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偏偏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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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菜鸟走江湖

大小只有十平方米、拥挤而闷热的房间里,除了两张值班床、一台电视机,还挤了五个家伙,有看电视的,有抱着饭盆狂吃的,也有脱下白大衣躺在床上小憩的。这是一间医生的值班室,而房间里的这五个家伙,是五个新出校门的菜鸟医生,也是我和我的朋友。

我们虽然是口腔科的,但实际上因为医院是综合性的大医院,光口腔科就分成几个科室,毕业的第一年都在里面轮转。当然,医院里也有口腔外科的病房,许多得肿瘤的、骨折的还有有外伤的病人还得住院治疗。晚上我们也要值班,会有牙疼的、打架斗殴的、车祸伤及面部的病人,甚至还会有捣乱的病人,半夜时挂急诊。当我们这几个菜鸟医生作为新鲜血液充实到这家医院陈旧的大机器里,主任和资历高的医生们都很兴奋,因为壮丁来临了。

这五个菜鸟医生中,除了我和韩宇,朱哥是我的师兄,周舸是我的师弟,我们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他们俩比我早一年或者晚一年分到这家医院。只有小郑,不但是货真价实的帅哥,身高一米八四,而且戴着眼镜,面容清秀,虽然不是我们的校友,但是和我、韩宇同一年分到医院,还是一个科室,大家相见恨晚,很快成了好朋友。朱哥、周舸和韩宇都是北京人,而小郑是不折不扣的天津人,这几个北方男孩凑在一块,当然除了调侃还是调侃。

和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我苦中作乐,因为他们带给我的欢乐,直到现在我还非常怀念初涉江湖时的那段日子、那些故事。

一、朱哥篇

朱哥虽然是我们的师兄,但并不以老大自居。我记得刚分到医院的时候,他看着我的表情仿佛看到了外星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女友也是他大学同学,却没有如愿分到一起。不过,他依然和她书信来往,保持着恋爱关系,这让我们好生敬佩。毕业一年的时间里,他的体重发生了迅猛变化,我直接观察到的就是他腰上的皮带貌似只能拴到肚脐以下了。

朱哥性情宽厚,待人和善,对于那些已婚同事让他代替值班的要求总是来者不拒。但是他实际上满肚子坏水,在值班室里编了一个又一个段子讲给我们听,主题思想都是讽刺那些压榨我们劳动力的上级医生,这让我们心有戚戚。

朱哥有个外号叫“朱特慢”,这惟妙惟肖地形容了他平素行事的状态。不管是工作的时候,还是和我们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他都很仔细,核对得一清二楚了才会下手。我刚到单位的时候,他已经在科室里晃悠了整整一年,于是成为我们的指路人,在我们晕头转脑的时候给我们指点迷津。

他和女友天各一方,总是在每年的春节跑到女方家里极尽甜言蜜语之能事。为了攒出足够的假期,他不停地帮其他同事值夜班,发展到后来,值班室变成了他的宿舍,也成为我们几个家伙消磨那些难挨夜晚的据点。

朱哥在思念女友的过程中日渐消瘦。他们为了能团聚,制定了一个非常庞大的计划,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女友要远渡重洋,去日本留学,而朱哥也要紧随其后。朱哥对日语一窍不通,为了这个目标,自己跑去上日语补习班,每次听完课后都会跟我们说他上课的隔壁教室里坐满了学韩语的漂亮小妞。

一次,某主治医生请全体医生吃饭,我们这些新人因为饱受她的欺凌,所以各自找借口躲开了。朱哥由于白天有事没能回来,不知道我们几个人的小算盘,还是按时出席了。他坐在酒席上四顾望去,却完全没有我们的踪影,于是掏出手机,对着手机嚷道:“喂,怎么了?什么事?啊?我这就过去,你别急哈!”然后向主人告假离开。他急奔回到值班室,发现我们四个围在一块儿,打扑克打得神采飞扬,气得他大喊遇人不淑!

当然,我们也惊叹于他的心思敏捷,这样的招数也使得出来。

朱哥一天天地蔫了,由于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值夜班,还有补习日语也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导致他早上数次迟到,没有按时到病房查房,这招来主任极大的白眼。主任气到了极点,跑去敲值班室的门,朱哥也不为所动,继续呼呼大睡。两人因此交恶。

朱哥有些本事让我们甚是佩服,比如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洗牙,甚至自己给自己补前牙,他还给自己的某颗门牙做了个小冠。有一次和我们打牌时,他得意忘形,开口哈哈大笑,结果那颗小冠被他的笑声感染,夺口而出,接下来我们笑得前仰后合,他却羞红了脸。

朱哥的女友后来还是变成了老婆,并且真的去了日本,读完硕士读博士,朱哥却还是和我们一起在值班室里打趣逗乐。我和韩宇结婚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医院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里表示庆祝,朱哥半是惆怅半是开心地说:“我到底该算你们婆家人还是娘家人呢?”

再后来我怀孕了,朱哥、周周和小郑都是一个反应——“不会吧?”“你去做掉算了!”“以后再也玩不成了!”韩宇受他们的蛊惑,对宝宝也不怎么欢迎,还好我够执著和坚持,方留下韩笑小命一条。

朱哥终于办好了去日本读书的手续,和我们依依惜别。他把抽屉、白大衣和他柜子里的零碎东西像宝贝一样托付给我们。他去日本后会偶尔发Email给我们,抱怨说日本的物价很高,吃顿饺子都算改善伙食,和老婆一起落脚的小窝小得可怜,在医院里的工作也很辛苦,这让他非常怀念以前的懒散,但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上网,还能和我们联系。

生孩子的前一天傍晚,我办好了住院手续,拎着澡盆去洗澡,等待第二天的案板之行。肚子大了,我脱衣服都累得直喘气,正坐在板凳上调整体力,忽然手机响了,电话号码很陌生,接听后才知道是远在日本的朱哥。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我记得你的预产期是这两天,生了吗?”仅仅这一句,就把我的眼泪勾了下来。

因为我告诉他第二天我要做剖腹产,手术后的那天下午,他又打电话过来,问:“都正常吧?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些事我一直无法忘记。

过春节的时候,我和韩宇会拍视频传给他,祝他节日快乐,希望他能早日回国,继续和我们一起厮混。

朱哥和夫人终于学成回国,可是却没有回北京,而是双双到上海发展,这让我们有些难过。他有时在MSN上装作陌生人跟我说话:“林大夫你真是温柔的大夫……”我总能在一秒钟后就反应过来,然后喊他“朱哥”。他非常气馁,我想我不会告诉他原因,因为不管他把MSN换成什么标题,Email地址永远都是一样的,永远不会变化。

二、小郑篇

我第一次见到小郑是在主任的办公室,我们几个新人老老实实、诚惶诚恐地聆听主任的教训。那年医院的新门诊大楼刚建好,口腔科也添了几把椅子,让我们几个得以走进这家医院的大门。因为家在天津的缘故,他和我一样住在那栋满是煤灰的集体宿舍楼里,在老鼠和蟑螂横行的地方“苟且偷生”,于是一有空我们就凑在一起声讨住宿条件的恶劣,工资单上少得可怜的薪水。

小郑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五官并不出类拔萃,只能称得上清秀,但是个子高、架子好,从进入这家医院开始,就被老中青三代妇女死盯,年纪大的想抢回去做女婿,年纪轻的小护士像成群的花蝴蝶一样在他身边穿梭。我们几个看不得他的虚荣心日渐膨胀,总是在他扬扬自得地说“人长得帅就是没办法”的时候,嘲笑他“有什么啊,个子一高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谁也看不清楚”。

尽管我们说了一些不阴不阳的怪话,但实际上小郑是典型的理科生,情商启蒙极晚,他大学五年里还像一个高中生那样爬树抓鸟,丝毫没有动过女生的念头。这些事情并不是我的揣测,而是他大学同学讲给我们几个热爱八卦的同志听的。正因为这样,他始终很鄙视我们这几个大学里谈恋爱谈得不亦乐乎的家伙,还上升到了理论的高度——“你们学校风气肯定不正。”他在大学里只知道跑去探成龙的班,并且跟人家合影。

小郑热衷于以球为核心的一系列运动,他连通俗小说都不看,包括金庸的武侠,更别提其他的名著了,但和我一起看《樱桃小丸子》的卡通漫画却非常起劲。而我们四个好歹也吸收点儿文学知识,对于完全理科神经的小郑非常同情,经常在他说些啼笑皆非的话时给予最直接的评论,那就是没文化!

小郑喜欢体育活动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甚至去央视参加体育频道的闯关节目。我们几个当然老老实实地守着电视看他的发挥情况,遗憾的是,他差一点儿就过关,惨遭淘汰。不过,电视上的小郑还是俊秀、挺拔、玉树临风。

因为是同一年分到单位的缘故,小郑、我还有韩宇三个人的工资一直一模一样,但是我会比他俩多一些卫生费。第一年的时候,新医生的工作比较多,不但饥寒交迫,还有一个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制度,让所有菜鸟下班后都不能回家,还得在医院里守着。我们三个人因为都在小科室,有时医院里查岗的领导会忽略,于是我们联合起来,一人留守病房,其他两个自由活动。小郑会经常对我们挥挥手,说:“你们两个人出去玩吧。”

小郑的脾气也在日常工作中渐长,从新入职时看旁边护士的眉眼高低,到现在有啥说啥,当然这也经过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打牌的时候我一般不和他一组,也不和韩宇一组,朱哥和周周这两个温和派经常是我的搭档,让小郑和韩宇这两个暴脾气凑在一块互相大喊吧,我可不想为了这个伤感情。他俩凑在一起互相指责时那叫一个啰唆!后来我们不打八十分了,五个人一起玩找朋友,才又恢复相亲相爱的和谐局面。

因为韩宇主动申请去了科里一个单独的专业,我和小郑成为一起考试的难兄难弟。那几年考了多少次试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每一次煎熬、痛苦的时候,我就庆幸还有一个叫小郑的家伙陪着我一起受苦,一起批判不合理的考试制度。

“小郑”这个称呼实际上只有我一个人叫,科室里的其他同事都叫他“大郑”,而周周、朱哥还有韩宇这三个不厚道的家伙却叫他“公公”,说他守身如玉不知是为啥。小郑对“公公”这个称谓从来不生气,却对我叫他“小郑”颇有微词。适逢他怀揣股票机研究股市,股票没什么进展,他就和我絮叨:“都怪你,就是你叫我‘小挣’叫坏的,明明人家都叫我‘大挣’。”

我曾经想给小郑介绍我的朋友,他既阳光又帅气,多好的小伙子。无奈我是天底下最害羞的媒人,对哪一方我都开不了口,只得在单位组织郊游的时候叫上了我的朋友。也凑巧,那天小郑和我朋友不约而同地各穿了一件红色T恤,这让我有些激动,甚至浮想联翩。

大家相处甚欢,一起爬司马台长城时,原本该给他俩照合影的时候,我发现胶卷没有了,这让我又觉得他俩是不是有缘无分?两个人因为都没有看透我的心思,回去后自然也没有在我面前主动提起对方,而我做媒人这个念头便自动消失了。为了这件事,韩宇背地里嘲笑了我至少一万次。

科里还有几个年轻女医生,我只是奇怪他们为什么总是毫不顾忌地和我在一起,却很少和她们交流,甚至还在我的面前叽叽歪歪,说她们的闲话。我问他们原因,那几个家伙总是白我一眼,然后回答:“韩宇也在,你还怕我们吃了你?”小郑倒是老实人,主动告诉我:“和你在一起多安全啊,反正你这盆水已经泼出去了。”

小郑在我怀孕之后忽然感到了某种危机,认识到岁月催人老,时光不等人,帅哥也会有憔悴的一天,还得只争朝夕,于是他无视医院里排着队的漂亮小护士递过去的秋波,迅速在羽毛球场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儿,人家是某高校的体育老师,硕士学位,专业就是羽毛球,回回都把小郑打落于马前。之后,他俩顺利地恋爱,结婚。

我生完孩子,他到病房里来看我,还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的,注视了韩笑一秒钟以后,就开始帮我消灭堆在桌子上的香蕉,和韩宇讨论单位里的事,发泄完后拂袖离去。

我和韩宇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韩宇淡淡地说:“等什么时候他自己有孩子了,才会更成熟些吧?”

在我休产假期间,小郑把我抛弃了,自己准备了在职研究生的考试,并且如愿以偿,同时也不得不和医院再次签了八年的合约。后来我和韩宇同时跳槽离开这家医院时,他很是不爽,我们安慰他:“你千万得守住我们最后一个阵地。”

现在,小郑也升级做父亲了,没了从前的潇洒快活,多了许多沉甸甸的责任,也沉稳了许多,当然牢骚更多了。

他家宝宝出生那天,我和韩宇冒着大雨去医院看望那个刚出生的小生命,因为宝宝出生时折腾得比较厉害,小郑满眼血丝、满脸胡楂儿,站在夫人床边嘘寒问暖,疲惫地向我们感叹道:“生孩子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两个月前,因为欢送一个比我们晚来这家医院几年的小师弟去加拿大念书,我们又凑在一起吃吃喝喝。我向他抱怨自从我有了韩笑之后就再也没打过扑克,他安慰我说:“你给我打电话啊,我和老婆保证随叫随到。”他手机里存满了儿子的照片,这让我刮目相看,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小郑了。

三、周舸篇

周舸虽然是我师弟,但实际上比我大一岁,我们都叫他周周。和朱哥、小郑不同,我和周周的友谊是从大学开始的。当时在系文娱部某些人的策划下,我们班的四位美女和低一级的四位小帅哥排练了一个集体舞,那支舞的曲子大家肯定都知道——《请跟我来》。不幸的是我是四女之一,而周周,正好是我的搭档。也正因为那一次接触,我们一群人打着跳舞的幌子,嘻嘻哈哈地荒废了许多本应该读书学习的好时光。

除了那一头茂密微卷的黑发,周周长得很像张卫健,有些地方还和张卫健饰演的韦小宝很合拍。我们在跳舞的间隙发现有纯情小女生不时在周围张望,而周周总是用不耐烦的口气将之一一打发。据韩宇泄密,周周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友,还在北京苦苦等着他。

自从我和他熟识以后,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的绯闻女友依旧像走马灯一样换个不停,文静的、狂野的,类型不一,甚至会有许许多多的亲密行为落入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的眼中。当时我有些愤恨,“花心的人!”

但是,与周周成为同事后,我们几个人对他忽然变成新好男友很不习惯。我们一起在值班室里玩闹时,一旦他青梅竹马的女友来电话,他就严禁我们发出任何噪声,特别是我,最好连呼吸声都没有。所以,我们四个每每在他对着电话说甜言蜜语时就痛苦地摆出各种狰狞的表情。小郑曾经给我出馊点子,让我在这种时刻温柔地叫周周一声,虽然我很想这样做,却有些不忍心。

周周其实是我们四个人之间的交叉点,也是润滑剂。他像朱哥一样懒散,像小郑一样絮叨,像韩宇一样摆谱,像我一样八卦。他的江湖地位貌似南帝北丐东邪西毒之上的那个中神通王重阳,不不不,还是更像那个功夫一流却插科打诨的周伯通。

我和周周的投缘,体现在许多琐碎小事上。有一阵风行看日剧,我看木村拓哉的《恋爱世纪》,他一准儿在看《悠长假期》,我向他推荐柏原崇的《恶作剧之吻》,他扔给我一盘泷泽秀明的《魔女的条件》。在关于娱乐的审美上,周周和我总是心有灵犀。

在值班室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港台卫视频道,在吴宗宪那些笑料里乐不可支的,一般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看台湾的综艺节目《菲爸菲妈》,我们在主持人询问“你幸福吗”时,齐齐大叫:“很美满!”周周总是不忘补上一句:“像猪一样美满!”

他的柜子里永远有各种各样的武侠小说,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卫斯里,那时我们工资和奖金少得可怜,周周不知从哪个小贩手里买来了盗版的《卫斯里全集》,一百多本书摊在值班室里,他却得意得忘乎所以,仰天大喊:“我好欢喜!”

和周周一起分到我们单位的,是一个年龄比周周还大的女孩儿——小何。周周很看不上她,认为小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做人太虚伪了,比如在根管治疗后X线片的竞赛中,小何偷偷让她还在北医读研的师兄拿一张他的片子过来比赛,唯一岔子出在那位师兄正好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他交给我,还举着那张片子自我吹嘘了好半天。面对小何,我只好佯装不知,原样转交。我们五个躲在值班室里诋毁了许久,但还是不得不在主任宣布小何此次比赛名列第一时拍巴掌。小何的上进和周周的懒散形成鲜明对比,自然周周也成为不受主任待见的那一类人。

在那些做菜鸟医生的郁闷时光里,我们曾经集体干过一些坏事。最大的一件事是在主任时隔半月又打算出一套考题折磨我们这群人时,我们在值班室里商议着要把考题从主任办公室里偷出来。但凡这种时刻,这个团伙的核心,即出这种馊主意的人,就是我和周周。我们五个各负其责,我负责抓住主任问问题,朱哥负责挡住主任的视线,周周负责将电脑里的软盘取出,大郑负责将之立即导入其他电脑,然后韩宇将之迅速送回。

那次考试本该是我们大显身手,因为事前我们几个聚在一块讨论,成绩不要考得太离谱,考个九十分上下就差不多了。事实上考试的时候,我们都故意答错一些题目。

但是,考试时小何正好坐在我旁边,还不停地问我:“这道题该是什么?下道题该是什么?”我稀里糊涂地将答案一一告知。最终成绩揭晓,小何考了九十八,理所当然的第一名。

主任在会上对我们痛心疾首地说:“你们要多学学小何!”

小何面露得意,冲着大家微笑,我却被那几个家伙愤怒的目光吓得不敢抬头。

有一阵,韩宇被主任送出去进修,我却频繁地崴脚。每逢这个时候,我都一瘸一拐地走到周周面前,秀给他看,潜台词就是“你陪我去骨科”。周周总是牢骚满腹地扶着我在骨科和放射科之间穿梭。

后来,韩宇回到医院,我再次受伤的时候,韩宇对着周周挥手,“还是你陪她去,反正你都习惯了。”

周周女友的身体不好,体检时查出有一个8cm大的子宫肌瘤,在周周的鼓励下做了手术,不过至于将来能否生育,还是未知数。周周在这件事上体现出来的宽容和体贴让我们这些旁观者都很感动,也为那个女孩子庆幸。

在我怀孕那一年,周周决定和青梅竹马的小女友步入洞房,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们最近在忙着装修,新房子装好了就可以领证结婚了。

他们看起来那么幸福,那么幸福。

他们是十一前领的结婚证。我们几个问他什么时候请客吃饭,同样也该我们凑份子表心意了。周周笑嘻嘻地说:“不急不急,十一后有的是时间。”

那时,我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医院免掉了我的夜班和节假日值班,整个十一一直和韩宇在家里待着。不记得是十月三号还是四号,我忽然收到朱哥短信,大意是“周周入院,病情危急”。

我和韩宇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周周已经住进了单位的血液科。主治医生让我们戴了口罩,才允许我们进房间。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们觉得难以置信,周周身上布满小红点,双眼血丝,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周周得了急性白血病。

那时的心情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我是那种在悲哀状态下永远说不出话来的人,只有傻傻地站在一边,反倒是韩宇比我沉着。

周周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你肚子都大了,别再跑过来了,等上了班再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我不能让它掉下来。

第二天我们又跑去看他,他的病情没有丝毫缓解,反倒越来越严重了,两只眼睛完全成了熊猫眼,鼻腔出血,牙龈出血,浑身青紫,已经没有力气和我们说些什么了,那些药物好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医生解释说周周得了最凶险的一种白血病,这让我们更加焦虑。

那时,我第一次见到了周周的老婆。周周一直将她藏得严严实实的,笑称要等婚礼请客时才让我们见到庐山真面目,我万万没想到,却在这样的场合和她相遇了,那是一个又文静又温柔的小女孩儿。

到了晚上,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我和韩宇在家里吃饭,忽然收到大郑的短信:“周周病危。”韩宇死活不让我和他一起在这个大雨之夜出门,自己飞奔去了医院。我聆听着雨声由大变小,由倾盆大雨变为淅沥小雨,等啊等、等啊等,韩宇回到家里时已经十二点了。

这个晚上,韩宇并不是老老实实地在医院里待着,他们通过一些关系找来北京市最有名的血液病专家,韩宇和我们另一个同事冒着倾盆大雨把专家接到医院,专家重新调整了药物,韩宇和大郑一直守着,直到周周的病情稍有缓解,才纷纷回家歇息。

再后来,周周一点点地恢复,总算缓了过来。这期间,周周吃了许多苦头,做过无数次疼痛难忍的骨穿,打点滴打得手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原本茂密的头发被化疗折磨得不断脱落,后来干脆剃了个秃瓢儿。我想他所有的豪情壮志在这些煎熬中已经被消磨得干干净净了吧?

周周办了病休,只拿基本工资,在家疗养。每隔半年,他都要回医院住一个月,接受后续治疗。周周的夫人研究生毕业后在一家不错的公司里就职,收入不菲。不过据说他俩要小孩儿够呛了。

再后来我们跳槽了,和周周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他闲在家里,天天上网玩游戏,还买了辆马自达6招摇过市,让我们眼馋。有时我们怂恿周周回来工作,干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为家里增添些收入。周周摇摇头,说:“我能快活的时光已经剩得不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张卫健在电视里耍宝,即便周围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我也笑不出来,耳边仿佛还盘桓着周周在值班室里的呐喊:

“很美满!”

“像猪一样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