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养生最难是去欲
某日,东坡,杨君采太守,张公规通判,一起游安国寺。
闲下来时,大家坐着一起讨论调气养生的话题。东坡率先发言,他说,我认为什么都可以克制,只有性比较难克制!张通判接上去发挥讲,苏武同学被抓十九年,意志应该是最坚定的,什么样的困难都挺得过去,吃雪啖毡,被敌人打得死去活来,愣是不说一句投降的话。可是,他依然抵不住寂寞,守不住底线,终究还是替一匈奴女子生了个儿子。苏同学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仍然不灭性趣,何况现在生活条件远远好于他的洞房花烛夜呢?
大家说到这里都大笑,真理啊!因为都是俗人,俗人大概免不了性事,就如同吃饭穿衣。
历史上一些著名的乱伦事件,都和这个有关。而且,事件的主人公“素质”还不低呢,都是普天下数一数二的人。杨广弑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庶母陈夫人弄上床。据说,供他一人享乐的美女,在十五万人以上,仅江都宫美女就有三万。柏杨在《中国人史纲》里说,27岁的李治,落到了31岁的武则天(这可是小妈噢)手里,就如同一只苍蝇落到蜘蛛网上,除了粉身碎骨,很难逃生。同样,60岁的李隆基,把他一个儿子的妻子,26岁的杨玉环召唤进宫,陪他上床,还把她封为贵妃,这可是小老婆中的第一等级呢。
有去欲的实用办法吗?有的,很多,总体来说,分精神和物质两类。
出家的人把美女想象成一堆白骨,就是再漂亮,不就是一堆肉身白骨吗?这样一直想一直想,日日想,月月想,年年想,于是真的成了一堆白骨了。白骨,很可怕,白骨成精,更可以棒打了,连孙猴子都要三打。这是精神的。
皇宫里只能有一个男人,其余的都不行。那么皇宫里又需要大量的男人办事,怎么办呢?很简单,把要想到皇宫里男人的势给去掉。这可是一劳永逸的。基本上不会发生特殊情况。这就是物理疗法。不知道哪朝最先发明这个办法,我还没有看到过诸如《太监的起源》之类的书,肯定有趣。
不要说这样的欲很难去掉,就是和食有关的欲也一下子难去掉。
东坡这样调侃出家人:僧人把酒叫做“般若汤”,把鱼叫做“水梭花”,把鸡呢则称为“钻篱菜”。真是有意思极了,酒嘛,不就是像汤一样的东西吗?现今人们觥筹交错的时候,往往喊着口号比划:酒嘛,水嘛,醉嘛,睡嘛。太对了,酒就是水做成的啊,瘾头上来了,把它看作水,看作汤,“般若”一下就咕嘟下去了。鱼算荤菜吗?不算,只是水里穿梭的花草而已,小鱼是小花,大鱼在大江大河里跳起来,则能激起很大的浪花呢,肯定好看。至于鸡嘛,就是一道普通的小菜,即使它叫鸡肉,也没有关系,它就是好钻篱笆罢了。这种菜可好吃了,肯定好吃,它们可都是运动健将型的,身体虽然小巧,但结实有劲,菜质细嫩,可口可乐!
中国和尚色荤是绝对禁止的,即便喝酒吃肉也要被骂为花和尚的。可是日本和尚却可以,大大地可以。前几天的消息说,日本的低出生率和人口老龄化也严重影响了各大寺庙。为解决寺庙继承问题,日本僧侣开始参加相亲会,以图结婚生子增加继任者。我在媒体上看到很有趣的场景,光头的僧侣,很认真地坐着,对面是穿着打扮时尚的女子。相亲嘛,总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展示出来,那些女子也是挑三拣四的,因为和尚也分高下啊,香火旺的寺庙,长相帅的和尚,自然就被人青睐一些。
日本人真的是很聪明,将佛教弄得也完全职业化,僧人就是一种职业而已。靠信仰支撑的佛教,在世界各地发展得如此多形式,想必也是文化的作用。从另一个角度考虑,代代相传的僧侣家族和家庭,有可能会比单一中途出家来得更科学呢!
所以,我们要把这两个“欲”放到发展中去考察,放到运动中去分析,这样才会全面而客观地得出我们的结论。
朱国祯对陆布衣说,他有平生五恨:一恨河豚有毒,二恨建兰难栽,三恨樱桃性热,四恨茉莉香浓,五恨三谢李杜诸公不能写文章。
陆布衣调侃他,您老人家实在有些矫情啊。说品位也好,说嗜好也罢,说才情也可以,但您都在矫情中透着许多和别人不一样的欲望。河豚你恨他干吗?没有毒还叫“拼死吃河豚”?从生态角度说,正是因为有毒,才有效地保护了河豚。
建兰难培养,才显示出它的高贵品质,你以为是浦公英啊,随便撒一颗种子都会成长得很好,它也不是仙人掌,随便插那儿都会成熟。樱桃性热,就是让你少吃点。茉莉香浓,大家都喜欢茉莉花嘛,茉莉不香还叫茉莉?三谢李杜们不会写文章?难道诗歌不是文章,在他们那个时代,诗就是正统的文章,而你才是小儿科呢,写些小笔记算得了什么?就如我这个时代,写长篇小说,才是文学的正宗,你弄些小品文,或者去弄几行诗,说实话,也就是你们自娱自乐罢了,读诗的人还不如你们写诗的人多呢!这都是人们被物欲熏坏的缘故?我看不全是吧。
杨朱先生又对陆布衣说了个宋国农民的故事:宋国那个农民,时常穿着麻絮衣服过冬。春天的时候,他在田间劳动,自己被太阳晒着,觉得暖和极了,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高楼大厦、温室暖舍,不知道除了麻絮还有丝棉和狐裘。老农对妻子说:晒着太阳,身上暖和,世界上还没有人知道咱这取暖的方法吧?咱们把它献给国君,说不定还会得到重奖呢!
这个可爱的宋国农民,他一定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欲”字存在呢。
所以,东坡他们的讨论还可以再深入些。欲,还有钱欲,内容要比上面的各种欲丰富多了。
伍、寒士论
天寒地冻,正好有几则关于寒士的段子可以连起来说。陶渊明在《归去来辞》中说他很贫困,贫困到什么程度?“幼稚盈室,瓶无储粟”。
他好像没有实行计划生育,小孩子多,吃口相当重,家里用来放小米的瓶子都空了。你见过谁家用瓶子来装粮食的吗?我没有见过,我只见过农科所用小瓶子装谷子做试验的,只见过用瓶子养些小插花。当然,还有一种极有可能是孤陋寡闻,也许陶公装小米的瓶子很大,特制的大瓶,是瓮,对,就是瓮!可以放好几斗,不,好几石呢。
堵车的时候,常听古诗词打发时间。这几天,我反复听杜甫同志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注意了,是秋风,不是冬风。即使秋风也够他喝一壶的,冻得他嗷嗷叫:“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这诗我背得很熟很熟了,可还是经常听,每听一次,都对杜先生的境遇深表同情。棉被盖得多年了,估计已经不太有棉被的形态了,没有银子去翻弹一下,也没有太阳晒一下,小孩子睡觉又不老实,被踢得很破很破了。这可还是秋天噢,要是冬天来了呢?叫我杜先生如何承受得了!
孟郊一身贫穷,四十六岁才中进士,可仍是贫穷。你看看他的《谢人惠炭》诗这样描述:暖得曲身成直身。真是可怜啊,大冷天,冻得不行,别人送来了炭火,炭火的作用就如暖空调,身子马上直起来了,于是赶紧写首诗谢谢人家。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这样说孟郊:“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纵使你两鬓有许多的头发,而且这个头发又很长,还很粗,假如用这些鬓丝来织御寒的衣物,大家想一想,能织多少呢?一寸?抑或几寸?
东坡想到这里,很难受,哎,我的人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呢,写篇《论贫士》吧:
一书生进入国家中央银行,见到许许多多堆在那里的东西,很气派,很震撼。
是什么东东?是钱,可是他不认识。有人就感到很奇怪了:这钱你都不认识?你还读什么书呢?书生说,我只认识我包里的那一点点钱,别的钱我没有见过。估计是真实的事情,东坡把它当新闻一样记下来了。
寒士的贫穷仍然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