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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战与和之间的徘徊(4)

在提到蒋介石和谈建议时,毛泽东又指出:“中国共产党认为这个建议是虚伪的。这是因为蒋介石在他的建议中提出了保存伪宪法、伪法统和反动军队等项为全国人民所不能同意的条件,以为和平谈判的基础。这是继续战争的条件,不是和平的条件。”

最后,毛泽东提出了和谈的八项条件:“(一)惩办战争罪犯;(二)废除伪宪法;(三)废除伪法统;(四)依据民主原则改编一切反动军队;(五)没收官僚资本;(六)改革土地制度;(七)废除卖国条约;(八)召开没有反动分子参加的政治协商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接收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及其所属各级政府的一切权力。”

共产党所列战犯名单上,共有战犯40多人,蒋介石排在头号。蒋介石知道,他已经无法继续把持总统之位。但是,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会硬撑下去,绝不愿在别人的强求之下,不光彩地下台。

1月17日,李宗仁见蒋仍无明确公开下野之意,即派特使飞赴武汉,约白崇禧共同准备发起一次呼吁和平的运动,迫蒋下台。

要和谈,蒋就必须下台,这一点蒋很清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正是因为蒋希望出现一次和谈的机会,以摆脱他的军事困境,强化长江防线,实现“划江而治”,所以他才最终决定下野。

1月19日,蒋于总统府召开“御前会议”,孙科、张治中、张群、吴忠信、邵力子、吴铁城、陈立夫等人参加。

蒋介石在会上冷冷地说:“毛泽东对时局的声明大家想必都看到了。他提出在八项条件下的和平谈判,这些条件太苛刻了,我是决定下野了。现在有两个方案请大家研究,一个是请李德邻出来谈判,谈妥了再下野;另一个是我现在就下野,一切由李德邻来主持”。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蒋一个个地问,当问到刚上任的行政院院长吴铁城时,吴说:“此事关系重大,是否要召开中常委会讨论一下?”

蒋原希望他们挽留他,最起码也得说几句宽慰的话,可现在他们竟以沉默来抵制。蒋感到怒火中烧,就把一肚子的气发到吴铁城的身上,对吴愤然地说:“不必!什么中常会!我如今不是被共产党打倒的,而是被国民党打倒的!我再也不愿意进中央党部大门了!”

陈立夫跟随蒋很久,此时他眼泪汪汪地说:“总统……”

蒋介石不愿意再听他们说些没用的话,猛然站起来,连声说:“好极了!好极了!我决心采取第二方案,下野文告应该怎样说,大家去研究,不过主要的意思要包含‘我既不能贯彻戡乱的主张,又何忍再为和平的障碍这一点。”说完,蒋就离开座位。

1月21日,蒋介石总统府。

上午10时许,百余名国民党党、政、军要人云集蒋官邸,参加紧急会议。会场一片沉寂,空气极为凝重。

蒋首先发言,他的语调很低沉,充满了悲伤。他在对目前的局面作了详细分析之后,最后说:“在军事、政治、财政、外交皆陷于绝境,人民所受痛苦亦已达顶点之时,我有意息兵言和,无奈中共一意孤行到底。在目前情况下我个人非引退不可,让德邻兄依法执行总统职权,与中共进行和谈。我于五年内绝不干预政治,但愿从旁协助,希望各同志同心合力支持德邻,挽救党国危机。”

蒋说话时,众人中已有人黯然流泪,大有兔死狐悲之感。等蒋说完,谷正纲、陈庆云、何浩若、洪兰友、张道藩等竟失声痛哭。

CC少壮分子、社会部长谷正纲,忽然起立忍泪疾呼:“总裁不应退休,应继续领导;和共产党作战到底!”

蒋摇摇头:“不可能了,我决心已下。”

说罢,蒋介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拟好的文稿,对李宗仁说:“我今天就离开南京,你立刻就职视事。这里是一项我替你拟好的文告,你来签个字罢。”

在四周一片呜咽声之中,李宗仁没有把文稿看完,就不假思索地在上面签上了名字。他哪曾想蒋介石在此时还对他留了一手,为他布好了一个陷阱。

大家见蒋下野已成定局,就将话题转到今后的和谈问题上。可蒋不愿再听这方面的讨论,没有多久就起身宣布散会。

李宗仁忙起身,恭敬地问蒋:“总统今天什么时候动身;我们到机场去送行。”

蒋说:“我下午还有要事要处理,起飞时间未定,你们不必送行。”说着,他已走向门外。

这时于右任忽然老态龙钟地从人群走出,喊道:“总统!总统!”

“什么事?蒋介石稍作停留。

于右任说:“为和谈方便起见,可否请总统在离京之前,下个手令把张学良、杨虎城放出来?”

蒋介石把手向后一摆说:“你找德邻办去!”说毕,快步走了。

拖着一大把胡须的70岁老人于右任,在众人注视下,慢慢地走回。众人见状,黯然离开。

蒋介石从总统府出来,驱车来到中山陵,一步一步地爬上高高台阶。蒋面孔严肃地站在孙中山陵前,默默无语,心中万分悲伤。

出来的路上,蒋对身边的人说:“今天我们在军事上虽然失败,但是只要我们知耻,发奋图强,前途还是大有可为的,因为,我们还有长江以南广大地区,比在黄埔时的基础好得多。希望大家发扬革命精神,团结起来,一定可以转败为胜。”

告别中山陵,蒋驱车到明故宫机场,乘飞机去杭州。在飞机起飞后,蒋令驾驶员绕南京城上空盘旋一周。望着机翼下古老的石头城,蒋似乎从“金陵春梦”中醒来。然而,此时已经太晚了,蒋介石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到南京。

五、李宗仁竹篮打水,只捞到个“代总统”的空头招牌

1月21日下午,从蒋介石处回来,李宗仁一直在客厅里踱步。累了,他就稍坐片刻。李宗仁感到此时肩头有千钧重担,背负着整个国民党的兴衰存亡。

李想:“我们的主力已被摧毁,在这失败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共产党愿意和我们停战讲和吗?”李想起在北伐时,他率国民革命第7军强渡汩罗江,进逼贺胜桥,直捣吴佩孚老巢武汉,继又攻打孙传芳。他在心里问自己:“如果那时吴佩孚、孙传芳、张作霖要求我们停战讲和,组织联合政府或划疆而治,我们能接受吗?”

是“战”?是“和”?是“降”?李宗仁的头脑里被这三个字搅成一锅粥了。

“战”必败。李宗仁对战没有信心,败军之将不可言勇。解放军三大战役取胜,攻无不克,势如破竹,锐气正盛,长江怎能阻其南下的气势。

“和”不了。军事上没有平等对抗的实力,不可能达成与已有利的和平局面,要“和”只有“降”。

然而,“降”不得!中国的传统,历来对降将鄙视万分,“不成功,则成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些都是祖训。

李宗仁瞻前顾后,感到无法收拾这一残局,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李稍微定下心神,准备赴汤蹈火,冒死不辞之时,张群打来电话:“德邻兄,总裁走时留下一个文告,他说让你过目后发表,你看我是否现在过来。”

“不必了,还是我去你处吧。”李宗仁说。张群是蒋的心腹,为了拉拢他,李宗仁屈尊驱车前往张群住宅。

文告不长,只有400多字。李坐下细看全文,觉得其中有许多不妥之处;遂放下文告,对张群说:“文告中并无‘引退’‘辞职’之词,与总统允诺我‘继任’大有出入。”

张群拿起文告说:“文告中有这么一段话:‘特依据中华民国宪法第四十九条‘总统因故不能视事时,由副总统代行其职权’之规定,于本月二十—日起,由李副总统代行总统职权。”

李宗仁对这一句有不同意见,他说:“我认为在‘于本月二十一日起’一句之前;加上,决身先引退’五字,蒋是让我‘继任’,而不是让我‘代行’。”

张群说:“宪法中并没有规定,要求明确写上‘引退’或‘辞职’。”

李宗仁反驳说:“宪法第四十九条说:总统缺位时,由副总统继任;总统因故不能视事时,由副总统代行其职责。蒋先生这里只引用该条款的下半段,恐多有不妥,我这样上台名不正,言不顺。”

“德邻兄,现在时事如此,还苛求什么名正言顺。”张群装出一付息事宁人的样子。

李宗仁坚持不同意文告中的条款:“名不正,言不顺,我怎么行使总统职权,不论为和为战,我都无法贯彻主张。当然,蒋先生这样做,也许是把我当作他的挡箭牌。他在文告中预留伏笔,好让他在幕后操纵,必要时又东山再起。”

张群辩解说:“总裁不是这样的人。”

李宗仁轻蔑地一笑,表示他知道蒋介石的为人。他说:“那也未必。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宪法第四十九条,‘缺位’与‘因故不能视事’有着本质的区别。缺位系指死亡和自动引退,应由副总统继任;因故不能视事,当系指被暴力劫持而言,则副总统便是代行。所以,我认为应该将‘于本月二十一日起由李副总统代行总统职权’一句,改为‘于本月二十一日起由李副总统继任执行总统职权。”’

张群说:“德邻兄,你怎么咬文嚼字起来了。这样吧,我们将司法院长王宠惠找来,听听他的意见。”

见无法说服张群,李宗仁心想让王院长来也好,他从法律角度出发,说话应该具有一定的权威。为了让这件事有一个公断,李宗仁又让吴忠信、张治中也来了。

三人迅速赶到后,王院长根据宪法程序,解释说:“此文告确有不妥之处,如不修正,不可发表。”

张群没法,只好给已去杭州的蒋介石打电话,请求蒋介石如何处理。

蒋在电话里对张群说:“遵照李副总统的意思修改吧,直至他满意为止。”

李宗仁见此,认为事情已经获得了圆满的解决,不禁为自己胜了第一个回合而高兴。

可是第二天,各报都发表了蒋介石的文告。李宗仁在家里拿着登有文告的报纸大发雷霆,因为报上的文告仍是原样,并没有改过。

更使李宗仁气愤的是在蒋介石的文告旁边,还有一份以他名义写的文告。这份文告就是昨日在充满哀伤的气氛中,他没有来得及细看,而草草签字的。文告中写道:“总统蒋公轸念国家之艰危,顾恤人民之痛苦,促成和平之早日实现,决然引退。宗仁依据中华民国宪法第四十九条之规定,代行总统职权,自揣庸愚,膺兹得任,曷胜惶恐。……宗仁仰承督责,不容辞谢,‘惟有黾勉将事,效忠国家,冀使中枢之政务不坠,而总统救国救民之志业有成……”

文中一口一句“宗仁”,还说什么“代行总统职权”,“不容辞谢”等等,这些都是蒋介石的有意安排,着实让李宗仁觉得可恶。

这天夜里,吴忠信竟以国民政府秘书长的名义,照上面两文告的原义,通令全国各级军、政、民机关知照。此项通令盖有总统大印,而李宗仁却对此一无所知。

李宗仁看到该通令后,立即把吴忠信找来,气愤地说:“礼卿兄,这份通令发出去,我为什么事先毫无所闻?”

吴忠信竟然顶撞道:“这是蒋先生的意思,要我发出后再通知你。”

李宗仁冷冷地说:“蒋先生已经下野了,他还要指挥你发通令不让我知道?”李宗仁气恼已极。即使他只是个“代总统”,也没有政府的秘书长不听他话的道理,摸想到吴忠信竟拿蒋介石来压他。

吴忠信也不怕这位“代总统”,他并不想占着这个秘书长的位子。他当秘书长只是为了完成蒋介石交给他的任务,“扶李宗仁上台”,现在任务完成了;他觉得自己该走了。但是他认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解释几句,以免李宗仁把账算到他的头上。他说:“你是知道蒋先生的,蒋先生要我这样,我又怎能不办?”

李宗仁说:“礼卿兄,你这样做未免太不够朋友了!”

吴忠信说:“德公,我们是老朋友,我愿以老朋友的资格劝劝你。你是知道蒋先生的为人的,你应知道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南京这里特务横行,你身边的卫士都是蒋先生身边的人,你还在争些什么呢?争得不好,你知道在这种局面下,任何事皆可以发生,你自己的安全,可能都没有保障。”

李宗仁无话可说。看来他在同蒋介石较量的第一回合中,不但没有取胜,反倒成了蒋手中的玩物。

蒋介石在文告中说得堂堂正正,其实全是儿戏,他一边辞掉国民政府的总统,一边又挂出国民党总裁的招牌。

依照国民党的惯例,政府的一切政策措施,都需中央常委通过,再交行政单位执行,即以党领政的意思。蒋介石是总裁,虽宣布下野,不做总统,但仍主持中常会,凌驾于李宗仁之上。李拿到一个空头的名份;其实并无指挥全局的权力。

蒋介石人虽离去,但阴魂未散。

六、和谈以揭露敌人,备战以实施渡江

1949年1月下旬,西柏坡。

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围坐在火炉旁,看情形他们已经谈了很长时间。只听毛泽东说:“我们欢迎和谈,不流血渡江当然好。现在李宗仁的反应怎么样?”毛泽东问周恩来。

周恩来回答:“前些天我们宣布了四点声明:(一)与南京政府谈判,并非承认南京政府,乃因其尚控制若干军队;(二)谈判地点,俟北平解放后在北平举行;(三)反对彭昭贤为南京政府代表;(四)战犯必须惩治,李宗仁亦不能免。李公看到声明,为了表明诚意,赶紧命令行政院实行了7项措施。”

毛泽东兴趣渐浓:“哦?哪7项措施,说来听听。”

周恩来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材料,念道:“(一)将各地‘剿匪总司令部’改为‘军政长官公署’;(二)取消全国戒严令,接近前线地区,待停火后取消;(三)裁撤‘戡乱建国总队’;(四)释放政治犯;(五)启封一切在戡乱期被封之报馆、杂志;(六)撤销特种刑事法庭,废止特刑条例;(七)通令停止特务活动,对人民不能非法逮捕。”

对国民党的话,他们早已就不相信了。朱德说:“国民党狡猾得很,它宣布的措施保证不会落实,我们还要立足于渡江。估计伯承、陈毅回去已经将渡江的计划弄得差不多了。”

毛泽东说:“和国民党谈判我们是有经验的,我们不能对敌人抱有希望。告诉总前委,叫他们不要松懈斗志,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准备渡江。和谈有我们搞,恩来,此事你负责。你们还有别的事吗?”

“主席,现在形势发展太快了,各地解放后,接管很难及时跟上。”任弼时说。

毛泽东说:“这个问题,你要抓紧解决,陈毅月初已经向我们提过。等渡江开始后,我们要解放的地方会更多、更快。”

任弼时似乎感到这事困难不少,他说:“我们已经在山东,河北、陕西等老解放区办了一些培养干部的学校,不过培养一批至少要半年时间,不能再快了。”

刘少奇接过话头说:“接管地方,搞经济工作,要有真本事,我们打算以后多用一些旧政府中有才能的人,加强对他们的思想改造。”

毛泽东说“可以嘛,他们也是我们的人民,要争取大多数。”

毛泽东使劲地抽了几口烟,掐灭烟蒂,微一挥手,总结性地说:“今后我们既要准备同国民党进行和谈,又要积极备战。和谈以揭露敌人,备战以实施渡江。”

同日,徐州东北贾汪煤矿,山东兵团指挥部。华东野战军前委正在召开师以上干部参加的前委扩大会。

粟裕在作报告,他说:“我们越打胜仗;给人民鼓舞越大,对敌人的打击也越大,我们的国际地位也就越高。敌人现在求和了,这是两年前敌人所没有想到的。现在国民党政府中的人员也在打主意留后路了。由于这样的变化,所以毛主席说,再有一年左右可以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如果打得好一些,时间还要缩短。只要渡江早日完成,在京沪地区进行一两个战役,也许年底就结束全国战争。这当然要依靠大家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