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大海盗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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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旧日英雄

好了,是时候对全书作一个收尾了。

“海盗”的定义和范围从来都是有争议的。从公元前2000年甚至更早,从第一个海盗诞生的那天起,这个词就被赋予了太多的含义:一种受人尊敬的职业,商人假期里打的短工,奴隶们忍无可忍的自救行为,政府支持的光荣事业,所有这些,都曾经是“海盗”的别称和代名词。

古希腊人把海盗与游牧、农耕、捕鱼、狩猎看作是赖以生存的五种基本手段之一。在他们看来,当海盗和做商人或者做工人没有区别,也许还更富有挑战性。16世纪的英国海盗甚至可以拿着政府颁发的许可证堂而皇之地在海上抢劫,成为政府创收的主要工具。

这些海盗,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都曾被视为“英雄”。

让我们感到不解的是,能够在历史舞台中有所作为的海盗几乎都是欧洲人。亚洲虽然也有海盗,但除了14世纪初在中国东南沿海和朝鲜半岛一带活跃的“倭寇”尚可一提,其他的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也许和文化有关。

我们知道享誉古代的“四大文明”中,有三大文明都是典型的农耕文明,不论是在古埃及、印度或是源于黄河流域的中华文明都是如此,那里的人民习惯于乐天知命的自给自足。只有两河流域附近的游牧民族率先离开原居住地来到了自然资源更为丰富的地中海,欧洲文明从此翻开了新的一页。

从罗马崛起到诸侯割据,整个欧洲始终处在一种民族迁徙和融合的过程中,古罗马的战士也好,北欧海盗也好,中世纪的骑士也好,大家所做的事情都是征服和侵略,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同时,由于这种开拓,不同地区不同种族的人民在相互的融合和交流中取长补短。彼时,美洲和东亚的人们也在战争,不过他们的胆子就要小很多,战争多半在操同一种语言的人之间进行,这有点像是“邻里间的纷争”,趋同的宗法限制了他们的思维和眼光,并很容易滋生自我陶醉。那些最早东奔西走、忙碌地寻找自己落脚地的民族最终走在了时代的前列,这中间少不了同样富有冒险和开拓精神的欧洲海盗们。

这些海盗做了许多事情。且不说早期地中海的城市发展离不开海盗,许多政权与海盗的关系至今还是历史学家津津乐道的话题,从本都国王米特里达特斯到迦太基的12位大船主,从西西里到塞浦路斯,从威尼斯到热那亚,没有哪个人物和风情万种的城市可以洗脱与海盗的关系。正史和野史多次记载这些海盗与奴隶主和封建城邦之间做过的种种交易:斯巴达克起义在他们的出卖下功败垂成,恺撒在他们手里值20个塔兰特,庞培因为他们一战成名。最值得炫耀的莫过于来自北欧的维京人,是他们用三个世纪彻底改变了欧洲的格局。他们移民冰岛,开垦格陵兰,远征西伯利亚,让西欧人民的转移和迁徙更加频繁,让法国和英国选择了巴黎和伦敦作为今天的首都,让英格兰摇身一变成了近代著名的日不落帝国并首先支持新一代海盗用海上的收益给国库添税。卡努特大帝、诺曼底大公、征服者威廉,每一个名字都如雷贯耳。如今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海盗成就了维京人还是维京人光大了海盗。

接下来的时间对于整个欧洲而言是黑暗的。大陆的王朝更迭频频,狂热的人们以挑起事端作为生活的主要内容:一会儿因为对耶稣的看法不同而争吵不休;一会儿打着圣战的旗号东征西讨;一会儿又把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儿说成是巫婆,人们躲在家里透过玻璃窗户观察街道上军队旗帜颜色的变化,揣测时局对未来的影响,惶惶的内心完全忽略还有“海盗”这种族群的存在。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来自东方的传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一个威尼斯旅行家带着一本日记归来,把遥远的东方描述成人间天堂。因为这个传说,欧洲人开始把热情转移到海外。他们梦想有一天去到这片神奇土地,为了这一天可以离开故土,抛下家人。

远航!到东方去!这是欧洲青年的全部理想,海盗们也趁势追赶着这种潮流。

虽然中国人早就发明了辨别方向的罗盘,但是他们太小心了,只是校准了夜晚回家的方向,然后就把这玩意儿卖给了好奇的阿拉伯人,由他们转手带到了欧洲。哪怕是比哥伦布早80多年“下西洋”的郑和,也是“奉天承运”的航行,一路上揣测天威如履薄冰,皇帝稍有不爽,他就得乖乖地收帆回国。(哪怕心里已经怀疑:嗯,这个世界会不会是圆的?)倒是这些志在东方的欧洲青年拿着这执著一方的灰色石头,很快飘洋过海绕了地球一圈,并开始了一边发现一边掠夺的海盗生涯。他们血腥的掠夺毁灭了灿烂而古老的文化,却在不经意间让新的思维在一无所有的土地上得以迅速传扬。他们渐渐在开垦和拓殖的过程中洗净海盗的腥臊上岸,成为医生、律师、法官或者总统。

以审慎的眼光和中立的角度去观察这些历史事件,我们的结论可能让你大跌眼镜:海盗们所做的大部分事情对于历史是积极而正面的!不仅推动了技术的革新,激发了观念和思维的碰撞,还改进了航海技术,促进了贸易和经商,破坏了陈旧的习惯,加速了民族融合以及让整个世界真正实现了联通。他们敢于冒险、开拓进取、讲究效率、勇于创新,本来历史应该给他们以名分,可惜,正与邪的区别从来都是那些历史纷争中的胜利者来决定的。而在这些战争中,海盗只能灵光一现,便很快消逝。

这就是可叹的人类的历史。

海上大盗们有那么一阵子好像给冷落在一旁,当一部电影或是一本书籍将海盗光鲜亮丽的日子加以着色和放大后,我们的兴趣又再次被点燃,海盗于是变成我们娱乐生涯中的一件道具,像是公园里的云霄飞车,带给我们短暂的快感和刺激,承担我们的尖叫和吵嚷,骚动和惊恐,然后又消失在拖家带口大呼小叫的离去人群里。

这时海盗只是伫立在娱乐世界的一隅,静待浮生一日过去,新的喧哗或许又将来临。

在这个娱乐世界中昙花一现的种种光鲜和热闹在海盗身上也曾淋漓尽致地体现过。聚光灯下的偶像和在大海上驰骋的英雄具有相同的特征:外表冷酷,举止潇洒,一呼百应。或者某些时尚元素的点缀也让我们眼熟:方头巾、波西米亚服饰、马甲,还有宽大的麻布裤。

我们憎恨过海盗吗?似乎是,刀光剑影声泪俱下的控诉也能博取我们的同情。似乎又不全是,我们没有见过真正的海盗,更没有海盗对我们动过一根手指。

我们听说海盗里也有君子,而在所谓“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中我们发觉有太多的事情比海盗们的行为更要令人生厌,有些罪行甚至随着时光的推移而进入一个国家的教科书里,堂而皇之地流传后世——试问盗与非盗的界限又在哪里?

在这个变化剧烈到我们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时代中,在新的疆场上,旧日英雄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