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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七年为一夏(三)

昆仑山被世人奉作仙境,理应是娴静雅致之地,不过因为某人的存在,寂寥的山中岁月也忽然变得热闹。

九宫建在不同的山头,其中八座宫殿按八卦的方位所排列,以乾位的凌霄宫为基准,顺时针数下来分别是玉衡宫、紫微宫、栖星宫、幽寰宫、璇玑宫、太虚宫以及咸池宫,正中主峰所建最为气势磅礴的便是斗阳天极宫,正所谓”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八方”。

九宫之间由山间栈道相连,最近的两宫之间走上一趟普通人都要耗时半天。一般九宫的学子都安顿在栖星宫,只有千离要跟夙珏学锻造手艺,又因冶炼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所以千离才在有着炼狱之称的幽寰宫住下,每日里或敲敲砸砸,或精雕细刻,或制作机关,总之各种奇技淫巧,她做着是爱不释手。

千离总是天还未亮就起床撑着她的伞从幽寰宫到栖星宫准备上早课,就算千离从小练就一身好轻功,但刚开始从幽寰宫到栖星宫也要花掉整整一个时辰,后来偷偷跟着千禧他们学武,现在的她只需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往返两宫。

她习武也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增加些臂力、腰力和脚力,这对她打造器物有所帮助,毕竟一个连锤头都挥不动的铁匠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的手艺人。但她若想将武艺练得更深厚就很难了,一来罗浩不允,二来她不像千垚他们从小就系统的修炼内功,她只会拳脚功夫,此时再开始修内力已经太晚了,身体经脉早已成型,再改伤身。

好在千离也不想学什么绝世武功,她觉得自己的身手能下地”干活”,能自保就行,所以千垚那里学一些,千禧那里讨一点,千羽那里偷一些,千尘那里再缠一点,一来二去,倒也让她练了一套好身手,可别说,那四个小子也有在她面前比武吃亏的时候,当然那种偶尔的情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栖星宫学子众多,除了千字辈外还有非字辈和墨字辈,总之是人才济济,可最出名还是这五个,并非他们文韬武略才艺出众,而是因为他们被罚得最多,每天日落时分,栖星宫外后山的思过台上总会跪着那么几道身影,而且有一个总是还撑着伞。

他们那个年纪,正是精力旺盛到不知怎么发泄的时候,也最是好奇心重的年龄,所以难免会做出一些荒谬之事来,什么半夜不睡觉跑到厨馆里偷东西吃,结果第二天早餐时每个人手里的馒头上都有像被老鼠咬过一口的痕迹。再来就是打赌输了的半夜跑老师们的房间里恶作剧,比如教琴艺的夙心老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宝贝鹤唳琴被人在每根琴弦上吊腊肠似得挂满了蟑螂,从此以后夙心老师再弹鹤唳琴时手就抖个不停;还有教绘画的夙祥老师,醒来刚睁眼便被一副悬在自己头顶的春宫侍女图给吓住,结果血脉逆行,流鼻血流到贫血,弄的整个九宫都传遍了,说夙祥老师是个闷骚;还有教药理的夙华老师,年过古稀居然误食春*药,结果导致比他小三十岁的娇妻教礼仪的夙盈老师蓝田种玉成功,老来得子,当然也可算作晚节不保。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教棋艺的老师在自己棋搂里发现刚生下的老鼠崽子;做饭的大厨们发现端上桌的菜肴那些本应煮熟的食材全都变成了活物;教奇门遁甲的老师被困在自己所布置的阵中走不出来;教排兵布阵的老师发现模拟战场的沙盘上那些穿铠甲的士兵人偶全都穿了女人的裙装……

有这样调皮的学生,老师们自然过的战战兢兢,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对付这些不安分的学子,老师们也有的是办法应付,毕竟姜还是老的辣,狠狠罚一次还是能消停好几天的。

师生间的过招从来就没停歇过,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少年们也逐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玉样的少年,锦样的年华。

山中岁月如梭,一晃三年光阴匆匆而过。

日落前,从栖星宫的塔楼上远远眺望思过台的方向,仍然可见五道身影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从左往右数第二个家伙依然臭屁地举着把青竹伞。

此景已经是九宫奇观之一。

罗浩早已经见惯不惊,只是今日得闲到此观景台看一眼而已。而罚那五人跪天思过的人乃是教星象学的夙星,只因说到红鸾星,几个本来打瞌睡的小子全都来了精神头,纷纷缠着夙星教他们怎么找与自己红鸾星相对的另一半天喜星。

夙星耐不住一群磨人精的软磨硬泡,便教了众人如何观测,其实红鸾星和天喜星并非是天空中南北斗的星系,而是属于黄道十二宫里紫微斗数盘中地理宫位上”地气”之范畴。每个人的红鸾星在天空中的坐落宫位是由自己的生辰八字来定位,所以夙星让每个人把自己的红鸾星宫位刻在木牌上,然后挂在星盘之上,当星盘转过一周天后,红鸾星全都会移位,之前红鸾星所在的位置若停有星位,那么此星位便是自己的天喜星。

千离认为这种事很神奇,所以做得极为认真,她小心翼翼地算好自己的红鸾星位挂在星盘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着看出现在自己原星位上的人会是谁,当然,星海浩瀚,她的天喜星并不一定就会在这一群人中,但是,她内心深处希望会是他。

想着,她悄悄望了一眼不远处,眸中之人冷俊无双,他眼波流转间透着一丝与雍雅气质极不相符的忧郁,神态孤傲,仿佛在他周身都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将他与世隔绝。

她对他的感觉还如初见时那般,会被他莫名地吸引,却因为惧他而不敢靠得太近。

就在千离偷眼时,星盘一周天运行完,等着看结果的学子们一窝蜂拥到一丈见方的星盘前,内三层外三圈挤满了人,千离头削尖了都挤不进去,别说她那点儿力气,就是号称力大无穷的千垚也没能挤进去。千垚一气之下找千离要了两颗臭弹扔在人群里,那种臭鸡蛋气味顿时让所有人都四散奔逃,当然不包括这两个塞住鼻孔只拿嘴呼吸的浑人。

千离远远就看见星盘上自己先前所占星位处有木牌,她心里顿时澎湃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木牌的主人是谁,所以不经意间加快了脚下步伐,哪知刚靠近星盘,有人已经先一步将木牌取走。

“你……你的?”千离指着那人手里的木牌微讶道,心里的悸动越来越强烈。

千羽瞅了眼自己手里的木牌,一双如墨玉般的黑瞳随即又冷了几分,他将手中木牌揣进长袖中,挑眉不冷不热地反问道:“有事吗?”

看千羽的动作,千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赶紧收回心神故作镇静道:“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找到自己的天喜星了没?”这种时候转移话题最好。

“命数之说,我从来不信。”千羽冷冷将话说完,一甩长袖,悠然而去。

碰了个钉子的千离倒也不沮丧,一想到她的天喜星是千羽,她心里都乐开花了。其实千离稍微动点脑子就能拆穿千羽的谎言,试想想当时那么臭的环境,千羽站那里做什么?那人的心思,说不得,说不得……

“站那里发什么呆,你喜欢闻这味儿?”话音响起时千羽眼前飞来一物,她抬手一抓,接在手里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木牌,千尘帮她取了回来,并戏谑道:“很遗憾,没人认领你的木牌,看来注定你这辈子要做光棍了。”说完,捂着鼻子往外跑走。

与此同时在观星殿外,刚跑完茅厕的千禧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碰上殿外的千羽张口就问:“怎么样?有没有哪个师姐妹入主我的天喜星宫位?”

千羽也不回话,从衣袖中摸出一块木牌,随手扔还给千禧。

千禧拿着木牌苦叹了一声:“缘分未到,缘分未到而已。”脸上依旧洋溢着淡淡清清的散逸之貌。他一甩手将木牌扔进殿外清池中,眼见其随波漂远。

从另一侧殿门出来的千离本来趴在白玉围栏前把玩自己的木牌,想起千羽从她天喜星宫位上取走木牌一事,她就忍不住彪乐,忽然身后拍来一熊掌,她手里木牌没拿稳,掉进了清池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木牌漂走。

缘分这种事有时候真是说不准,谁能预料两块木牌是否会在这波流之中聚首,也许会聚于滩头,也许会散于海中,也许就一直这样竞相追逐……

千离回头,见是千垚拍她,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就知道他定是没寻到另一半,遂安慰道:“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不得。”

“你小子倒是会劝人。”千垚呵呵一乐,大熊掌随即又重重落在千离肩膀上,后者朝被压的一方一个趔趄,好在平时习惯了千垚的大力气才不至于被拍到地上。

千垚拉了千离的衣袖道:“走吧!”

“去哪儿?”千离摸不着头脑。

“夙星老师说我俩破坏教学环境,罚我们去思过台思过。”

“管我什么事,那是你扔的!”千离叫屈。

“可东西是你的。”千垚一句话,千离再不能反驳。

“走吧,走吧,再叫上千禧他们,人多热闹,还能打长牌消磨时间。今早起床我就预感今天要挨罚,所以走之前我揣了袋松子,知道你爱吃,一会儿都给你。走走走,好几天没去思过台,想得紧。”

所以,才有现在五人一起罚跪的场景,夙星看着远处那五道看似诚心悔悟的身影不觉念叨道:“那五人感情果然极好,我只罚了俩,另外三个也甘愿一起承受,果是手足情深呐!亲兄弟间也未必如此。”

罗浩只笑不语,就他所知,那五人可不是什么乖顺之人。此时虽然太阳快下山了,可仍然炎热无比,那五人跪了两个时辰还屹然不动,定然有问题。

夙星看罚得差不多,于是叫身边的童子去叫那五人回来,罗浩见了却阻拦道:“不用去了,让他们继续跪着吧,看来是本宫平时疏于管教才让他们如此嚣张。”

宫主都发话了,夙星也不好再给他们五个求情,于是领了童子回房休息。

“一群臭小子!”罗浩骂一声,再看一眼思过台上五道笔挺的身影,哭笑不得,他这个做师傅的居然会去帮他们圆谎,真是不堪呐不堪。

思过台上一片静溢,五个木头人做得煞是逼真,连五官都按那五人的特点做得惟妙惟肖,若不是近距离仔细观察,很难辨出真假,可见制作之人手艺之精妙。

那五人人在何处?只能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偌大的昆仑山中,总有他们落脚之地。

这不,清潭边,古树下的石台上,凌乱地躺着五个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