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大海盗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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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蓝色地中海(1)

文明的曙光

当第一只猿猴终于可以双腿直立行走而被生物学家和社会学家称其为“人类”的时候,离“海盗”概念的产生,人类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关于此后若干万年“人类”的历史,考古工作者们只能在地壳断层中敲敲打打,从出土的石器和骨头上推测前人的一举一动。

突然有一天,风餐露宿的考古人员发现,历史的色彩丰富起来,就像是生物学所说的“突变”——至少我们感觉是这样的——可以从许多符号、图片,或者可以被叫做文字的东西来解读历史的存在。不过,与其说是突变,不如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概念被后来的人们广泛运用于描述人类历史的发展,这个概念叫做“文明”。

“文明”的英文写做“civilization”(我们选取使用地区最为广泛的强势语种比较有说服力),它来源于拉丁词根“civils”,原意是“城市的,公民的,国家的”。从词义来看,它应该包括一些基本特征,比如城市的存在、集中的建筑、权利的出现、分类的科学艺术和社会的分级等等。当然,不是所有“文明”都具备上述这些特征,但至少也满足了其中的大部分。有人认为,文明的到来破坏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关系。然而生活水平的显著提高却是有目共睹的,人们享用着烧烤得更为美味的食品,身体涂抹着诱惑异性的香料,住进了铺陈华丽的官邸。

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人类最初的文明都靠河。

中华文明起源于黄河流域,印度文明挨着恒河,埃及文明靠尼罗河,巴比伦文明更是紧靠“两河”(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这一切似乎都和我论述的主题毫无关系。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整个大海盗时代的种子就孕育在其中。

这颗种子是这样开始发芽的:

首先,靠近“两河”的文明觉得河流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对生活品质的需求时,第一个向海洋迈出了勇敢的步伐。他们来到了最靠近他们的海洋附近,开创了一种新文明,那片海洋位于今天希腊半岛以东、小亚细亚以西、巴尔干以南,我们叫它“爱琴海”,那种新的文明就叫“爱琴文明”。在爱琴文明诞生之际,欧洲文明便翻开了新的一页,真正意义上的海盗也随之诞生了,最早关于海盗的记录就是在发掘爱琴文明古迹的过程中找到的。所以我们说,世界上第一个海盗诞生在第一个具有显著海洋特色的文明中。

爱琴文明有两个代表,一个叫克里特,一个是迈锡尼。

谈到爱琴文明,就不能不提商人谢里曼。

这位名叫谢里曼的德国人的身上充满着德国浪漫派的偏执与狂想,难能可贵的是他总会不顾天命地将冲动化为行动——就像他阅读了荷马史诗后便笃信那个黄金时代的存在,立志要挖掘出古特洛伊城那样。克里米亚战争时期谢里曼经商致富,随后便自费进行考古挖掘。1870年—1876年,他陆续组织发掘出了令人称羡的特洛伊、迈锡尼、梯林斯等古城遗址和大量墓葬,证实了荷马史诗的内容,也震动了整个西方学界。

谢里曼像一个古代的骑士那样执著地追寻神时代的遗迹,他当然成功了,他让自己的名字同骑士一般为人称颂。因为他的杰出贡献,所以荷马写的传说我们今天改叫“史诗”。当然,荷马所描写的历史已经比爱琴文明偏后了一些年份。

《荷马史诗》一共分两部,一部叫《伊利亚特》,一部叫《奥德赛》,每一部都超过万行,繁缛的篇幅可以把很多对历史兴趣不浓的人吓跑。我们当然不会做对普及知识不利的事,我只想告诉你,这两部诗里的人物知晓并欣赏从事海盗活动的腓尼基人(后面会介绍),也几次提到过从事奴隶贸易和海盗活动的塔菲亚人。《奥德赛》甚至说,所有在海上活动的人相遇时第一句话就问:你是不是海盗——语气就如同描述一个午睡的习惯那样平淡。自此我们可以推测,海盗在那个时候是一种很平常的职业,和上山砍柴下海打鱼没有区别。从整个诗里歌颂希腊英雄的种种事迹(很大一个部分是在海上或海岸附近进行劫掠)来看,不论是阿克琉斯或是奥德修斯,都可以被称为“大海盗”。

这仿佛在向我们宣布,海盗这种受人尊敬具有美好前途的职业存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如今,我们不可能因为一己的求知欲再去缠着荷马(有历史学家声称此人不存在)问个不停:那个时代的人为什么要去做海盗?为什么整个社会不鄙视海盗(就像我们今天鄙视小偷那样)?究竟有多少人从事海盗这份光荣的“职业”?

我们只能运用自己聪明而智慧的头脑做出分析。

譬如,克里特岛的地理位置占尽优势,它位于地中海中部,气候温暖土壤肥沃,适宜耕作,同时不论从哪个方向航行都能很快见到陆地。从希腊半岛南端迁徙到克里特岛的外来移民很快用岛上丛林中砍下的树干做成了船,并驾驶这种交通工具出海,用自己的粮食和橄榄油换回了埃及的玻璃和象牙、叙利亚的木头和马,以及塞浦路斯和不列颠的铜。偶尔,他们也会“抢夺”一些他们认为不友善的族群的东西,并把“这个办法”和“等价交换”视为获取物品的两种平等手段。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现代人认为是“暴力”的方式,这一点就连古代的历史学家也深信不疑。古希腊的大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就这样描述过那一时代:“许多人都把海上劫掠作为共同的职业。海盗的领袖是强有力的人,他们做海盗的动机是为了利益,同时也是为了扶助他们同族中的弱者。”

克里特岛也出现过这样一个强有力的领袖,他的名字叫米诺斯。这个被称为国王的人一会儿出现在希腊神话里,一会儿又出现在某些古代的典籍里,让我们难以分辨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

神话中的米诺斯王拥有一座壮观的宫殿,其中廊庑迂回、复道行空,陌生人一旦进入便很难找到出口,堪称迷宫。米诺斯王的儿子客死雅典,米诺斯震怒之下要求雅典每九年送七对童男童女入宫,作为献给宫中的怪物——米诺牛的祭品。雅典的王子提修斯甘愿前往,悄悄爱上他的克里特公主赠予他一柄魔剑和一卷长线。智勇双全的提修斯在宫中奋力杀死了米诺牛,又顺着沿途放出的长线走出迷宫,与公主一起启航回国。

1900年开始,英国考古学家伊文思在克里特岛北端的诺萨斯发现了米诺斯王宫的遗址和大量古代文物。整个王宫依山而建,总面积约两万平方米,果然是迂回曲折,不负迷宫盛名,也给古老的传说找到美丽的寄托。据考察,建造米诺斯的工程师除了给宫殿安装上全世界最早的浴缸外,还设计出一种冲水厕所,能产生持续不断的水流冲走排泄物。可别小看了这项发明,在这之后1000年甚至更长,人类都没有类似的装置诞生!(真是太先进啦!)除了宫殿,米诺斯还建立了一支海盗武装,他管这支武装部队叫做“海军”,实际上,也只是比一般的海盗武装多几条船而已,米诺斯就是典型的海盗头子。然而这么简单的事情,历史却几乎要把海军的诞生算在他的头上。尽管这件事存在争议,他却无可置疑地操持这支海军以“国家”的名义去欺负一些更弱小的海盗团伙。历史就这样——谁强大谁就有发言权。适者生存,物竞天择,别忘了,我们曾爷爷的曾爷爷差点儿就被叫做猴子。

人类对暴力手段的依赖始于祖先对食物的抢夺,“学坏三天,学好三年”就是对此的朴素诠释。暴力的手段也是很容易模仿的,不论在陆地还是海上。对于海盗而言,这种“职业”本身技术含量并不高,只要你有强壮的身体和无所畏惧的胆识。所以“海盗职业”很快就由克里特这样的小岛蔓延开来,萨摩斯学会了,迈锡尼学会了,特洛伊学会了,整个爱琴海都学会了。从后来的考古发现中,我们只是不断印证着关于海盗时代的“推理”——那些雕刻着海盗征服的陶器和金杯,那些写满海盗字眼的史诗。

这就是关于海盗的最早的故事。

此刻,在欧亚大陆的东方,礼仪之邦的两个领导尧和舜正在把部落首领的位子相互谦让;美洲的玛雅人刚刚把梯田挖好,正准备播撒来年的玉米和番茄种;大洋洲的土著还在为采集不到足够的食物而发愁;南极洲一片冰天雪地,世界大洋还不打算为海盗开启。

一手仗剑一手经商

我们还是要接着说地中海,这里实在是太适宜海盗生存了。

曲折的港湾,数不清的岛屿,温润的海风,和煦的阳光。如果没有发明旅游,你难道没有抢点儿什么的冲动?(历史有时就像玩是笑。)地中海注定是不平静的。米诺斯文明过后,腓尼基在地中海的东部沿岸悄无声息地发展起来。事实上,很多历史学家仍然对《荷马史诗》及其描写的美丽传说表示怀疑,米诺斯宫殿的墙壁里也没有挖出太多东西。而腓尼基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完全可以堂而皇之地登上正史的大堂。

腓尼基的位置大约在今天的黎巴嫩附近,它并非一个国家的名称,而是对一个地区一个民族的统称,历史上的这一地区形成过若干彼此独立的城市国家。腓尼基国土极为贫瘠,城市间陆上交流稀疏,所幸有大海填补了空缺。

腓尼基人是公认的善于航海的种族,他们的船队早在公元前7世纪就完成了世界上第一次环绕非洲的航行,这不能不令人惊叹。“历史之父”希罗多德这样来描述腓尼基人的环非航行:“他们从红海出发,沿着非洲南部进入南海(印度洋)。

当秋天来临时,他们上岸在非洲大陆能种上粮食的地方种上粮食。庄稼成熟后,他们收割完毕,就又上船继续赶路。他们还说起过,好像是在环绕非洲航行的时候,他们突然看见太阳在右边(升起)。”(这说明他们的船已经从非洲大陆的东侧航行到西侧。)腓尼基人的大海船有着鼓胀的外壳(像吹胀的气球)和长方形的船帆,船长20米至30米,宽6米至7米,如果是战舰的话可能还会在船的两侧安装一排至两排划桨。

在人类开拓海洋的初期,腓尼基人的远洋航行充分体现了人类的勇气及创造精神,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与腓尼基人对沥青的使用不无关系。实际上,水上路线与船只的防水问题在古代是早期航海最主要的两个障碍。为了保持船体的干燥,人们在夜晚将船只拉上陆地,停放在沙滩上以从事检修或上油。腓尼基的航海者们使用沥青这种天然柏油来对船体进行粘缝,这不仅在技术上前进了一大步,也帮助腓尼基人通过海上航行获取了可观的财富。

一开始,腓尼基人从事的商业活动是类似于今天“中介”的贸易,从东边的商人手里买来药材、香料和美索不达米亚的工艺品卖到西边,或者从西边的商人手里换回金属、皮毛和谷物。渐渐地他们发现,当价格谈不拢的时候也可以把东西先夺过来,然后利用娴熟的技术驾驶着先进的帆船逃之夭夭,没有人追得上他们,这比做贸易似乎要方便一些。后来,他们干脆省略了伪装变成明抢,把商船稍稍改进,再配上简单的武器,无人可以抗衡。

越来越多的腓尼基人开始朝着“腓尼基海盗”的称谓进发。

这时,陆上的居民为了抵御腓尼基海盗的进攻也自发地联合起来。渐渐地,部落规模越联合就越大,他们在联合的过程中把自己的文化、思想、生产工具、农业技术也联合起来,形成了城市的雏形。当然,这些城市的出现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抵抗海盗的侵略,也是为了对付来自陆地上的威胁以及出于生产交换的需要。

星罗棋布的“城市雏形”如同雨后的萌芽在地中海的四周迅速成长。

腓尼基人在地中海北岸多次碰壁之后(因为那里的城墙比较结实),开始悄然往地中海南岸转移。如果你认为他们除了抢劫其他什么都不干就错了。腓尼基人没有那么不务正业,实际上,他们还顺道发明了一套拼音字母——可别小看这些字母,它们是古希腊字母的前身,而希腊语可以说是西方语言的鼻祖。

希腊半岛的诸多城邦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发展和扩大。

实际上,这些由小村庄相互连接组合而成的聚居地远未能达到今天我们所说“城市”的规模。有的城市只抵得上今天的一个“乡”,规模稍微大的可以达到“镇”,像雅典和斯巴达那样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大城邦”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今天的一个“县”而已。然而这些城邦已经具备了初步的政治体系,当地的人民选举出了自己的头儿,有的叫首席执行官(CEO可能就是这么诞生的),有的叫元老院长,有的叫首长。

与此同时,腓尼基人没有停下脚步,他们进入地中海西部,到达非洲西北岸和西班牙南岸。他们一边抢劫一边经商,建立起很多商业据点和殖民地(这个概念下面讲)。从公元前11世纪到公元前8世纪,腓尼基人几乎控制了地中海贸易的绝大部分,一直到那些希腊城邦因为人口的增长和利益的驱动而以竞争者的姿态出现在大海上。

说到希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希腊文明是欧洲文明的策源地之一。“言必称希腊”,就是因为希腊有博大的精神和灿烂的文明,一旦放开演讲的口子,就会如“滔滔江水奔涌不息”。不要忘了,我们要讲的是海盗,所以埃斯库罗斯的戏剧、柏拉图的理想国和欧几里得的几何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吧。

在前面的章节我们已经说到,人类是很喜欢通过“战争”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的,血与火的拼杀比重复嗦的辩论有效许多,海盗的暴力手段自然容易抄袭和模仿。随着希腊城邦的不断扩大、人口增多和阶级剧烈分化,出现了一些流失土地的农民,自然农业已经无法维持他们的生存。公元8世纪左右,这部分城市流民和早先就在海边打鱼的另一部分渔民下海做了海盗,很快,希腊的商人也加入了进来——因为有利可图。这些希腊海盗和腓尼基海盗构成了地中海海盗的“核心团队”。他们抢劫来往的商船,并不断在周边开辟新的殖民地。小亚细亚沿岸、塞浦路斯、爱琴海诸岛,甚至黑海南岸都留下了他们殖民的痕迹。比较强大的腓尼基城邦西顿,其商业殖民活动多在东地中海,而另一个腓尼基城邦推罗则将殖民地延伸到了西地中海和北非,他们沿马耳他岛、西西里和撒丁尼亚西进,一直到达西班牙。

这里有一个词汇出现了好几次:殖民地。它和我们今天的概念有些不大一样。古代的殖民地是一个中性词,一群人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垦并最终定居下来,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殖民”,那块地方就可以叫“殖民地”,而不是像现在那样建立政权和强迫奴役当地的居民。从这里可以看出,海盗对于地中海文明的传播是有贡献的。

伴随着殖民地的拓展,腓尼基海盗不可避免地与希腊海盗在海上和岸上为了争夺利益而发生了战争。希腊海盗在这些争斗中逐渐占了上风,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殖民地的范围越来越大。

腓尼基的海盗只好逐步退让。然而,他们并不甘心失败,而是等待更好时机的到来。一部分腓尼基海盗依附于地方政权做了雇佣军,另一部分则重新做起了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