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赓要去观察核心阵地,敌人就像知道陈赓要去似的,一个劲地向陈赓所在的方向打枪打炮,流弹如雨,炮弹不断从头顶呼啸而过,非常危险。参谋和警卫员竭力劝说陈赓不要朝前走了,劝说不住,急得直哭。陈赓不许别人管他,一直走进十旅主攻部队的前沿阵地,他仔细观察了敌人的阵地后,就去看望战壕里的指战员们。指战员们看到陈赓司令员亲临火线,深受感动,斗志倍增,是呀,陈赓那么大的干部都不怕死,普通官兵还怕什么呢?
14日下午,16时30分,总攻核心阵地的全线炮击开始了!
解放军的山炮、野炮、战防炮及各种曲射炮,大大小小的炮200多门,一齐向小围子射击,各种炮弹排山倒海般向敌阵倾泻。那雄壮的场面,深深地刻进了亲历者的记忆中。
陈士榘回忆说:“我们在指挥所看到,密集而猛烈的炮火,打在敌人阵地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围墙和炮楼顿时倒坍了,小圩子变成了一片火海。”
孙继先回忆说:“我怀着兴奋的心情在前沿观看炮击,只觉得耳边如巨雷滚滚,眼前万条火龙闪耀,脚下大地在发抖!刹时间,小圩子上空烟雾像巨浪漫卷,泥石冲天,楼房成排飞掉,围墙倒坍……”
赵华清回忆说:“各种炮弹像倾盆大雨似的落在敌核心阵地上……高悬在北面教学大楼顶端的青天白日旗在漫天烟火中倒了下来。”
小围子那么小,炮火那么密。100多米长宽的小围子,在50多分钟的炮击时间里,共落下了2500余发炮弹,若按时间计算,3平方米稍多一点的地方,每分钟要落下炮弹一发。这就是说,人若在地面停留,一二分钟内必负伤。
炮兵指挥员和炮手,在总攻前都轮番地看过地形,认准了目标,算好了距离,射击时能沉着瞄准,第一发就命中目标。但有时遇到小小的意外,三纵二十二团的一门战防炮,轰击东南角外壕边的一个地堡,首发就命中,可不见爆炸。原来,战防炮(也称反坦克炮)用的是重甲弹,这种炮弹要遇着硬物撞击才会爆炸。所以,命是命中了,但土质太软,炮弹还是没有炸。这时,友邻二十四团的战防炮,连忙调转角度,向这个地堡打了6发炮弹,这回碰上了硬物,把地堡摧毁了。
老英雄杨五珠的那门炮,在总攻中大显神威!前面讲过,攻西门时,城楼上蒋介石的画像,就是被杨五珠他们打得开了花。总攻炮击刚开始,在轰击时把墙震倒,埋住了炮阵地。杨五珠和战友高五娃、阎狗子,连忙把炮拉到院子里,从墙的缺口里向敌人射击。不幸,敌人顽抗的子弹,击中了杨五珠和高五娃,他们倒在炮位旁牺牲了。其他炮手怀着为老功臣杨五珠报仇的决心,索性把炮拉到暴露的空地上射击。先打三炮,摧毁了大楼下的一个大碉堡。接着又向楼房顶的枪眼开炮,连打40多炮,一个挨一个,从东扫到西,把楼顶也掀掉了。
十旅山炮大队三连一班打到最后仅剩3发炮弹。为了掩护步兵炸围墙,他们准确地瞄准敌人的一个碉堡,发发命中。
解放军的炮火,把敌人的大炮完全压制了,一发弹也打不出来,全变哑巴了。
那些青年军官兵,乱成一团麻。有些吓得六神无主,呆若木鸡。瞪着眼,张着嘴,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或坐着,或躺着,等着死神降临。有些拼命乱跑,寻找安全地方躲炮。楼上的人往楼下跑,楼下的人往楼上跑;外面地堡里的人往楼里跑,楼里的人往外面地堡里跑。那个新闻处长赖钟声,吓得脸色惨白,东躲西躲,都觉得不安全,最后躲进了地下电报房,才稍觉“保险”。也有少数顽固不化的,本能地操起枪,朝解放军阵地胡乱射击,个别人还唱起了歌:“三民主义我党所忠……”,这些人预感到“不成功则成仁”的最后时刻到了。
大部分青年军官兵躲进了地下工事和楼下一层各房间。
青年军官兵的伤亡越来越多,第4团代理团长当场被击毙。
邱行湘的头部也被弹片炸伤。简单包扎后,他连忙带领随从,转移到核心阵地西南角的地堡内。也算他命大,刚离开南楼没几分钟,这楼就倒塌了。
邱行湘完全失算了,他根本就没想到,解放军会集中这么多炮火来轰击核心阵地!围墙、地堡、大楼,都被炸得残缺不全了,士气也炸没了,这个烂摊子已经没法再守了。此刻,他想到了突围。他把突围的想法告诉了参谋长刘宏远、副参谋长符绍基。
符绍基苦笑着说:“突围?为时太晚了!我看,大势已去,突围也是徒劳,不如投降算了。我们坚守到最后才投降,也算顽强了。”
邱行湘听罢大叫:“我邱行湘决不背叛蒋主席,青年军决不背叛党国。谁敢再言投降,我就毙了谁!”
符绍基嘴上不再说什么了,心里却是不服。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邱行湘开始组织“突击队”,把那些参谋、副官、处长、书记、传令兵、马夫、司机,还有洛阳的专员、议长、县长都集合起来,每人发一枝枪,准备从通向城西北角的地道向外突围。邱行湘还向第一团第一营和师直属队军士队的官兵悬赏1000万元,要他们拼死保护突围;坚守阵地,先给每个人发一半赏钱,突围成功之后再发另一半。
然后,邱行湘穿上士兵服,挎着冲锋枪,准备向西北城墙外突围。
解放军猛烈炮击核心阵地之时,孙元良、胡琏的西援兵团,正在向洛阳方向攻击前进。他们也在打炮,猛烈炮轰解放军的阻援阵地,援军主力离洛阳不远了,只有一天左右的行程。从偃师和龙门方向传来的轰轰炮声,在洛阳已经可以听见了。胡琏兵团的先头尖兵部队,已经到达洛阳东南的伊河边,距洛阳仅几公里了。可是,因连日大雨,河水暴涨,平常可以脱掉裤子徒水过河的伊、洛两河,现在是一片汪洋。胡琏派工兵去架桥,水流太急,又缺乏架桥的材料,架几次,垮几次。胡琏听着洛阳城轰轰的炮声,只有徒唤奈何!
解放军炮击了半个小时后,敌人的防御工事基本上被打烂了。一个参谋对孙继先司令员说:“敌阵地被摧毁得差不多啦!”
孙继先坚决地说;“不行,还要继续打!”
炮击一直持续了50分钟。17时20分,作为观察所的北城门楼上,升起三发红色信号弹。
步兵们的突破开始了!
八、血战降顽敌
小围子的四面八方,冲锋号吹响了,杀声震天,解放军华野三纵八师由东,九师由北,陈赓兵团十旅二十八团和二十九团由西和南,同时向核心阵地发起突击。
不知道是长期的法西斯教育起了作用,还是邱行湘的赏金起了作用?或者是两者同时起了作用?小围子的敌人明知末日来临,仍然困兽犹斗,不顾死活地朝围墙外打枪打炮,子弹炮弹在围墙外围织成一道火网,阻止解放军突入围墙。
尽管打了数千发炮弹,小围子仍然不好进!
东边方向,二十二团三连经过几次请战,得到了担任突击连的任务。这个连是二十二团保持的机动力量,就是留着关键时候使用的。
在炮火的掩护下,三连的勇士们跑过100多米的开阔地,迅速接近突破口。这个突破口,是炮弹在围墙上炸出的大缺口。炮火向里面延伸,在机枪的掩护下,冲在最前头的五班,迅速地越过围墙缺口,突进了小围子。
作为二梯队的八连最迅速接近围墙。
敌人用两挺重机枪拼命地封锁突破口,楼里的敌人向突破口扔手榴弹。八连最先进去的一个战斗组的人全部负了伤。
八连战士邓军辉是从国民党的王牌军七十四师解放过来的。本是穷苦人出身,参加了解放军后,在共产党的教育下,不到一年时间,已经成为一个非常勇敢善战的战士。邓军辉当时想:“在围墙外被打死多不光荣,我死也要死在突破口里面。”他请后面的战友推了一把,爬上突破口,连忙朝里打了个手榴弹,借着手榴弹烟雾的掩护,就势一滚,滚进了围墙内。八连的另外两个战土,跟在邓军辉后面,也勇敢地突入了围墙内。
敌人的火力更猛烈了,后面的部队难以跟进,被阻在突破口外面。
三连五班突入后,与敌人展开激战,迅速占领了突破口左边的伙房,俘虏了十多个敌人。同时攻占了右边的地堡,控制了突破口两侧的阵地。
敌人见突进来的解放军不多,迅速组织反冲锋。一群敌人嚎叫着冲向突破口。
五班战士们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不怕牺牲,寸步不退,死死地坚守突破口。他们明白:突破口是发展胜利的基础,不断扩大突破口,保障后继部队源源而入。才能夺取最后的胜利。战斗中,副班长和几个战士英勇牺牲,全班只剩下曹洪昌等4个人。但是,打垮了敌人的反冲锋。
八连邓军辉发现东北角一座楼的楼底下有个敌火力点,连忙冲了过去。刚进楼,门洞里敌人的两枝“加拿大”冲锋枪向他瞄准,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发根飞过。邓军辉扔出一个手榴弹,大声喊:“你打!叫你打!”端起“汤姆式”冲锋枪对着敌人打了一梭子弹,敌人的“加拿大”顿时哑了。
邓军辉朝楼底下走,一拐弯,看见一个房子的门口有人在打电话。邓军辉用冲锋枪对着打电话的人,命令他赶快把电话线割断,不然就毙了他。打电话的是个电话员,吓得面色如土,他没料到解放军进来得这么快,不知所措,叫干啥就干啥,连忙扯断了电话线。
邓军辉一看电话兵这个样子,知道敌人是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呆了。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马上朝后面大声喊道:“快,快上!统统包围起来!”然后,他又对着房子里面喊,“里面的人听着,缴枪的就是同志,不缴枪就是仇敌,谁打缴枪的,我们就打死谁尸邓军辉交待了政策后,又用枪逼着电话兵:“快喊他们投降!”
电话兵这些天多次听到解放军的喊话,后悔不该上当受骗到这里来替国民党送死,早有投降之心,只是以前当官的用枪督战,没法逃脱。如今有了投降的机会,就顺坡下驴,连忙喊:“营长,营长,缴枪吧,我是电话兵……”
邓军辉听电话兵喊“营长”,心中大喜。哈!这原来是个营部,我要一窝端,立个大功!
房子里的敌人不知道外面有多少解放军,想抵抗又不敢抵抗。解放军已经兵临门口,形势对他们很不利。只要一个班的解放军封住门口,他们也受不了。敌营长犹豫了好长时间,派一个排长去试探,自己往房子里面钻,那里通着地下工事。
邓军辉见敌人没动静,就写了张字条,让电话兵传进去。字条上写:“放下武器就是朋友……”
敌排长看了字条,心里增加了安全感,走到门口来,对邓军辉说:“同志,你是班长吧!”
邓军辉是个老实人,回答说;“不,我不是班长。”
敌排长一个劲地恭维:“不,你是班长,你就是班长!班长,你叫各位同志千万别开枪,我们缴枪就是!”
邓军辉命令这伙敌人把子弹从枪膛里退出来,放下武器。他们照着做了,乖乖地成了邓军辉的俘虏。
邓军辉看到俘虏们惊魂未定,又现身说法安慰他们:“弟兄们,不要害怕,我也是从七十四师解放过来的。解放军优待俘虏,你们的手表、钢笔、金戒指一概不要。”俘虏们听了,脸上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邓军辉没忘记抓敌人的营长,他从俘虏手里借了个手电筒,往房间深处一照,见一个黑洞里面挤满了敌人,都拿着枪对着自己呢!邓军辉想,还得再来个虚张声势唬一唬,先大喝一声:“不要动!”然后回头高喊:“外面的架好机枪,谁动就打死谁!”这些敌人已成惊弓之鸟,哪里辨得出虚实?又看到前面那些人缴了枪都没事,不搜钱财。于是有人喊:“不要打了,我们缴枪!”连营长在内,全体人员都退下子弹,缴了枪。
邓军辉一个人一下子就抓了170多个俘虏,攻占了一间房子。他看守着这批俘虏,等待后来的部队快上来。
紧守在突破口的三连五班和八连的几个勇士,也在焦急地等待后续部队。
但是,敌人密集猛烈的火力,仍然死死地阻挡着后续的解放军。
二十二团团长毕庆堂,二十四团副团长刘来光等指挥员,就站在离敌人前沿100米之外调兵遣将,研究新的突围良策。
八师师长王吉文决心把师预备队二十四团一营调上来接着突击。一营营长郭继胜是全纵队著名的战斗英雄。王师长问郭继胜:
“你让哪个连突击?”
“叫二连打!”郭继胜信心十足。
郭继胜最欣赏二连连长王继禹的那股猛劲,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王继禹圆睁双眼与一群敌人拼刺刀,他一气刺死了九个敌人。由于用力过猛,太激动,太愤怒,两只眼睛很长时间闭不拢。
王继禹听说师长让他的连队打突击,高兴极了,跑步到师部指挥所来受领任务。
王师长拉着王继禹从嘹望孔观看了地形,讲了打下“小围’子”的意义,交待了具体的突击方法,最后问:“王继禹,有决心突进去吗?”
王继禹把帽子摘下,交给王师长,严肃地说:“我完不成任务,不回来见师长!”
王师长亲切地给王继禹戴上帽子;“我相信二连一定会完成任务!”
在机枪的掩护下,王继禹举着驳壳枪,率领二连冲上了外壕上的小土桥。敌人设在外壕沟底的暗火力点拼命向桥上射击。王连长头部中了一弹,他坚持着没有倒下去,在卫生员的搀扶下,和战友们奋勇地冲进了突破口。
敌人组织了更大规模的反冲锋,成百个“敢死队”员,嚎叫着,黑压压一片向突破口反扑。
王继禹知道,此刻是最关键的时刻;如果不把敌人的反冲锋打垮,被敌人赶出小围子,敌人占领突破口后,在那里架上几挺机枪,在突破口外的整个部队将受到很大的威胁,造成很大伤亡,甚至会拖延解放洛阳的时间!
王继禹不顾伤痛,率领战友们向敌群冲过去,打得敌人“敢死队”成堆地倒了下去。
在这关键时刻,王吉文师长亲自到第一线指挥。他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突破口,给战士们很大鼓舞,连负伤难以动弹的战士也挣扎起来向敌人射击。在围墙外部队的支援下,王继禹的二连和二十二团三连、八连先突入进来的同志并肩战斗,终于打垮了敌人的反冲锋,牢牢地控制了突破口。
师指挥部见此情况,决定增加攻击点。令二十四团三连从东南角突进,二十二团九连从突破口的北面突入。
二十四团三连先打垮了东南角外壕外一个敌人的大地堡,消除了侧后的威胁,然后向东南角的一个围墙缺口突击。这时,正碰上敌人向东南角围墙外反冲锋,两军相逢,一场肉搏战发生了。
四班副班长谷大带领王秋、王水来冲在最前面。谷大第一个爬上突破口,端起“汤姆式”冲锋枪,一梭子弹打出去,消灭了十多个敌人反冲锋的“敢死队”。王水来跳进“小围子”后,端着刺刀横冲直闯,一连刺倒了5个敌人。刺第6个敌人时,刺刀已经弯了。一个“敢死队”冲上来抓住了王水来的刺刀,想把刺刀夺下。王水来哪里肯松手,两个人拼命争夺。王秋见了,一个箭步上去,一枪打死了那个“敢死队”。谷大、王秋、王水来三个勇敢的战士,一连打死了100多个“敢死队”,然后,飞身跳进了一座楼,站在窗口,不停地向楼里各个方向仍手榴弹,自己带的手榴弹打光了,就从敌人尸体上搜手榴弹,直打得楼里着了火。敌人呆不下去了,苦喊着求饶:“别打啦,我们缴枪投降!”纷纷把枪从窗口扔出来。王秋跳到楼的底层,找到一个黑洞,叫了两声没人答应,他就朝洞里打了一梭子弹。洞里的人这才喊叫:“老爷,别打了!,我们缴枪!”嘿,一下子钻出了200多个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