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华有点不耐烦了,但又不便发作,只好心平气和地对他说:“上海早已被我军包围,杭州已经解放。他们的指示已经过时了!”他指着警卫员刚才贴在门口的《约法八章》说;“现在,我们应该根据那上面的精神办事,共产党一向说得到,做得到,北京、南京都那样做了,你不必顾虑!”
这时,冯参谋走进来向贺光华报告说:“刚才又找到一批工人,现在正在挖煤、修车、检查电线,警卫班有两个同志换下便衣和工人一道查路去了!”最后,冯参谋向副师长请示:“是否需要与义乌方面联系一下?”
贺光华想:“与义乌方面的联系问题,要在站长头上动脑筋,一定不能声张,否则会走漏消息。”
想到此,贺光华又走进值班室,只见胖站长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墙上的《约法八章》。贺把风灯扭亮,向他那个方向推了推,他很快就读完了,回到原来的坐位上,一语不发,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正在作思想斗争。
贺光华开门见山对他说:“这样吧,出车的一切准备工作由我们自己去搞,出了问题我们自己负责,假若有人追究你的责任,就叫他去找我们好了!现在只要你与义乌方面联系一下,你若把这件事办好,就是为人民立了一功!”
“联系?怎么联系?”他站起来茫然地问道。
于是,贺光华把考虑好的计划低声地告诉他。
几分钟后,贺光华和站长一起走进调度室的电话间。这位胖站长以他平时特有的矜持声调向传话器里说:“义乌车站吗?我是金华站站长,根据上级指示,今晨九时左右有一列军车开到你站,请作好接车准备。”
电话打完,壁上的大钟连续打了四下。突然,房子里的电灯亮了,瘫痪了两天的金华车站开始苏醒。—个身穿便衣的警卫员跑进来说:“三号:(副师长的代号)我们查路回来了,路上没有什么问题。”
贺光华当即命令电台向师长和军部报告:“火车问题全部解决,今晨6时即可上车,”
拂晓时分,师长李德生带着指挥部来到车站。贺光华向他谈了一下情况,他们决定立即召集各团干部,布置上车。半小时后,前卫103团全部到达车站,开始上车。
贺光华和师长李德生沿着月台往前走,一路检查各车厢战斗准备情况。
为了应付途中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所有车厢的门窗全部打开。货车厢内,拉开的两扇大铁门用粗麻绳捆牢,以免开车后关闭。追击炮、重机枪架在铁门两侧,射手们都编好了组,排了下车顺序,途中发现情况即可迅速下车占领阵地。客车厢里,轻机枪架在茶几上,战士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正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煤车上,两挺机枪对着正前方架着。司机台左侧站着团的侦察排长,专门负责了望,并且安了电话机,随时可与后面的营团指挥员联系。司机台上,昨晚去找站长的那两个工人,精神焕发地在添煤操车,列车正引火待发。
一切准备工作都按布置要求作好了,李德生满意地对前卫团蔡团长说:“开车吧!祝你们胜利。”
列车吼叫了两声,就迎着朝霞徐徐开离了车站。忙了一整夜的全站员工都到月台上向部队挥手致意,贺光华看了一下表,此时正好7点。
下午,太阳快落山时,贺光华随着最后一列车到达义乌。晚上,跟着前卫团的冯参谋回来,他向李德生和贺光华汇报了第一列车到达义乌时的情况。
他说:“火车—进站,只见月台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前面一排还举着‘欢迎国军’的大幅标语,我们一下车,他们就像木头似的楞住了,后面的保安团正在高呼:‘向劳苦功高的国军致敬!’直到他们被我们缴枪时,有个家伙还说:‘不要误会……’后来听我们游击队的同志说,原来敌义乌县长最会拍马屁,他不知从哪里听说车站今天要开来一列军车,就以为是国军某部要到义乌驻防,为了讨好,他带了全县的军警士绅,亲自到车站来欢迎。”
部队以敌人完全没有想到的速度,开到义乌。下车后,103团即步行前去占领东阳。这时,敌我双方都不明情况,事后才知道,当夜35师在义乌城内休息,从杭州溃逃下来的敌人就在城外宿营,相距不过二十来里。
拂晓,东边公路上尘烟滚滚,6辆汽车冒冒失失地向东门103团驻地开来。这是从杭州出来的318师前卫营,他们立即被缴了械。敌人主力见势不妙,马上掉头逃走了。103团立刻紧紧追赶。
追了—天一夜,终于在四路口追上了敌人主力,抓住了敌少将师长彭怀霖等1500多人。
当李德生正在东阳城外布置战斗的时候,住在义乌的师部来了电话,说有紧急事情,要他立刻回去。李德生赶回师指挥所,参谋告诉他:“被堵在义乌北山上的敌85军110师感到无路可逃了,来找解放军谈判,说什么要‘起义’。”
李德生一听这话,立即强硬地说:“起什么义!现在时机已过,要投降就投降,不然武力解决!”
5月11日,廖运升率国民党第110师,通电起义已经好几天了,但一直苦于没有同解放军取得联系。
廖家有堂胞弟三人,他们是廖运泽、廖运升和廖运周。淮海战役时,廖运周率国民党110师起义,给黄维兵团以致命的一击。
当时,廖运泽任第八绥靖区主任兼暂编第一纵队司令,廖运升任纵队副司令。廖氏三兄弟都是黄埔系出身,老大廖运泽是黄埔一期,廖运升是黄埔四期,廖运周则为黄埔五期。但是,廖氏三兄弟并不为蒋介石所信任,特别是廖运周起义后,蒋介石对廖运泽、廖运二人更不是放心,派国防部保密局的特务刘惠生监视他们的行动。
1949年1月,国民党国防部将暂编第一纵队,缩编为暂1师。因其部队大都是安徽风台、寿县一带人,所以担心发生事变,不得不任命廖运升为师长。此时,廖运升已经萌生出起义的念头,但因皖南一带国民党部队甚多,他考虑再三,不敢轻举妄动。
1949年3月,蒋介石又恢复了在淮海战场起义的110师番号,并将此番号授予了廖运升的暂1师。蒋介石也许在想,谅他廖家兄弟不敢在第二个110师的旗帜下反叛。
4月1日,汤恩伯命令廖运升率110师开赴浙江临安,担任徽杭线防务,并完成整编。
4月23日,廖运升又奉命经杭州、肖山开往义乌,归属85军指挥。
廖运升眼见解放军已经渡江,可是他势单力薄,处于二线,无法立即举行起义。
4月25日,廖运升在肖山收到一封署名“杨大伦”的信。信上说,他从远方来,是廖运周的好朋友,想同他见面谈谈。
杨大伦,真名叫杨振海,是廖运周师的敌工科长。早在3月下旬,陈赓司令员在河南漯河见到廖运周时,嘱其给他老同学廖运泽写信,做做他的工作。廖运周当即写信,“希望早日响应南下大军,及时起义。”信写好后就交给了杨振海。杨振海一路跟踪,经淮南、寿县,辗转南京、芜湖、杭州,直到4月25日才赶上正向义乌开拔的110师。
廖运升见信后,立即于第二天,从杭州将杨振海秘密接到肖山。看到廖运周写来的信,廖运升连连说:“好,好!太好了!我们就在义乌举行起义!”
5月2日110师到达义乌,廖运升将司令部设在义乌图书馆。
廖运升刚坐定,85军军长吴求剑就派高参李英伯传达命令,要求110师全部家属立即集合上车,先运至浙赣线上的玉山站,后乘汽车运往福建。
廖运升心里明白,这是他们企图用全师家属作人质,牵着110师死心塌地的为蒋介石卖命。因此,他就用一没钱,二没粮,要走也要做准备作借口,坚持不让家属上火车。
这样,一直僵持到中午。吴求剑多次来电话催促,但廖运升就是不松口。
当天下午,第9兵团司令李延年从金华发来电报,令110师迅速开往金华,归他直接指挥。
廖运升感到事态严重,若去金华,必入陷阱;若不去,对抗就很明显,必须马上行动。
5月2日入暮后,廖运升在义乌图书馆后院一个僻静处,召开各团团长和高参赵继武6人参加秘密会议。廖开门见山地说:“陈赓司令员派人民解放军42师敌工科长杨振海同志,携带廖运周给廖运泽和我的密函来我师,动员我们起义,以策应大军南下。”
廖运升将杨振海介绍给大家;接着说明了当时的形势及与中共方面联系的情况,指出只有起义,才有生路。然后他宣布:“5月4日是历史上弃旧返新的日子,我们决定起义了!”
为了保证起义成功,事先曾布置卫队作好充分准备,如果有人在会上反对,立即采取断然措施。不过,好在廖的话刚讲完,就得到320团团长张普庆的响应。接着其余的几位团长也都当场表示,愿与师长共患难、同生死,拥护起义。
会后,廖运升派出随军记者胡明理去浙西游击区,找游击支队司令季洪业,希望同他们取得联系。胡明理同区长吴逊和进行了会谈,吴区长将情况报告给了季司令,并派出4名向导,随胡返回廖部。
5月3日天明后,也许是廖的上司有了预感,他们派出飞机不断在义乌上空盘旋。
对110师来说,当时的形势是四面皆敌:85军司令部及直属队在金华;该军35师在东阳,另一个师在诸暨,318师彭怀霖部正尾随110师之后。兵团司令李延年虽已南逃,但他下属还有一个96军,目前廖却不知它在何处。
为此,廖运升认为义乌城很不安全,所以决定当天入暮后,便把部队拉进义乌西北黄宅一带山区。
晚饭前,廖运升把副师长刘希文、参谋长盛燮勤叫到跟前,对他们说:“对不起,事先没有告知你们,部队已决定起义了。”
廖见两人没有明显的反应,就当场指定由高参赵继武负责指挥部队,在游击队向导的带领下,向山区进发。
5月4日凌晨,在杨振海的建议下,廖运升在黄宅召开了全师(缺329团)官兵大会。会上廖运升义正词严地宣布:“我们决定起义,投向人民解放军,走向光明大道。”
廖的讲话得到了广大官兵的支持,有的当场高呼:共产党万岁!解放军万岁等口号。会后,廖运升向全国发了通电。
然而起义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就在廖运升宣布起义时,329团有—个连长掏出手枪要向廖射击,所幸周围人很多,将他抱住。
誓师大会结束后,廖运升、杨振海刚离开师部向黄宅转移,土匪出身的师部团副团长路家云,提着手枪,一路叫骂要找廖运升算账。见廖不在,揪住赵继武的衣领大骂:“你敢把部队带走,我就枪毙你。”
幸好师部团团长陆亚夫、328团团长储培基以及特务连长等人的阻拦制止,方把他压住。
当天晚上,廖运升接到329团团长朱振亚的电话,说他掌握不了部队,请师长前去讲话,以安定军心。
廖因连日劳累,疲乏不堪,便叫参谋长盛燮勤前去。盛推托后勉强答应。
盛去后,直到半夜还毫无消息,电话又打不通。廖派人去探听,方知该团已连夜反水叛逃,往福建方向去了。经过调查,廖又得知盛燮勤的家眷在当天下午已转到329团。
廖此时恍然大悟,连说:“阴谋,阴谋!”原来盛与329团团长朱振亚早已勾结,他们企图将廖运升骗到329团驻地,将廖扣住。然后,逼廖将部队重新拉回金华。如果廖不从,就将廖架走或枪毙。
5月6日入暮后,离廖师部驻地3华里处的328团部分连长密谋反水,煽动部分人员用步枪、机枪同时向师部驻地射击,因得不到大多数官兵支持,在团、营军官的阻止下,得以平息。
此后,廖运升率部队在浙西游击队的帮助下,渡过了艰难的几天。
5月11日中午,廖运升得知解放军35师已进入义乌,当即提笔写信,派新任参谋长赵继武和游击队吴逊和区长前去义乌,向35师首长汇报。
李德生了解到这些情况,改变了原先的态度,对廖运升率部起义当即表示欢迎,并给廖写了回信,要110师立即开回义乌城,5月12日,廖运升带着110师起义的部队直赴义乌。李德生、贺光华等35师首长亲自到驻地门口迎接。
三、千里追击,“三猛三快”
过去解放军作战,强调集中兵力,这是毛泽东拟制的“十大军事原则”的要求。而在渡江追击作战中,各部队改变了这种打法,采取了以少胜多,一个打几个,敢于独立歼敌,收效很大。
兵团司令、军长们命令部队:不管狂风暴雨,不管烈日天黑,不管山高路窄,不管人困马乏,不为小股掩护之敌所阻,不为成股逃散之敌所惑,不为缴扶所拖累,不为大小城镇所滞留,不姑息部队疲劳,发挥三猛(猛追、猛打、猛冲)三快(眼快、手快、腿快)精神,包围迂回敌人,使其无喘息的机会,务求全歼敌人而后已。
比如,第11军在曾绍山军长的指挥下,渡江后的第二天就投入追击作战,抓住了白崇禧的主力174师,将其歼灭。尔后,32师、33师翻越大横岭、大连岭、白际岭、喂岭等高山,—天行程120里,跌死跌伤牲口30余匹仍不停止追击。
追击作战自4月23日到5月中旬,历时20多天,行程1400多里。32师副师长兼参谋长史景班说,这次追击作战有五个特点:
第一,战斗少,走路多,是“脚力的比赛”。敌人拼命逃,解放军拼命追,双方展开了千里追逐赛。同时,解放军各路大军也在赛跑,谁跑得快,谁就俘获多。
第二,连续的战斗和连续的行军,日以继夜地兼程前进,有时冒恶劣气候追击,边打边走,直达千里。
第三,只有总的方向和路线,而无具体的目标和对象,边走边问,寻找作战对象。
第四,完全处于陌生的新区,语言不通,地形生疏,且极复杂,山地、丛林、河川、稻田,无所不有。
第五,没有依托,补给、转运、部队整理,都是边走边进行。
33师师长童国贵事后总结了三条追击作战的经验。
1.发扬了高度行军力。为了追击敌人,不顾一切向敌猛追,很多同志已走不动了,仍咬住牙走,创造了连续走190里和9小时走120里的纪录。此乃追歼溃逃之敌取得胜利的先决条件。
2.发现敌人后取“猛虎下山”的动作。我们少数人敢冲进敌群,俘敌甚多,如97团和师侦察排等:三十余人,在永康缙云冲进敌群,俘敌500人。98团3营在丽水战斗中,一个班冲进缄,另一个排的兵力就敢于向正在过河的五六百敌人猛扑,坚决迅速地歼灭了该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