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春天,是一个崭新的春天。它不仅是21世纪第二个十年的第一个春天,也是我个人工作生活学习的又一个春天。这个春天前的那个冬天,我终于告别了原来工作的单位。在我迎来又一个春天的时候,我也迎来了我的新工作。
我是1987年大学毕业后开始工作的。先做过两年乡村初中教师、两年乡村高中教师,再到江苏教育学院脱产进修两年,后留校在团委工作两年,在党办院办工作三年,到江苏教育出版社又工作了两年。2000年开始一直到2009年,我在一家杂志社工作,从编辑、编辑部副主任、编辑部主任、主编、副总编做到总编。按说人过四十,四十不惑,本可以就此安营扎寨了。但我实在是个有着化解不开的教育情结、学校情结的人,我特别喜欢学校,无比渴望能再回到学校工作。原因之一就是我多年来没有了母校,我的母校都先后消逝了。
我从小生活在江苏金坛的山区农村,村子里有一所小学。所谓小学,就是在竹林、坟堆、田地、池塘之间的一排土墙瓦屋。学校没有围墙,上课时教室里常会钻进来几只鸭几只鸡,下课后水牛会和我们一起靠墙而立,它是蹭痒,我们是发呆;偶尔我们在蹭痒,它在发呆。说是小学,但上完五年小学后,六年级、七年级(即现在的初一、初二)还是在这里上。当时所谓“戴帽子小学”,也承担初中的教学任务,相当于现在专科学校,也有本科专业与本科学生。我上完七年级后到乡里上了一年初三,然后转战一个较大的镇,上了三年高中。后来我考上了常州教育学院,工作四年后又到江苏教育学院进修。这就是我全部的学校学习经历。
可是,后来我上的这些学校都一一消失了。我的小学叫山蓬小学,先是“帽子”没了,不招初中生了,后来小学高年级也不招了,从完全小学变成了初级小学,再后来学生全到乡里上了,小学校干脆就变成了村委会。乡里的中学叫罗村中学,我在这里上了一年。这所学校是罗村乡境内唯一一所初中,该乡方圆近百平方公里,按说这所学校应是万年桩,但前些年撤乡并镇,乡没了,乡中学便也撤了。我高中上的中学叫社头中学,这个镇是个老镇,中学面向周围四五个乡招收高中生,面向本镇招收初中生,在校生规模近2000人,一度是金坛西南的“高等学府”。大学毕业后我回到这里教了四年书。
现在社头中学还有,但高中部已经没了,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高中母校便也没了。我大学上的是常州教育学院,这是“文革”后恢复的教师职后培训进修学校,但当年师资紧缺,便也开始承担师专任务,我匆匆忙忙在此上了两年学。因为是用来培养急需教师的,后来教师相对不那么紧缺后,学院自然也就停办,并入到一所叫做常州工学院的大学里去了。我本科脱产进修的母校在南京,是江苏教育学院,也是教师职后培训进修性质的成人高校。十年前高校撤并转高潮期的时候,因为是成人高校,规模也不大,又没有单独招收普高毕业生的资格,江苏教育学院和省中小学教研室、省教科所合并组建为江苏省教育科学研究院。因为教师众多,系科齐全,学校暂时保留“江苏教育学院”的校名,暂时以南师大等普通高校办学点的名义招收普高学生。但这个“暂时”,一“暂”已整整十年了。对我来说最大的困惑就是,我的这所母校现在不知道是“有”还是“没有”,是暂时“有”还是暂时“没有”。
总之,我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已经没有了;而校园呢,小学变成了村委会,初中变成了木材加工厂,高中变成了初中,常州教育学院变成了人民公园对面的停车场,江苏教育学院变成了江苏教育科学研究院。
俗话说得好,只有丢失了东西才知道它的珍贵。原先上学时就想着早点离开学校,但现在这些学校都没了,便更加想念校园生活、想念校园。
很感谢南京特殊教育学院这所学校,它让我重新拥有了学校生活。因为母校相继消失,所以尽管我是到南京特殊教育学院工作,但内心深处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又一次求学经历。本来对于特殊教育我一无所知,需要好好学习;再则离开学校、离开校园那么多年,我对学校教育教学也已经很陌生,需要重新熟悉。很感恩蒋云尔书记(现已调任江苏经贸学院党委书记)、丁勇书记、方仪院长。他们作为这个单位的主要领导,给予了我很高的期待,很多的理解与很大的空间。不过我冷静地转念一想,如果我是他们,他们是我,我也会像他们一样,说不定他们也会像我一样。因为最近十年,我花了一些时间,系统研究了近现代中国的教育史、文化史和知识分子思想史。我的内心是把优秀的高校领导视为顶天立地、无私无畏、惟精惟一、单纯澄明的人来期许的。人生本来短暂,如果内心没有自觉的定心定力,没有立己的慧心慧力,没有达人的雄心雄力,恐怕真会是一事无成老将至,一文不值赞何益。我的内心是把优秀的高校知识分子视为有书卷气、书生气、最好是学究气的人来期许的,现在我也如此自我期许。可惜,我充其量有点书生气,书卷气还很少,学究气更少。丁勇书记中学毕业于福建南安国光中学,这是一所《辞海》里都有记载的名校。该校的有名,就在于她地处偏僻山村,就在于她地处一隅面向世界,就在于她是一所学生进去了就“永远走不出来”的学校。刘再复是这所学校的校友,刘说,该校的图书馆使他足以傲视当年全国所有的同龄人。丁书记也说,他读书的时候,学校图书馆就有8万册图书。他上大学时是要从中学图书馆借书到大学去读的,因为大学里没有,而中学里却有。
我常常在南京的先锋书店里看到席地而坐、捧书而读的丁书记。一个堂堂的省管厅级干部,一个这样的读书姿态,使我无法不对他油然产生敬意。但大凡这样的时候,我总是选择悄悄离开,生怕打破他的宁静,更怕以后再也看不到这席地而坐的一幕。我觉得丁书记是一个有书生气、书卷气,也有学究气的知识分子。方仪院长2011年6月刚从南京艺术学院调来出任院长。方院长曾长期担任地方党政行政干部,具有极高的处事天赋,能化繁就简或化简就繁,或该繁就繁或该简就简,驾轻就熟、炉火纯青,最重要的是他有着极强的事业心、极充沛的工作精力。
2010年的春天来了,2011年的春天、2012年的春天也渐次来到。人勤春早。高校相对宽松的工作环境,领导们安排我从事的校史馆、博物馆筹建工作,使我原先的业余研究变成了专业研究。作为人文社科类学者,所谓研究,首先就是要不停地看书。原来我一年可以认真读近200本书,现在一年可以仔细读200多本书。曾经有一些人很鄙视,不相信,觉得我吹牛。考大学的时候,我确实数学几乎没有分数,不是一般地差,但把读过的书数一数,这个数学能力我还是有的。不过读书是纯粹个人的事,不值得炫耀,甚至不值得一提。但有一句话我倒是觉得很对:因为我没有空读书,所以我一直很忙。
当然光看书还不行。我的朋友贾梦玮也看出来了。他是《钟山》杂志的主编,我近二十年交情的朋友。近二十年来,他一直在默默关注我,悄悄关心我,没有动静,不动声色,我就像个盲人,眼睛看不见,但心里明白着呢!想必他是怕我重新回到高校后,沉湎于书堆之中无法自拔。于是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不容置疑地“命令”我写一篇文章。写什么呢?怎么写呢?写成什么样子呢?“命令”完后,他便要言不烦、字字珠玑地明示。于是,本书中的大部分文章就这样出来了。
可以这么明确地讲,如果没有特殊教育学院的工作环境,没有蒋云尔书记、丁勇书记、方仪院长,我没有机会写出本书;如果没有贾梦玮兄的命题作文,我写不出这本书。当然,我也知道这本书不过就是一本书而已,绝不能拿这本书与一所大学相提并论,更不能拿这本书与贾梦玮相提并论。
但敝帚自珍,我还是要深深感谢蒋云尔书记、丁勇书记、方仪院长,深深感谢贾梦玮主编。因为他们,这本小书终于问世了。尽管离他们的期望还很远,或者说根本无法与他们的关心成正比。
周有光先生以107岁高龄欣然为本书题写书名。他翻看了目录后告诉我:“你写的这些人,大部分我都熟悉的。”我把周老的题词放在了扉页之后,封面的题词让著名书法家诸荣会兄写了。他的字有职业书法家的功力,有文人书法家的脾气。他们两位的字,加上梦玮兄的序,让本书增辉许多。
本书能由在出版界享有盛誉的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我要真诚感谢吴法源兄、黄越兄的帮助。
最后我要感谢一下我的几位同事,他们帮我做了许多本来应该是我做的事,使我常得宽余,他们是:宣传部的孙家文部长、邱淑永老师、杨黎珍老师,科研处的谈秀菁处长、宋春秋副处长、周其良老师、孙会老师,发改办的马宇主任、管才君老师。
关于书稿,我就不多说了,恭请各位读者多多批评指正。我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马建强。
2012年9月10日。
写于南京秦淮河西、扬子江东之龙凤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