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解放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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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进驻大东北(2)

夜晚从楼窗上望下去——一片警戒森严,恐怖的魔影正笼罩了沈阳,二十几天中间失踪与暗杀者竞有一百余起,中苏友好协会的门被封锁,《文化导报》被禁止,人们喘息不自由起来。我们记者每次从门口出入必需登记姓名,往那里去——但我是一个记者我如何能够预先填写的那样清楚呢!还有一件苦事,就是周围戒严,进来没有“派司”是不行的,但是沈阳当局也并没有记得给我们任何证件——在这样无奈情况下,我们只好借重于一张乘用美军飞机的单据,谁想,每次掏出它来却起了特殊作用,因为那里面没一个中文字,结果,就比我们这一张中国人面孔有效得多了,这是一个笑话,但是一个多少悲哀的笑话啊!

三、出奇的冷淡

我相信一个正直的新闻记者,凭着他最低限度的敏感,在沈阳停留上五小时,就能够判断沈阳右没有和谐的空气。他们——好战的“勇士们”为执行小组准备的礼物是出奇的冷淡。沈阳的舆论,根本用不到执行小组来东北。这从《中苏日报》——东北保安司令长官部政治部机关报,当我们来的几天,一连登了几篇“精采”的社论,特别四月三日有一篇题名《正告三人小组》的社论,就很清楚地说:东北没有中共武装,把人民力量诬为“敌伪武装余孽”“土匪”,……因此就不能够不得出一个结论:用不到执行小组。据说这还是出之于政治部主任于纪忠的手笔,可是他弄错了,把派到东北来的执行小组(序列是从二七——三O)称为三人小组了,这也难怪,原来这一和平调处机关并不在他们好战者注意亡内的,何况这个政治部主任干的实际是沈阳军统的特务头子呢!

不过这里让我们再拆穿一个黑幕吧!

原来,为了应付执行小组到来,三月廿五日在锦州就召集了一次高级军政长官会议——沈阳方面出席者有彭璧生(一个年轻的坚主内战的警备司令,原来是由北平派来的前进指挥部的司令)和董文琦,匆匆在冷风中飞去飞回,在沈阳布置了一联串的会议,制造空气。在一次士绅会议上公开提出不欢迎执行小组的话来,最精采的是最后一次记者招待会——我们要知道当时从重庆、上海、北平集中此地记者约三O人,会上彭璧生露骨地提出“政府不承认东北有中共力量”,要求记者也采取同样态度,立刻有一位记者提出他保留报导事实的权力,顶有趣是千位从上海来的记者讯问彭璧生:

“如果说东北没有中共力量,民主联军是什么人呢?”

“政府军占领点线,形势正如过去八年日本人与八路军作战形势,武力解决东北问题有把握吗?”

彭满口答应有把握,(可是“勇士们”的“豪气”——还列举了历史上张献忠、李自成的例子,说他们虽然一时声势浩大,不久终被敉平,这一个可笑的历史学家,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呀!……)恰巧这天白鲁德准将从北平飞来了,他是第一个寻求和平的人来到了沈阳,那样不凑巧,他下机后也来到了“中苏联谊社”餐堂里,就在这个严重的会议的另外一边用起晚餐来。于是许多记者纷纷从这边跑到那边去了——这边的“勇士们”,只好在这没有宣布的散会形势下,懊悔地退走了。

我们北平一批中外记者是一日到达的,二日就有中共代表团到达,他们的到来,无疑地给东北和平与和谐前途投下深刻有益的影响。但是这天突然爆发了:他们中间的四十二个人被扣在飞机场上,勒令“乘原机返平”——这是飞机场上一个姓吕的警备司令部的督察长和青年军二O七师干的。这个姓吕的人和二O七师,都是我在飞机场上亲眼看见的,而且在机场还和二O七师的一个士兵谈了三十分钟。原来当一日我们记者们一下飞机,姓吕的就紧张地查问:“哪个是中共代表?”经过我们说明只有记者,他才把我们的名字记下去,可见早就有计划的布置好守在那里了。但是后来推说:“在机场只有美国人领导的空军降落伞部队。”恰巧四日夜晚的一次晚会上,我有幸拜访了那个二O七师的师长,我无意中说:

“一下飞机就看见贵师的士兵了!”

他——这个年轻、白胖面孔的师长却狼狈了,他急着对我解释:“不,敝师的防地不在飞机场!不在飞机场!”

这日白天,一件最富于刺激性的新闻,是白鲁德和中共代表团的一位将军乘机在民主联军某地会晤了民主联军的代表彭真将军了——这个地点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从来往的时间上,聪明的记者可以估计出距离不是很远。晚间——就在“中苏联谊社”七楼那个巨厅里举行了一次以熊式辉、杜聿明为主人(缺席的主人)的晚宴。这宴会上,由于谈话过多而哑了喉咙的白鲁德将军宣布了上顶消息(这似乎在和于纪忠的社论开玩笑,因为这消息无异向会场说明中共武装存在的事实)。这富丽堂皇的晚宴上。摄影记者的镁光闪成一片片银光。中共代表团的将军白然是一个出色的新闻人物,他是从前新四军政治委员,中共中央委员,北平执行部叶剑英委员的政治顾问,他穿着黄色军服,两眼奕奕有神, 嘴上有浓黑胡髭,他用宏亮的声音在会场中心发表讲演,他讲到东北人民长期苦痛历史,他盛誉了东北英雄的人民,他主张东北应当和平,最后他高呼“为东北英雄的人民干一杯!”的时候——使这七层巨厦之上的宴会与四千万东北苦难人民联合起来。最后,那个瘦长的于纪忠还在反复申叙他的社论,但由于白鲁德的简单叙述,使他显得十分低调,枯燥。

执行小组面临困难重重。

一个症结:政府方面的推拖——是战?是和?这几天之内是看得十分清楚了。

四、法西斯的军火工业

趁小组未出发,我参观了铁路西工厂区。

我在那四百多家工厂当中,看了通讯器材工厂,三菱制机厂,金属精炼厂几处,其中通讯器材厂全部破坏,制机厂一部分破坏,金属精炼厂完全完整,四月六日,又搭了一辆吉普,到北大营去,在那十四年前日人侵占东北首先发动的地点,现在是一片荒凉的衰草,几座兵营房舍在这次解放的时候也被摧毁了,有一座极高钓塔形堡垒,我们攀梯而上至顶层,冷风拂面十分峭劲,俯视可窥沈阳全貌,一望无人,只一农民在耙草,他告诉我:从前日本人常常成群结队来拜祀纪念“九一八”他们“发祥”的日子,这塔就是一个纪念碑。回顾十四年间变幻,立在塔顶,真是无限兴奋又夹杂了无限感慨。从北大营再开向东北,直驶“九一八兵工厂”——这是日本人从“九一八”开始修筑成最大规模的兵工厂,其附近,原来在国内驰名的奉天兵工厂,相形之下巳渺不足道了。这兵工厂建筑计划为四十年,现只完成其计划的三分之一,方圆开阔四十里,可同时出产各项军火,列为东亚第二位。在厂内行走一周必需有汽车代步,否则全部参观非三四日不可——单就职工宿舍一片房屋,现在残余下的工人,就还有八千人,如果是平时可见其数目之庞大了。兵工厂大部机器已毁,有的厂房,据厂内向导说,还是太平洋战争后,被美国飞机轰炸的。目前的八千工人,据彭璧生说,他们还带有枪枝并没缴械,这又为什么呢!他却没有回答。

参观这些工厂之后,可以让我们了解日人在东北建设工业之梗概,就是一切矿产经过铁路西区工厂加工之后,最中心是供应这个庞大的军火工厂——这是一个法西斯巨大工业的形式,也就是一个殖民地巨大工业的形式;同时,也让我想到苏联红军在消灭日本法西斯强有力之关东军的军事行动中,远见地摧毁日本法四斯的反动基础——军火工业、军火原料工业之坚决与无情,因为谁也知道另一部分反动派也想从这基础上再孵生法西斯。

据我调查,沈阳全市有百人以上的工厂共一千八百多家。被摧毁者占百分之二十,其余百分之八十还依然存在,象轻工业中制药一项,目前全市二十六家中,除五家小厂外,机器原料并无丝毫损坏,象极负盛誉的武田药厂,是一个每年仅注射用的葡萄糖精即产三十吨,武田现有的原料,还足够一年之用,其余如监野义、田边、山之内、第一制药厂,藤泽、满洲特产,共为七大药厂,都可在恢复电力情况下立即开工。这只是一个例子,还有象我参观的金属精炼厂就是一家巨大工厂,它的烟囱的高度为全市之冠——可以炼铜、铁、铅、银,金,在我参观时,场房内许多炼出的银块堆积地下,连工厂秩序都一点没有变动过。不过一个工人告诉我,现在夜晚常常有人用马车从这里把东西拉走。

我问他:“八路军在时拿不拿东西?”

他不知道我是谁,而且我身旁就是那位军装的警备司令部课长,可是那工人铁定地回答:“八路军不拿东西。”

至于现在,……机器零件,上高市地摊上到处有人在卖,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很明白了吗!谁说过“喊捉贼的人正是贼”,我看沈阳业被破坏的宣传不只符合于一些人的政治目的,也适合于他们的私人经济目的了。无边的黑夜浸蚀着沈阳,沈阳在全东北来说,恰如太阳上的黑点。六日深夜,我徘徊在“中苏联谊社”,四楼走廊上,因为我在等候消息,三方面的会谈从下午十时开始了……(实际这会谈竟延长至次日上午十时),这时窗下街上一阵喊叫,继着是自动步枪!我从窗上下望,但见一片茫茫黑夜,不知发生着什么骚扰,最后听说是误会,但人民是天天在惊慌和“误会”之中过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