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继位,太子妃顺理成章的成了国母,而皇上就成了隐居幕后的太上皇,大局已定,他似是可以安心的功成身退了,所以册后大典过后便执意要去皇城近郊的别院颐养天年。
临行前他甚至是连六王爷都没有特意去找的,却唯独把我叫了去。
这次是我们第三次单独见面,也是唯一的一次没有战火硝烟的见面。
我过去时外面的皇辇已经准备好了,大概马上就要启程了。
“送朕一程如何?”太上皇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疲惫。
是的,这江山的重担已经移交出去了,他已经没有必要总是刻意的掩藏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一只随时准备开战的野兽了。
“求之不得!”我说。
他转身出了大殿,上了龙辇,对我道,“你也过来吧,朕有话跟你说!”
与他同乘一辇似乎是有些不妥,我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上了龙辇。
我坐在他的对面,这也是我们第三次四目相对,良久,感觉是出了宫门,他突然缓缓的开口,“除了朕已经仙逝的孝德皇后,你还是第一个搭上朕龙辇的人!”
“太上皇错爱,草民斗胆!”我恭恭敬敬的回应。
“你这个草民是有胆子!”他沉重的叹息,似是无限疲惫却没有愤怒,“朕知道,太子妃做了皇后,你一定是满腹的委屈,就当是朕请你出门来散散心吧!”
这一次,我突然觉得其实除去天子的外衣,他甚至是比六王爷还孤单的一个老人。
“谢太上皇恩典!”十五年来不曾迈出这宫门,突然走出来的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对着外面分杂的世界已然失去了感觉。
“一个帝王的一生可以有无数的女人,可他真正需要的就只有两个——”他缓缓的说着,像是自语,但我知道,他是说给我听的,“一个是可以为他分忧的,另一个是可以为他解忧的!”
分忧?解忧?
我仔细的思索,然后不经意的脱口而出,“孝德皇后该是为皇上分忧的那个人吧?”自然,他最宠爱的邱答应就是能给他解忧的那一个了,可是我没有说。
“是呀!”他叹息,“但只可惜红颜薄命,比起朕来,宗腾该是幸运多了!”
幸运?难道他的幸运不就等同于我的不幸吗?
我知道太上皇的意思,他要我做那个能同时为皇上分忧和解忧的那个女人,可是却是什么也不让我拥有!
“太上皇指的是皇后娘娘吗?”我明知故问。
“你还是怨朕?”他问,“朕,指的是你!”他一字一顿的说。
“民女何德何能?”我轻笑,他说过的我不能。
“朕早就说过,你有那个能力!”
“可太上皇也说过我不能!”我回答,他不给我任何出头的机会,却还是不肯放过我,硬是要我不弃不离的承诺。
“罢了!朕输给你了!”他笑了,“你这得理不饶人的个性倒是委屈了皇上了!”
“你觉得皇上能做好一个皇上吗?”他突然问问,却又像是在扯家常。
天下事就是皇室的家常话!
“难道太上皇不是因为看准了皇上有这个能力才把皇位传于他的吗?”我反问。
“你这个丫头还是很鬼呀!”他突然放声笑了,有些苍凉,还夹杂着两声轻咳,“说话还是那么滴水不漏!朕就是喜欢你这一点,跟你父亲有的比!”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太上皇可还是记得我父亲?”我问,可为什么他会对一个曾经背叛过他的人念念不忘呢?而提起他的时候又是那么的恋恋不舍?
“朕这一生阅人无数,到头来才发现这真正能说上话的也无非是你父亲和朕的六弟,现在朕老了,思及当年也难免伤怀,尤其是对你父亲,还隐隐有些歉疚的,如若不是朕的一道圣旨,打散了一对鸳鸯,又何至于此?算是天妒英才,阴差阳错了吧!”他仰躺在那里缓缓道来,我觉得他的表情应该是少有的慈祥。
父亲?母亲?这两个字眼已经很久没有进入我的思想了,这深宫里的争斗已经让我无暇他顾。
“能得太上皇如此眷顾,我想,家父该也是死而无憾了吧!”我淡淡的说,可是我从来就没有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到过仇恨呀!
他不再说话,我们就静静坐着,良久,他突然问,“钱四儿,还有多远?”
“回太上皇,过了这个山头就到了!”那个老太监恭恭敬敬的回答。
“停轿!”他说。
轿子停了,他举步下去,似乎是重重的呼吸了几口空气,“朕该走走了!”然后回头对我说,“你坐朕的龙辇回去吧。”
“如若民女就此离宫,不再回头,太上皇觉得可好?”我突然问,可是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
“嗯?”他愣住了,“为什么?你不是跟皇上爱的很深?”
我笑了,“再深刻的感情到了这皇宫之中也会在勾心斗角中变得苍白无力,因为我突然发现,我似乎是更喜欢这里与世无争的自由的呼吸!”说罢,我仿照他先前的样子重重的吸了几口这山野里的新鲜空气。
他又犹豫了,随即放声大笑,“丫头,朕差一点就又被你唿弄住了,你还是回去吧,等哪天你真的考虑好了再来找朕吧!”说罢,他转身向着清幽的山林走去。
我站在原地,他却是解脱了。
他说的对,目前的我根本就不会选择离开,猛然间开口,不过是一时兴起,突然的感慨而已。
“贵妃娘娘,您该启程了!”旁边的太监很小心的提醒我。
“我也步行回去了!”我转身,琳儿扶着我一步步向前走去,我走的是一条回头路,可是这一刻的我却是真的爱上了这山林的气息。
然而,我的归宿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