收拾完毕一出旅馆大门,我们不约而同地抖了抖来抗拒这寒冷的天气,赶紧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璐璐套上四季所有的衣服,背心、短袖、长袖、

行冲锋衣,我的外套外面也套上了运动衣。因为穿得太多,我们完全失去了身形,但面对这要命的寒冷,也顾不上了。

我们准备完毕,背着行李离开了旅行社,走向车站。

稻城,被称为“最后的香格里拉”,其实大可不必。能成为“最后”,必定有“唯一”之处。

稻城,其实和稻谷没有关系。

这是一个冰雪环绕的小镇,四周高山冰雪终年不融,但在小镇里却能够看到青青绿树。

稻城离“城”甚远,它只有一条街道,从远到近,就几百米的长度,这里除了旅馆,很少有别的店铺,连餐馆都不多,人和石头房子一样安详。

清晨早起,沿着石板路来到街上,清凉的风漫过睡意,清醒得特别快。

找不到行人,就剩下长长的灯影拖拽在身后,又跟随到前头,和人前前后后不知疲倦地追逐着,也是一种乐趣。

我兀自玩着影子,不小心慢下几步,落在璐璐身后。我抬头看着堆满背包的背影远去,一阵不舍,赶紧追上去,心里暗自庆幸,这个时候不是离别。

跑鞋在地板上发出声音,落在安静的路面上,增了几分欢快。我很快就握住了璐璐的手,很暖,璐璐张开手把我揽进怀里,簇拥着走向扎尔登的车子。

扎尔登是我们包车的司机,在包车价格上,我们像很许多驴友一样难缠,但这个藏族小伙子似乎对我们这类旅行者特别有耐心,其他的司机都走了,他还站在我们身边,等着我们的回应。

我们不是被他的坚持,而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他给我们的感觉不像是个生意人,而是一个想要交朋友的人。扎尔登是个登山运动员,平日里靠着开车养活自己和家人,每当山里发生危险的时候,他就会应邀去解救被困的探险队员。

就这个瘦小的藏族小伙子,他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吗?随车的人说,他能穿着拖鞋一溜烟地爬上小姑娘山(四姑娘山之一)——扎尔登是四姑娘山地区的藏民,在那里生活了多年,后来举家迁到稻城。

扎尔登在四姑娘山是个很有分量的人。几年前,有三位探险者爬上了四姑娘山,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扎尔登当时接到消息,立马赶到,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三人遭遇危险的地方,但由于救援信息来得不及时,找到那三个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生还希望了。

扎尔登看着死去的三名探险者,像自己亲兄弟逝去一样难过。

他一个人爬上山顶,检查三人的遇难原因,发现是因为角桩还没有打好,第一个人就匆匆顺着绳子往下爬了。据扎尔登分析,第一个下去的人,在半山不小心没踩稳,就把第二个拉着他的人给拽了下来,接着那两个不牢靠的桩一松散,第三个人也给拉了下去,这么十几秒的时间,三个生命就这么没了!

事隔多年,扎尔登每次遇到喜好登山的人坐他的车,他都会好好跟他们聊聊这个事情,希望他们都吸取教训。他每次说完,都忍不住叹一口气:“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呢!”经常随从他的车出来的朋友听到这句话已经很多遍了,每次都是回头看看扎尔登,笑一笑。

扎尔登说,他是大山的儿子,来大山找母亲的人,都是他的兄弟。凡是来探险的人,找到扎尔登,扎尔登总是尽心尽力。他说,等他挣了钱,他就要发出邀请,给所有喜爱登山的朋友,请他们去四姑娘山免费吃喝玩乐。

我发出了质疑:“如果两年后我找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朋友?”

扎尔登说:“只要你记得我扎尔登,就是我扎尔登的朋友,我会记得的。”

我们请扎尔登去深圳玩。

扎尔登的回答让我们出乎意料:“深圳有山吗?没山我不去。”

这我还真不敢回答。深圳是有山,可那对扎尔登来说,就是几个小土堆而已。

饕餮亚丁的人

走了一会儿,扎尔登指着桑堆至亚丁公路旁边的草地说:“这就是桑堆的红草地。”这是一个仅足球场大小的水草滩地,水中有冰川漂砾物随意地摆放着,几头小牛在水边的草地上找嫩草儿,看点其实不多。

扎尔登不忍我们失望,告诉我们如果10月初来这里,水中的水草就像在一个黑夜间突然就被染了色似的,变成一簇簇的红草,奋勇地扑向大地的深处,仿佛要跟季节一决雌雄。但到了11月份,就全部阵亡了,完全看不到红草的影子。

说着话,阳光走出了清晨,我们也走进了桑堆,这个表述其实不怎么合适,是桑堆闯入了我们的胸膛,把所有的知识和记忆挤在每一个角落,满满的,都是桑堆的辽阔和美丽。

桑堆的色彩是简明的,灰色的房子,白色的窗格,走近看,就像是中国古典戏曲里的面具一样,灰石板、粗线条、硬朗、厚重。白窗格,坦诚地张望着澄净湛蓝天空和平远辽阔的大地,像藏民的眼神一样干净。

桑堆的房子是错落的,散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像是洒在蓝天的白云。

风吹过,屋顶的经帆呼啦呼啦地响起,一遍一遍地代替着藏民,向上天诉说着最后的愿望。房门口的石板围墙圈着一片空地,一只牧羊犬被绳索两点一线地拴在围墙里,听见人声,“汪汪”叫着,来回跳腾。黄绿的草地里,牛羊像星星般洒落在童话里。

初到此地的人,不免落泪——这里离想象中的天堂如此接近。渴望生活在别处的那种感觉,一下子找到了落脚点,这就像是在沙漠里,找到绿洲一样激动。触手可及的美,恍如海市蜃楼。可当和梦靠得太近,反而不敢轻易相信。但心灵已经被触及,渴望和实现,接纳和推拒的豁口已经被打开,不知名的眼泪唰地流下来。

旁边车子里下来一位学美术的男孩,他奔出了车门,闯进了草原,狂奔一阵,张开双臂,扑倒在地,狠狠啃了几把青草。远远的,还能听见他的呜咽……

到了吗?就在这里吗?

我对活着的要求不高,但对活法却有自己的想法,常年吸着汽车尾气,压抑在狭小的空间生活,我很有意见。我已经盘算好了,将来我要买下一座山头当山大王,山下住人,山腰种果树。功能可分为山底吃饭,山腰收获,山顶聚会。

我在为这个理想发呆。

璐璐看着我认真地问:“你会不会在这里留下来。”

我想了想说:“我想留下来。”

璐璐有些着急了:“你不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吧?”

原以为只有年轻人才有省钱的喜好,没想到这几个老驴比我们还懂得节约。门票口四面环山,鸟都飞不过去。他们着急地从包里拿出一大叠打印纸,上面记录了老驴子们成功免票的路线。那路线得翻两座大山才能绕进去,就这几个老人和我们两个,那会是个要命的主意。

扎尔登拿过来一看,坚决反对。

我突然想起来:“教授们,别着急,你们不是有老人证吗?”

教授一拍大腿:“是哦!”

接着又是一句:“不对啊,没有啊。”

我:“身份证也行,超过了65岁是可以免票的。”

结果这几位都恰好是63岁。

我逗他们:“您老啊,还不如在这里住上两年,再进去就可以免票了。”

进了门票口,车子一路爬坡,从山下开车四十来分钟,到达山顶,停下来,往下一看,谷底处一簇村庄点缀着灰黑的高峰,就像是在瓦砾堆里珍藏的一颗翡翠一样。青草如酥,嫩得水盈盈发亮。牛羊懒散地在这里撒泼,却看不见人影,平静得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在这些美景里,缭绕着雪山、冰川、森林、瀑布、溪流、草甸、湖泊、海子、

寺庙……在特定的日子里,在那些曲曲弯弯的小路上,朝圣的人们,扶老携幼,口中低诵经文,向神山参拜,祈求健康、幸福。野羊、獐子、猴子、鹿、

藏马鸡……悠然自得,隐现于草丛林间,万物众生共同构成一幅现代版的世外桃源图。

车子开到目的地,就是亚丁的入口了。那里等着我们的不仅是数钞机,还有许多分不清是骡是马的动物。叮叮当当地排着队,非常有秩序地等待着上山的客人。

我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如此文明的经商。价格划一、队列整齐,让弱肉强食和不正当价格竞争绝迹。从这里开始,我们就再也不能依赖扎尔登了。

亚丁,就是被称为“最后的香格里拉”的地方,藏语意为“向阳之地”。

景区呈“品”字形鼎立着三座山峰:北峰仙乃日,意为观世音菩萨,为稻城第一高峰;南峰央迈勇,意为文殊菩萨,在佛教中排在《三怙主》雪山之首;东峰夏诺多吉,意为金刚手菩萨。

在口子上,的确能够找到香格里拉的身影,但是真正的行程还在后面。

扎尔登指着密林深处那深深的沟说走到沟底,是一个农场,你们今天的行程就算是到了。他们说的是当天的行程,来回亚丁得三天。

我们六个人在这里分道扬镳了。两位教授决定骑马先行,那对师徒和我们一起背着背包上山。

高原反应、负重,让我和璐璐不得不每走十五分钟就停下来歇歇,换换背包。坐下来,看着原始森林的青苔绵延着,贴着地面,伸向脚底,真害怕突然间,青苔长了眼睛,抬起头来,用湿淋淋的鼻子闻闻我们,然后像树妖一样,用舌头把我们卷进肚里。但什么也没有发生,脚边依然流水淙淙,银白色的石头镶嵌在小溪的边沿,水流从中间金黄色的小石上流过,就像是一条金线银边的彩绸。

我们一路走,一路遇到了很多奇怪的石头堆子。璐璐先生很奇怪,累了想靠一靠,马上被我止住了。

我没有见过这东西,但觉得它怪异,在树上、路边到处都有,而且大多是三块放在一起的。这肯定是人为的,藏族是个有神秘信仰的民族,我开始谨慎起来。

我绕着它走了一圈,发现一块磨损的石头上面依稀写着“玛尼堆”,才想起来书上有介绍过藏民的灵石信仰。

以巨石崇拜最为广泛,一些巨石既是朝圣者赎罪的场所,又被当地的村落视为神石。石块,其实是巨石的缩小,是神山的一部分。据说还有一种是在石块或卵石上刻写文字、图像,充满了藏传佛教的色彩和内容,佛尊、动物保护神和六字真言,堆积起来成为一道长长的墙垣,这种玛尼墙藏语称“绵当”。

相传在创世时代,人们于冰山地带垒了两个巨大的石堆,以防雪崩带来灾难。但它却被后来的苯教徒认为是“两尊人间守护神道路的界标”。又说是“战神的堡寨”、“地神的路标”,人们路过时需绕行一圈,口里不停地念诵赞词,祈求神灵保安。

后来,由于藏传佛教的融入,将刻凿有六字真言的石块置于其上,插以经幡,遂成为过往行人巡礼的玛尼堆。

石堆本是藏人早期灵石崇拜的遗俗,不仅具有战神的特征,而且还是藏族众多保护神之一,过路人在石堆上添加一两块白石或其它石头,以此来表示自己对神的虔诚和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