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画舫荡至贺南山山脚下的落凤泊,这里乃是三江分流之地,继续朝东走会进入东海,朝东北方向走进入以前狄、青、尧三国境内,往东南走便到夏国。
听闻落凤泊景色怡人,千离便撑了伞上甲板赏玩,皇甫焱见了不免又跟上来催促她莫要再拖沓,赶路要紧,千离只道不忙,急得皇甫焱想砍人。
而不远处忽有唢呐之声传来,听来像是喜乐。
“莫不是有人办喜事?”千离伸长了脖子张望,果不然,不一会儿,便有一艘挂满红灯红绸的送嫁船悠悠荡来。
“这船上的新娘不知道长什么样,盖着头盖看不见。”当喜船从画舫旁经过时,千离极力张望。
皇甫焱却闷声道:“人家嫁人,管你屁事。”
千离回头正欲数落皇甫焱说话粗鲁,却听一旁綦连采儿忽然失声叫道:“不好,那新娘子跳江了。”
千离和皇甫焱看去时,那新娘已经落水,大红礼服浸在水中像朵盛开的海棠,说不出的绝美。
皇甫焱见身旁千离青竹伞一扔就开始脱衣服立即抓住千离的手腕叫道:“你这是干嘛?”
“救人呐!”
“对面有人会去救,别去冒险,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看对面船上有人下水吗?光拿根杆子在水面打捞有个屁用。”千离挣脱皇甫焱的掣肘,三两下就脱了外衫,上身只剩一件肚兜,再去脱鞋袜时皇甫焱又问:“那你脱衣服干嘛?”
“衣服吸了水更沉,游动不方便。”说完千离就要往江里跳,皇甫焱将人抱住,只道:“我去救。”
“你和采儿会游泳吗?”
千离一句话,两个女人顿时僵在原地,也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千离纵身跳入江中……
贺南山下薰阳城内的定北将军府,今夜张灯结彩,宴席不止,前来恭贺之人络绎不绝。
将军府后院喜房内,一陪嫁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边剥着松子往嘴里塞一边冲着喜床上的小姐笑道:“小姐,外面送礼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看来姑爷人缘不错。”
“这叫私受贿赂,一个定北将军,官二品,月俸不到两百两,如何能摆得起这么大的排场,而且还只是娶个小妾。”新娘的声音从盖头下传来,听起来有些低沉。
“小姐你是在意他贪赃呢还是在意他娶小妾?”
被丫鬟这么一气,新娘随即将盖头扯下,嚷道:“你给我闭嘴!”
丫鬟听命埋头不语,只是专心地嗑着松子儿。
天底下就真有这么巧的事儿,那跳江的女子要嫁的便是这定北大将军,那个和皇甫焱有婚约的男人。
李泽承本出生于雍国名门望族,不仅是家中长子有着世袭的爵位,更是雍亲王钦定的驸马人选,只可惜公主福薄,嫁去李府不到半个月就因恶疾香消玉殒,之后李泽承也又娶过几个妾室,不过皆是短命之人,都去得早。所以外间人都说李泽承克妻,不过也有风声说李泽承生性凶残,几个妾室都是死于非命,反正众说纷纭,弄的是个女子都不往李府嫁,所以今儿个新娘子跳江,这也不稀奇。
既然遇上了,千离干脆就将人调包,让皇甫焱代替那新娘嫁去李府,皇甫焱虽然嚷着不去,可终究还是乖乖套上喜服,被千离这个丫鬟架上了岸边的花轿。
千离说了,遇上了就是缘分,喜不喜欢见了本人再说,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拍拍屁股走人,总之三五日的功夫她还耽搁得起。
不过依照千离观拜堂礼时所见,皇甫焱这个笨手笨脚的女人,穿裙装走路都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差点摔个狗啃泥,要不是李泽承将她拦腰抱住,她铁定丢死人。她看见盖头落地后的皇甫焱羞红了脸,不知李泽承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越发红润,就像猴子屁股。
看来今夜洞房花烛夜后,皇甫焱怕不只是人留下,恐怕连心都会遗失在这里。想到此千离就生闷气,早知道会这样她才不让皇甫焱来这里试探未婚夫。
“你留在这里,我出去转转。”千离说着就起身往房外去。
“不行,我跟你去。”皇甫焱可不答应让千离一个人乱晃,弄丢了皇帝,她的这颗脑袋也就摘定了。
千离斜了一眼皇甫焱:“啧!穿的跟个红包似的,走哪扎眼到哪,带上你我能去哪儿?再说了新郎官一进新房不见新娘,这定北将军府还不得掘地三尺,你就好好等着你的夫君,与其慢慢培养感情,今晚我一定不来搅扰你。”话说回来,李泽承长得玉树临风,和皇甫焱挺般配的。
说完千离人往门外一窜,返身利落地将门带上后,大摇大摆走了几步,瞅着没人注意之时,轻身上了屋顶。
前厅仍旧热闹,千离看这情形估计今夜宴席是不会罢了,于是她径直往将军府的书房而去,既然来了,那么不妨去翻翻这定北将军府的底细,是敌是友也好让她心里有个数。
不知为什么,作为将军府军情机要重地的书房,竟然没有守备。
难道都去喝喜酒了?千离小心翼翼摸黑到书房外,才发现书房中有微光。
书房内有人?千离蹑手蹑脚猫到房后矮窗之下,透过未紧闭的窗户缝隙,偷瞧房内动静。
书房中除了李泽承,还有一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佳丽,气质灵动,带着遥遥仙意,千离只觉得那女子好面熟,却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特别是那女人冷傲高贵的言谈举止,熟悉到令她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泽承,大喜之日不陪新嫁娘可不太好。”婉转娇柔的声调,吐字撩人。
“你知道的,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李泽承哼一声,已有不爽之色。
“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有心无力吧。”
女子话音未落,李泽承已经剑出鞘,锋利的刀锋横在女子皓白如雪的颈脖上。
“看在太妃的面上我饶你这一次,再有下回,我就让你去伺候烈焰。”
太妃!千离左思右想这太后从何而来,她母后早就过世,皇宫中哪儿来的太后?
女子也不惧怕,抬指推开利剑:“对我客气些,莫说现在我千鹤是太后的心腹,不久的将来,我会是摄政王的王妃,然后会是九华皇朝的皇后,你若还想保着今日的地位,不妨试着恭维你未来的主子。”
这么一说千里便恍然大悟,这个不就是灵瑶的弟子千鹤嘛,以前在雍国王宫时可没少为难她,她怎么把这么一号人物给忘了。
李泽承也并不示弱:“你想做皇后,还得靠我的兵,没有我的兵在御栏围场行猎中制造混乱,你手下的刺客又怎能有机会近得了女帝的身。所以给我留几分薄面,对成就你的千秋皇后梦百利而无一害。”
千离心头觉得堵得慌,轩辕无尘非要她做皇帝,可他母后灵瑶又偏偏想把她这个皇帝拉下马,母子俩一拉一扯,把她当猴子耍吗?
她知道灵瑶不甘心,好端端的一个王太后,自从她继承大宝成了皇帝,以前的君主王制虽然不变,但宫制却改了不少,这头一条便是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正宫皇后,那么雍钦王的王后就从后降为王妃,王太后就变成了王太妃,依照灵瑶那种高傲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再加上轩辕无尘这个儿子不争气,明明可以当皇帝,却捧她这个让灵瑶恨之入骨的女人做女帝,看来灵瑶已经无法坐视不理,开始寻思怎么收拾她了。
想得太入神,千离没有留意脚下,一截枯枝被她踏断碎裂的声音立时引起书房内二人的警觉。
“什么人在外面鬼鬼祟祟?”李泽承的大喝之声竟然混着内力,让千离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生疼。
千离转身就跑,这要是被千鹤他们逮个正着,她死无葬身之地,就是不知道千鹤还认不认得出她。
这一逃千离有些心慌意乱,匆忙间撞在一人身上,并被那红衣人儿拽住她的后衣领拖到其身后。
“是我,夫君深夜还未进房,我便带春花一路寻了过来,刚刚是我叫春花去窗口看书房是否有人。”皇甫焱镇定地回道,未加任何修饰的言辞,倒是极具说服力。
千离忍不住拿手指捅了一下皇甫焱的后腰,居然唤她春花,她回去就给她改名阿猫阿狗,气死她了。
李泽承细细打量了皇甫焱良久,这个女人并不惧怕他,更深藏着一股魄力,的确耐人寻味。身为男人,岂可在女人面前输势,只听李泽辰沉声道:“我李府的人,就要学会耐得住寂寞,还不快回房去,今夜我有要事,就不来新房了。”
“知道了。”皇甫焱稍稍欠个身,一转身唤身侧千离:“春花,扶我回房。”
千离刚扶着皇甫焱转身,便听身后千鹤的声音传来:“站住!两位好面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