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夫妇跪在御阶前良久,女帝却始终没有动静,直到千禧悄悄猛扯千离的龙袍衣袖,千离才回过神,忙赐信王一家平生。
信王妃被信王搀扶而起,她起身时轻轻推了一把小世子,小云遥稍稍上前一步,又行一礼,对女帝祝愿道:“臣信王长子恭祝陛下韶华不倦,圣寿无疆,并祝国泰民安,吾主江山千秋万代。”
千离媚眼半合:“世子几岁了?”她知道苏瑾为他生有一子,可这个孩子今儿个她还是第一次见。果然清俊秀逸,继承了那个男人的神貌。
“回陛下,小臣云遥今年三岁。”如此隆重的场合,直面皇帝,就是大臣心里都会七上八下,然小云遥却半点不惧,吐字清晰,声音洪亮,甚是招人疼爱。
三岁了吗?千离若有所思,她和他的羲和,应该也有这么高、这么俊了吧!
“好!好!好!”千离一连三个好字,她只露喜悦之情,却把满腔的惆怅都积蓄在腹中,“信王世子的祝福朕就收下了,希望呈你吉言。”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此等风范,将来定不可限量。
信王代犬子谢过,携妻子入席。
千离瞅着那一家人的背影,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千禧握住她冰冷的柔荑,将她的眼神拉了回来:“你答应过本太子,戒掉那个男人的毒。”
“朕知道,朕会做到的。”她心里最清楚,自己口是心非。
宴席上,千离将亲手缝制的四团龙貂皮褂混着一大堆赏赐当面赐给了信王,信王不敢接受御用的四团龙貂皮褂,而女帝只说:“你是朕的兄长,御用之物你受得起,只管用。”如此,信王才谢恩收下。
不过此话一出,宴席上众人皆开始暗自揣度,这女帝已无子嗣,皇位肯定旁落,虽说东宫有太子禧在,可姬氏和轩辕氏毕竟有国仇家恨这深不可测的天堑所隔阂,女帝让位给自家兄长这种事不是不可能,更何况女帝曾钟情于信王,这可能性就更是增加几分。
席上歌舞于千离而言只是徒增烦闷而已,她公然邀信王陪她出御宴宫外走走散心,信王妃拉住夫君的手,一脸担忧,姬仲羽俯身在她额前落上一吻,安抚她无须挂心,他去去就回。苏瑾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看着那该死的女人和她夫君并肩而去。
千离也不打算走太远,就在御宴宫外的池上回廊上走动,御宴宫内的人扶栏即可看见他二人,只是隔得有些远,不会听见他们的谈话而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免惹是非。
千离停步屏退左右,她也不绕弯子,直问信王:“知道朕给你四团龙纹饰的貂皮褂是什么意思吗?不要跟朕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你懂的。”
信王姬仲羽默然不语,他知道这种时候听她说就好。
千离盯着信王平静中暗藏城府的面庞,笑道:“其实你也有夺回皇权的心思,这些年你的小动作不少,朕不是聋子、瞎子,你想要什么朕心里清楚。”她散在各地的耳目无一不向她检举了信王的野望,只是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这皇权,等朕和摄政王做个了断后自会给你,所以,再等等。”她不想和他兵戎相见。
“陛下会传位给我?你有这样的心思当初为什么又要夺走我的皇位?”他不会再被她的虚情假意所蒙骗,她给的所有赏赐他统统不屑。
“是谁说的朕夺走了你的皇位?”千离怒然质问。
“难道不是吗?那你现在是什么?”她是君,他是臣,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
千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告诉自己不能怪他,他什么都忘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千离坐在回廊边的扶手上,翘足引领,望着姬仲羽缓缓从头说起,从他们五个怎么相遇,在昆仑九宫如何学艺,她下山如何助他,他又怎样救她脱离牢笼……她说了很多,可却只字不提关于她和他相知、相爱、相许的那部分。
“摄政王让你饮下忘情之水,所有对你产生重要情感的人和事物你都忘了,事情就是这样的,没有人夺取你的皇位,是你自己放弃的。正是因为你放弃了这一切,皇姐才会有那样悲惨的遭遇,我才会当着这傀儡皇帝。”
姬仲羽觉得有些头疼,他追问她:“为什么我会放弃皇位?”她说得不清不楚,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千离呼吸一紧,她知道他是为了她而放弃皇位的,可事到如今,他有妻有子,一家和乐,她如何去插足其中。
她握紧衣袖下的拳头,只道:“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放弃皇位,但你放弃皇位的事是事实。”
千离起身欲回席,而姬仲羽却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她冰凉的手让他心里隐隐作痛,她又回转身,目光和他紧紧相缠,他略显激动地问道:“是因为你对不对?你说和我有着深厚感情的人我都遗忘了,记忆里我想不起你来,这说明你我之间的感情非同寻常。你我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兄妹关系,还能是什么?你忘了的人又何止我一个,皇姐、师傅、你最在意的兄弟,你都忘了,我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她极力平静地回答,神态自然,表情更是无懈可击。“如果你还顾念你我之间的亲情,那么就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属于你的一切统统还给你。”
她欲抽回手,可他却紧紧抓住她不放,在姬仲羽心里,他总觉得只要这个时候他放开她的手,她就会永远离开他似的。
“需要我帮忙吗?”他是真心想帮她,因为她看起来是这样的绝望。
“不了,朕和摄政王之间的恩怨,朕自己解决。皇兄,你照顾好皇嫂和小云遥,他们绝对比这个江山更值得你付出。”她泫然欲泣,自知失态,她惶然抽回手,转身疾走而去。
而信王,站在回廊上久久无法平覆。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的心里就像有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御宴宫中的苏瑾,远远瞧见回廊上的一切,当她看见他抓着那个该死的女人的手不放时,她眼底满是狰狞。
“姬叔夜!此生有我苏瑾就不能有你!”她暗自咬牙,一条比一条更狠的毒计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