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是一个可以把人变作鬼,鬼变成精的年代。所以人为了生存,什么下三滥的勾当都能做出来。
其中有一行极损阴德,那就是盗墓,想想挖人祖坟的事,确实忒缺德了点儿。
可那时候战乱纷纷,饥荒肆虐,于是很多人靠盗墓为生,只要盗得一个大户人家的墓,摸出点金银玉器之类的冥器,就能拿去换点儿钱混几顿饱饭,所以,一个村的人一起倒斗绝对不是一件稀奇事儿。
所以那年头,一个有着风水宝穴的大山,山上到处都是盗洞,一个墓穴被盗上个几十遍完全有可能。
虽然下地摸冥器的土夫子很多,但有胆子去盗王墓的人还是没几个,不说王陵处有守陵的军队,就算进入地宫,里面也是机关重重,有再多的金银财宝无命消受也是枉然,所以王家陵墓打主意的贼多,可真敢下手的人却少之又少。
当然也有艺高人胆大的,这里就偏有一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披散着一头凌乱的短发,身着一件无袖的青色马褂,露出两个纤细的胳膊,下面一条土黄色的裤子,有点儿短,连脚踝都遮不住,脚下一双草鞋,这身扮相十足土气,说她像个少年也许更贴切些。
少女左手撑着一把青竹伞,右手提着一盏白灯笼,脖子上挂着一条铁链子,链上坠着一把匕首,她左腰悬着一把长剑,右腰别着一把折扇,走得极为轻盈,就像是在飘一般。
那清朗的容貌、那淡定的神态、那沉稳的气质,端端让人猜不出她是个盗墓贼,而且此时她正走在通往主墓室的甬道上。
“真是奇怪了。”少女忽然停下脚步,抬眼环视一圈后称奇道:“这里居然没有机关!”
据她所知,这可是雍国君主雍钦王最宠爱的次子的陵寝,怎么可能如此简单,难道这个墓是个虚冢?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耍了,少女紧走两步,下了石阶便进了主墓室,主墓室中停放着一具棺椁,可是墓内却没有长明灯,她一见此情况心里便叫起屈来,自己辛辛苦苦打了三天的盗洞才入得地宫,可废了半天劲居然是个虚冢。
她不用开启棺椁就知道里面肯定没有尸体,因为整个墓室中都没有尸臭,只有浓浓的鲜泥土味,显示这个地下墓室才修建起没多久,据她推测绝对不超过三个月。
这一切的迹象都表示这个墓只是个障眼法,既然墓内没有正主,那么墓中有珍宝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虽然这么断定,但是少女仍然不死心地走向右面放陪葬品的耳室,刚动身忽觉身后有被人紧紧注视的异样感,她立即举着灯笼回转身,青竹伞下一张俊俏的脸上细眉微挑,瞅了半天不见再有动静,才缓下绷紧的神色回身进入耳室。
她想是自己多心了,这墓里既然没有停尸,那么肯定也不会有粽子存在,不怕,不怕。
可是进了右面的耳室她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因为这间耳室里居然有不少奇珍异宝,看得她眼花缭乱,这些东西随便拿出去一件都够她一村子的人吃上一年饱饭了,难道自己真判断错了,这就是那位殿下的陵寝?不可能啊,想她六岁就能下地单干,十岁便在这一行混出了名头,凭着她天生就是盗墓贼的本能怎么可能会判断错呢?她想不明白。
“不管啦。”少女轻轻一跺脚,放下手中灯笼,一边转着撑在自己头顶的青竹伞一边念叨:“这位殿下,反正你都死了,这些身外之物也莫要再惦记了,早点儿投胎去,别在这里和我淘气,我就拿一件东西,能混个饱饭就行,你就当积功德,会有好报的,说不定阎王看你心善赏你下辈子做个长寿之人,不像这一世这么短命。”她听说这位殿下去世时还不到十三岁,好可怜,想到他和自己年纪相仿,却如此薄命,她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来。
这一刻,在白灯笼照不到的黑暗处,幽然中有一声极轻的喟叹,几不可闻。
少女絮叨完,随手挑拣了一块金器揣在怀里,这个动作看似随意,但也是有讲究的,王墓中的珠宝玉器一般都有王室印记,就算盗出去也不好出手,抓到还得掉脑袋,而金银器物不同,大不了将其融掉打成别的样,到哪儿都能用。
接着她提着灯笼又往左侧的耳室走去,进了里面她立时惊呆了,耳室中全都是藏书,她难掩欣喜之情,提着灯笼快步走到书架前。
“我的天!这本是讲物候天象的《夏小正》,还是全本!啊!还有兵书《太公策》,史书《商周史记》……”她看每一本书都很旧,有的都快破掉了,忍不住猜测:“我的亲娘啊!这位殿下看过这么多的书吗?”这一屋子全都是书册,太令人羡慕了,她虽然识字,可穷苦百姓家温饱都成问题,那里买得起书,而且这些书她也只是听教书先生提起过,从未见过里面的内容。
一时好奇心起,将灯笼挂在书架上,随手取过一本《商汤本纪》,撑着伞席地而坐,就地读了起来。
她看得极是认真,偶尔还会皱起眉头,似在思索。
直到白灯笼内的烛光忽然熄灭,她才“嗯”一声,不紧不慢地从身上摸出一支蜡烛,打起火折子重新燃上并放置在白灯笼内。
她算了算时间,发觉自己进入地宫已经太久了,未免生变,还是赶紧出去的好,可是一屋子的书她又舍不得,最后挑挑拣拣装了一包袱,连胸前的马褂内都塞了好几本,才提着灯笼撑着青竹伞一步三回头地走出耳室。
经过正室时她随意抬头去看了一眼放在正中的棺椁,这一看直把她吓得七窍生烟、魂飞魄散。
棺椁上一个极品鬼正翘足引领,用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紧紧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