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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雄师过大江(1)

夜幕中的百里江面上,数千只木船竞渡。炮弹爆炸掀起的根根水柱,在敌人探照灯的光柱闪动之下,跌落下来,像一朵朵巨大的水花。从江北看去,每只船后都挂着一盏红色指示灯,如火光点点。整个渡江场面宏伟壮观,激动人心。

一、中央军委指示:依谈判情况,我军须决定推迟一星期渡江

1949年4月10日晚,北京香山双清别墅院内,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等人正在研究和谈与渡江问题。

周恩来屈着左手,坐在沙发上说:“和平谈判已有进展,可能于4月15日以前达成协定。”

朱德说:“这样,我们还按原计划不变,要求部队在4月15日之前做好渡江准备。”

毛泽东一直在抽烟,一付沉思模样。听了朱德的话后,毛泽东问:“长江水位在一个月内有没有大的变化?”

朱德放下刚刚端起的茶杯,回答说:“我们前两天打电报给总前委询问一月内水情,他们还没有做出明确答复。今天早晨,总前委来了一封电报,说已经派部队调查去了。”

“总前委在电报中说,曾希圣在长江边驻过数年,他说每年阳历5月初开始大水,而且5月的水比七八月还大,两岸湖区均被淹,长江水面极宽,到那个时候,渡江作战将会很困难。”刘少奇补充道。

毛泽东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手叉腰,走到大幅地图前,思虑了一会,说:“我们和南京代表团的谈判已有进展,可能签订一个全面和平的协定。这些天,我同南京的各位代表都交谈过,他们都不愿意再打下去了,所以,如果和平协定能够签订,则原先准备的战斗渡江,就可以改变为和平渡江,这样,渡江的时间势必要推迟半个月或一个月。”

原来毛泽东关心长江的水情,是想推迟渡江的时间。

毛泽东接着又问:“总前委对推迟渡江有什么意见?”

刘少奇说:“总前委认为,‘只有在能保证和平渡江的条件下,才好推迟渡江,否则亦应设想敌人翻脸,那时又因江水上涨不能渡江,只好到秋后过江,这样就给了敌人好几月的布防时间。现在我百万大军拥挤在江边,粮食、柴草都非常困难,如过久推迟,必须将部队后撤。’”

朱德也担心推迟渡江时间,会给作战带来不利,他说:“按目前部队情况,立即渡江,把握颇大。我看先打过江,然后争取和平接收,这个方案更为有利。”

毛泽东从地图前回过头宋,微笑地对众人说:“孙子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战也。如果我们能够和平过江,可以避免许多牺牲。这些年,我们的牺牲已经不小了。”

毛泽东以一个战略家的胸怀对待战争,他希望用战略家的智慧来赢得战争的胜利,而尽量避免让士兵们流血。

尽管如此,刘少奇仍不同意毛泽东的意见,他说:“渡江的时间不能推迟太久,若推迟半个月至一个月,万一和平渡江不成,战斗渡江也很困难了。”

周恩来眼见大家的意见不一致,不好表示支持哪种意见,而是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他说:“从南京代表团来看,和平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他们未必能够代表南京政府,未必能够代表蒋介石,所以我们对和平也不要希望过高。我看还是推迟一个星期。给南京政府一段时间准备签字。如果他们不签字,这时才4月22日,离5月份还有8天,我们完全有时间通过战斗来渡江。”

毛泽东见此,也不好再坚持持自己的意见。“那就这样吧。告诉他们,让他们做好推迟一星期渡江的准备。”

朱、刘、任对这样的安排也表示同意。

很快,以中央军委的名义,下达了一份命令:

总前委并告粟裕、张震、刘伯承、张际春、李达:

10日3时电悉。

(一)依谈判情况我军须决定推迟一星期渡江,即由15日渡江推迟至22日渡江,此点请即下达命令。

(二)按照总前委10日3时电,阳历5月初开始大水,即由4月15日至5月初,尚有半个月至二十天未发大水,我军从4月22日至5月5日十四天内渡江完毕,似乎并无不利情况。是否如此,请总前委、刘伯承、张际春、李达、粟裕、张震即日电告自己的意见,以凭决策。

(三)现南京主和派(李宗仁、何应钦、张治中、邵力子、于右任、居正、童冠贤及行政、立法、监察三院大多数)正在团结自己,准备和我们签订和平协定,共同反对蒋介石为首的主战派。此种协定,实际上是投降性质,准备于15日或16日签字。签字后两天(即18日)公布,对于主战派及江南敌军,估计必起大的瓦解作用。

(四)和平协定签字并公布后,李宗仁、何应钦须有数天时间(即17日至21日),说服汤恩伯及江岸敌军,向后撤退若干里,或让出某几个地段给我军。

(五)我们方面,则协定公布后还有数天时间,即18日至21日未渡江(协定规定签字后立即开始实行),对于南京政府及江南军民表示仁至义尽。对方如有反悔,曲在彼方,我则理直气壮。

(六)我方立脚点,必须放在对方反悔上面,必须假定对方签字后不公布,或公布后不执行。那时我方的损失只是推迟七天渡江时间,此外别无损失。

(七)假定政治上有必要,还须准备再推迟七天时间,即23日至29日,但此刻不作此决定。

(八)你们下达推迟渡江至22日的命令时,不要说是为了谈判,而要说是为了友军尚未完成渡江准备工作,以免松懈士气。

(九)总之,4月下旬必须渡江,你们必须精确地准备一切。

(十)每日联络,随时电告你们意见。(《渡江战役》,档案出版社1989年4月版,第79页。)

军委的电报传到了陈毅、邓小平手里,传到了粟裕、张震手里,传到了刘伯承、张际春、李达手里,也传到了谭震林的手里,但是由于他们不在一处,所以无法对此进行讨论。

粟、张在江苏泰州以南白马庙三野指挥所,指挥东集团作战。

刘、张、李在安徽舒城二野指挥所,指挥西集团作战。

潭震林在安徽庐江第7兵团指挥所,指挥中集团作战。

陈、邓坐镇合肥郊外总前委。

邓小平拿着电报,对陈毅说:“陈老总,你看我们如何答复中央?”

陈毅双手叉腰,站在窗前。他已看了军委的电报,此时心里正有点想不通。他说:“依我看,推迟渡江的困难较大。就长江水势来说,推迟半个月渡江,估计尚无大碍。长江5月份涨水,但今年不一定是一到5月1日,它就涨,这还得有一个过程。但是,粮食没有,草料也困难。”

邓小平把电报放在桌上,坐下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中央要求我们推迟渡江,这是从政治上考虑的,战争要服从政治,我们也只好遵照中央的指示行事。”

陈毅说:“原定4月15日渡江是大家定下的。现在要等谈判的结果,南京政府哪里会和我们认真谈判,他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我们推迟渡江,正好上了他们的当。”

“当然,不要推迟渡江最好。”邓小平站起身,走到陈毅面前,“不过,军委已经决定推迟一个星期,这一点已经不能改变了。现在我担心到了22日,我们又要将渡江的日期往后推。”

陈毅一听这话可着了急;“不能再推了,我们赶快给军委去电报,谈谈我们的意见。也给伯承、粟裕去封电报,让他们给军委反映一下情况。”

向上面的汇报就这样决定了,可怎么向下传达呢?怎么告诉部队推迟渡江原因?军委在电报中要求陈、邓:“在下达推迟渡江至22日的命令时,不要说是为了谈判,而要说是为了友军尚未完成渡江准备工作,以免松懈了士气。”

对于这个观点,陈毅、邓小平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对下面的工作怎么做,这是他们的事,可以不受军委的约束。陈毅说:“我们不要回避‘为了和谈而推迟渡江’这个原因,只要我们从正面说清楚渡江与和谈之间的关系,不会因推迟渡江而松懈士气。”

邓小平赞同陈毅的观点:“我们要相信干部的觉悟,可以向他们说清楚,我们的部队,我们还是了解的。”

为此,陈、邓给二野和三野前委,以及各兵团下达了一封电报,明确说明了推迟渡江的原因,由此可以看出他俩办事的风格。电报说:

二野、三野前委,各兵团党委并报军委:此次我军推迟一星期渡江,完全是政治上和军事上所采取的步骤,但因此也容易产生松懈战斗意志和迷失方向的危险,因此你们必须在师以上干部中说明以下诸点。

(一)和平谈判颇有进展,有可能在最近签订协定,此种协定实际上就是国民党的投降,故于全局和人民有利。

(二)我们渡江,应站在政治上最有利的地位的基础上进行渡江,就是说如果谈判破裂,责在对方;如果协定签字后对方不实行或拖延执行时间,其责亦在对方。我们在谈判结束(破裂或成立协定)之后渡江,则是理直气壮的,而且当我们在政治上做到这一步时,敌人内部将更加瓦解,好战分子内部更加孤立混乱,不仅争取了主和派,还可能分化一部分主战派。全国人民必更拥护我们。届时无论和平渡江,或者战斗渡江都更有利。

(三)要估计到现在国民党军队大部分还握在蒋介石死党手上,即使签订了协定,他们都还有继续抵抗的可能,所以我们一切应从战斗渡江出发。而且因为敌人必然利用此时间加强其沿江军事准备,故我们亦应利用此时间更充分地进行军事准备,如果放松了自己战斗准备,那不仅是错误的,而且也是危险的。

(四)如果政治工需要时,还可能再一次推迟几天,所以在部队中要一面防止急性病,一面防止战斗意志的松懈。

(五)大家最担心的季节和江水问题,中央对此亦极重视,计算时间,本月底以前江水尚不致有大变化。

(六)时间推迟的另一大问题是粮食、柴草、油盐,各兵团必须具体计算,拟出办法,望告我们,以凭解决。

(七)在延长渡江的时间内,中心工作仍应放在加强战斗准备,但亦可利用此时间传达二中全会决议,此点请各党委自行斟酌决定。(《渡江战役》,档案出版社1989年版,第83页,)

这份电报在下发的同时也上报给了军委。军委接到此电报后,对他们没有按指示去做不但没有责怪,反而来电说:“指示电甚好,请二野、三野即照此指示向师以上干部着重说明推迟渡江时间的理由,加强战斗准备工作,并多筹粮草油盐。”

军委还告诉陈、邓对和谈的一些看法,他们在电报中说:“我们现在要李、何、于右任、居正、童冠贤等五人来北平共商。如彼等不来,则由张治中派人回南京征求意见。如南京根本拒绝,不愿签字,则争取张治中代表团签字,然后由我军渡江,威迫南京批准。如果南京因受美蒋胁迫不敢批准,并逃往桂林,则将协定公布,号召一切国民党主和派分子(单南京立法院即有一百多个立法委员认为无论如何要和,并谓非共军渡江不能解决问题)拥护协定的执行。万一连张治中也不敢签字,则其曲在彼,我方可将协定草案公布,争取人民及国民党中主和分子及爱国分子的同情,对我军南进甚为有利。而我军损失,不过推迟七天或十天,至多十二天的时间。”

从上述电报中,我们可以看出,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对和谈与推迟渡江可能的有利与不利影响,考虑得也是非常周到!

二、百万雄师横渡,争夺渡江“第一船”

和谈协定已经制定,可南京政府迟迟不作答复,可急煞了渡江前线的各级指战员。为此,中集团总指挥谭震林和两位兵团司令王建安与宋时轮来到总前委。

陈毅见到他们非常高兴,拍着王建安、宋时轮的肩膀,笑着说:“怎么了?等得着急了吧。”

王建安、宋时轮带着一身风尘,没等坐稳就问:“陈老总,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渡江?”

陈毅说:“如果谈判破裂,20日之后我军如何渡江,不受任何约束。现在担心的是,假定南京政府同意签字,他们要求再给几天时间重新调整部署,军委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再推迟几天,推到25日。”

第7兵团司令王建安一听此话,赶忙说:“继续推迟比较困难,部队已经做好了20日渡江的一切准备,现在处于一种紧张状态。如果又推迟几天,我担心会松了劲,短时间难以恢复,”

“我们不必对国民党一再让步,打给他们看看。只要我们一渡江,他们也许才会答应签字。”宋时轮在一旁语气坚定地说。

谭震林也不同意继续推迟渡江的时间,他说:“大兵团作战,最怕犹豫不决,兵法说,‘—鼓作气,再而衰’,只要国民党20日不签字,我们立即发起进攻。”

邓小平和陈毅二人同意他们的看法,他们认为,真正解决问题,只有在渡江成功之后才有可能,所以在政治上无绝对必须的情况下,不能推迟渡江的时间。延长一天时间渡江,困难就增加一分,影响士气,特别是有可能会暴露渡江的地点。

1949年4月17日,凌晨l时,陈、邓以总前委的名义,给军委的二野、三野发了一封电报:

军委并二野、三野:

铣(16日)8时电奉悉,我们找谭震林、王建安、宋时轮三同志来商谈结果。

(一)我们一致认为,以确定养(22日)夜举行,不再推迟为好。而且夺取北岸桥头堡及江心洲,必须与正式渡江紧密衔接,不宜停顿,否则将给敌人以调整部署时间,增加我们的困难。而在政治上我们估计敌可能采取拖延政策,以便团结内部作最后抵抗,此种征候已日益明显。今天南京广播,在汤恩伯总部之下组织“京沪杭敌务委员会”,汤兼主任,谷正纲,邓文仪等为常委。即其具体步骤之一。故真正解决问题,只有在我们渡江成功之后有可能。所以在政治上无绝对必须的条件下,务请不再推迟至有(25) 日,因为前方困难甚多,延长一天时间增加一分困难,不但影响士气,人民不安,特别是把我们各个有利渡江的地点都暴露了。

(二)我们审慎研究渡江有把握,现芜湖、安庆段九、七、三等3个兵团准备均属充分,至少有一处必能首先成功。只要有一处成功且能立稳脚跟,其他各处即可随之成功。

(三)过江后的部署,我们拟作一些改变,即将陈(锡联)谢(富治)三兵团直出徽州,然后沿浙赣公路向东前进。宋(时轮)郭(化若)九兵团担任芜湖、南京的监视任务,而将主力置于南京以南地区。陈赓第四兵团仍沿江东下,首先接替九兵团在芜湖的任务,并准备加入攻取南京。其余王(建安)谭(启龙)七兵团、杨(勇)苏(振华)五兵团之任务不变,这种处置的好处是部队便于展开就粮,并可避免部队过于拥挤,而对支援东线亦未减少力量。特别是我三、五两兵团一沿浙赣铁路一沿浙赣公路平行东进,对敌震撼更大。此种改变是否恰当,请军委核示,请二野、三野提出意见。(《渡江战役》,档案出版社1989年版,第96页。)

2小时后,军委复电:

总前委并告粟、张,刘、张、李:

我们铣辰㈠6日9时)电问你们是否可以由22日改为25日渡江。是假定南京同意签字,并且假定20日确实签了字而要求我方给几天部署时间而说的,并非一定要改至25日。南京是否同意了20日签字,决定于美国及蒋介石的态度,因此把握不大,南京方面认为我军渡江有很大困难,他们不相信我军能够大举渡江。我们估计他们20日以前可能不理我们,要看一下我军能否于20日以后真能渡江。假如我军真能于22日渡江成功,则协定仍有可能于二十三、四、五等日签订。故你们应按原计划,确定于22日渡江不要改变,并必须争取一举成功,是为至要。军委(《渡江战役》,档案出版社1989年版,第9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