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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两晋衣冠(两晋)(2)

士族不但掌握了财富,还掌握了晋惠帝司马衷。失去了皇权的制约,掠夺也就失去了任何底线:“占田制”马上就被废弃;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先后被诛杀,就连那位聪慧的皇孙司马遹也被的贾后诬以谋反罪处死……《晋书》这样记载这个年代:朝政均出于士族高门,朝纲法纪荡然无存,官场贿赂公行,举国上下已经见不到一个忠臣和贤能的人,天下事都可以做交易,成了一个骗子的市场。

不知这些士族是否想过,一小撮人尽占天下之利,包括皇族在内的其他人又将何以为生?连司马炎定下来的皇位继承人都可以杀掉,普通人岂不更是任人宰割?皇族又不是手无寸铁的寒门素族,他们手里也有兵、有权、有土地,看着自己的实力一天天被蚕食,焉能不反抗?

永康元年(公元300年),赵王司马伦率先举起了反抗的旗帜,终于引爆了长达十六年的“八王之乱”。

寒门素族、奸邪小吏本来就一无所有,明天也没有任何希望,在一场动乱中打破现有秩序是唯一的出路。皇族与寒门素族第一次找到了利益结合点,司马伦手下的孙秀、司马冏手下的李含……无一不是来自田野之间的奸邪小吏。

灰暗的人生,连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

血与火的战争中,“牛马遍野”、“天下无穷人”、“家给人足”纯属昙花一现,“太康之治”须臾间化为乌有,自曹魏开始惨淡经营一百多年的洛阳城再次成为一片焦土。

更可怕的是,士族和皇族是中原大地上最强盛的两股势力,他们之间火并的结果是中原失去了所有的强者,再无力量对抗异族入侵。

八王之乱中,南匈奴、羯、鲜卑、西羌、氐等游牧民族纷纷涌进中原,在此后短短一百三十多年内建立了十六个国家,史称“五胡十六国”。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无论皇族、士族还是百姓,汉族、羌族还是羯族,所有人都生活得痛苦不堪,所有人都时刻面临生命威胁。

—南匈奴大单于刘渊自称是王昭君的后代,国号“汉”,并俘晋怀帝、杀晋愍帝、杀西晋四十八王……

—这个时代中国北方汉族起义军自称“乞活军”—乞求活命的军队,这是多么悲惨的名字。

在五胡十六国及乞活军时期也有一些货币存在,如后赵曾铸“丰货钱”等。但是,我们实在不愿意记述这个的凄惨时代。

我只能告诉大家,从晋惠帝永兴二年(公元305年)到隋文帝开皇九年(公元589年),在几乎整整三个世纪里中国北方都处于大动乱、大破坏、大分裂之中。中原大地几乎无月不战,可怜北方苍苍烝民,在异族统治下被列为“汉狗”、“汉贼”,或者“头钱价汉”,一条汉人生命不如一头牛羊!晋惠帝死后,丧乱已经六十余年,北国人口“百不遗一”,河洛一带尽成废墟,洛阳城中常有豺狼出没……

一钱杀二士

东晋初年,官府特准铸币权就是那个桃子,江南豪门则是争抢桃子的勇士。

最后,江南豪门势力在铸币权争夺战中全部衰败。

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成为游牧民族最好的战场,西晋根本无法抵挡倏忽而来的骑兵。然而,面对浩浩长江,游牧民族没有强大的水师,不可能旦夕之间攻过天堑。公元317年,出镇江南的司马睿在扬州称帝,史称“东晋”,首尾一百零四年。

江南尚有半壁江山,的西晋遗民纷纷前往投奔,不仅包括皇族、士族,还包括每一个普通人:东晋初年,约九十万户汉人迁徙到江南六郡,占北方战乱地区人口总数的50%,这是汉族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迁徙,自此中国经济重心南迁。

西晋灭亡前,江南绝大部分地区只有火耕水耨的原始农业;晋室南迁后,江南一地在百年间一跃成为中国经济和文明的继承者,最后,居然能以区区数万人马大破前秦百万雄兵。

东晋又是如何从衰亡走向繁荣,直至足以对抗游牧民族入侵的呢?

《晏子春秋》记载过一个“二桃杀三士”的故事。春秋年间,齐国有三位着名的武将: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这三位武将都曾经为齐国立下赫赫战功,而且三人意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为遏制三位武将的声势,齐景公赐给三位勇士两个桃子,并让他们评判自己的功劳,功劳最大的两位才能吃到桃子。结果,三位勇士为了争抢两个桃子互殴,最后全部死掉了。

东晋初年,官府特准铸币权就是那个桃子,江南豪门则是争抢桃子的勇士。最后,江南豪门势力在铸币权争夺战中全部衰败。

本来江南豪门各家都自己铸行货币,只要铸造的货币能用出去就行。司马睿来了,江南就不一样了。

为了稳固自己在江南的统治,司马睿选中了吴兴沈氏作为自己的代言人,并且宣布:只有吴兴沈氏才拥有合法的铸币权,其他人铸造的货币都不合法。为了让这个理念深入人心,东晋朝廷不遗余力地在江南宣传(没有强制能力,也就只能靠宣传):雇佣写手编写民谣,然后在民间(乞丐之间)传唱;组织盛大的宣讲会(实际上就是乞丐在唱莲花落),让所有人都认识到官方货币的重要性……

吴兴沈氏最大的敌人是义兴周氏,本来周氏家族并未把官府特准铸币权放在眼里:就是私铸货币,

帝又能把我如何?

义兴周氏没有想到的是,朝廷的宣传工作取得了很大成效。

货币说到底不过是一种交换媒介,能否用于交换,在很大程度上要看有多少人承认。在普通百姓心目中毕竟皇帝还是至高无上的,官方货币也有着更高的信誉,若币材一样、重量相类、形制相似,人们还是会首选官方货币的。

结果吴兴沈氏所铸行的货币在江南一地取得了统治地位,即“沈郎钱”。在义兴自己的地盘上,周氏家族的铸币也不太好使了。于是,“我们有了 ”的诗句。

义兴周氏的领头人周札不得不放下架子,低头来找司马睿要求朝廷也承认周氏家族的铸币权。周札得到的答复是,鉴于已经授予沈氏家族特许权,周氏家族应就此与沈氏家族进行亲切友好的磋商。当然,沈氏家族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任何时代金融牌照都是最值钱的东西,金融牌照虽然不能创造财富,通过它却可以获得财富的使用权。所以,要想持有金融牌照,就一定要付出代价。沈氏、周氏争夺铸币特许权的结果,就是双方在皇帝的挑拨下大打出手。

可怜这个“一门五侯”的周氏家族,领头人周札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吝啬鬼,兵临城下的时候,周札居然不肯把仓库里精良的刀枪分给农人,而是让大家以木棍应对沈充手下士兵的刀枪。

在这场斗争中,周札兵败被杀,江南最大的豪门之一周氏从此一蹶不振。鼓动吴东晋有大、中、小三种货币,大的叫“比轮”,中的叫“四文”,小的叫“沈郎钱”。所谓“比轮”,名字很是形象,就是说钱如同车轮一般大小,实际上就是孙吴的大泉当千。由于广州一带铜价偏高,东晋时代,绝大部分比轮都卖到南方去了。至于“四文”,历代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究竟是何种钱币。小货币则指沈郎钱。遗憾的是,历代钱币大师也没有告诉我们沈郎钱形制,现代考古学对此也存在争论。相传,沈郎钱最初为吴兴大族沈氏代表人物沈充所铸,但没有确切证据。东晋墓葬中确实有一种重01~09克的“五铢”,如果这种五铢就是所谓的沈郎钱,那么,沈郎钱应该是一种减重货币。

兴沈氏灭义兴周氏之后,吴兴沈氏也被剿灭。义兴周氏和吴兴沈氏是江南土着中最强大的势力,随着周札和沈充败亡,江南豪门逐渐成为历史的陈迹。

吴兴沈氏与义兴周氏的战争,为司马睿赢得了极为短暂的宝贵时光。江南豪门内耗的时候,东晋皇族又在做什么呢?

答:开山泽之禁、土断,即培养江南的小农经济。

司马睿渡江的时候,大约有一千多家北方士族跟随。

纷纷乱世,无论士族还是部曲,说白了都是流民,单独迁徙根本不可能在江南有一席之地。于是,最大的流民头子—东晋皇帝司马睿,命令手下较大的流民头子—北方士族,率领普通流民在长江下游建立了很多“侨郡”,即南琅琊郡、南徐州郡、南兖州郡(侨郡建立的地方一般是江南豪门势力较弱的地方,原有土着居民被北方流民赶到了今广东、贵州一带)。

在侨郡之中,北方士族依靠原有习惯和名望维持了对部曲和流民的统治,当然,他们的部曲可以不向朝廷纳税,朝廷有事也要临时召集士族才能起兵。西晋就是这样亡国的,殷鉴不远,岂能重蹈覆辙?况且,东晋初年,北方士族势力远较西晋衰微,司马睿也看出了这个便宜。

司马睿第一个打击士族的方法,叫“开山泽之禁”。

江南本是鱼米之乡,普通人靠捞鱼也能维持一下生计。刚刚到达江南的时候,北方士族就抢占了山川林泽,升斗小民不得下水,敢擅自捞鱼者一定会被往死里罚。

公元320年,司马睿颁布诏书:凡强占山林、霸占湖泽的人,收入达到一匹布的价值,杀无赦!那一年是农历壬辰年,这封诏书也称“壬辰之诏”,目的是保证民间对自然资源的开采权,后世无数封建帝王都曾模仿,刘宋元嘉十七年(公元440年)、元嘉三十年(公元453年)、大明七年(公元463年)都曾屡屡下令禁封山泽。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之利岂能由一两个人独占?

司马睿第二个打击士族的方法,叫“土断”。

土断,按字面意思理解就是:按照土地断定户籍,通过清查土地逼迫士族高门承认部曲对土地的所有权。朝廷宣布:无论你是谁,你流窜到哪里就是哪里人,立马给你户口,纳税不满五年也直接赐予土地,反正这些土地是大家一起从“山越”手里抢来的!

土断并不是司马睿的点子,早在西晋初年就有人向司马炎建议以土断替代九品中正制,彻底剥夺士族的治民权,废除士族高门对官位的垄断。只不过,当时司马皇族只是个绣花枕头,不敢这样做而已。

现在,既然北方士族成了高级流民,司马睿也就有了机会。晋元帝大兴四年(公元321年),司马睿下诏在南兖州禁止士族高门收容流民。

诏书首先总结了汉文、景二帝以来的均田制经验,回顾了西汉、东汉两代的辉煌历史;接着,诏书又给出西晋亡国的官方托词:士族高门占有众多土地和农民,却刻意逃避朝廷赋税,焉有不亡国之理?

最后,诏书提出了解决办法:为避免江南再现中州之难,必须再次推行“耕者有其田”!诏书规定,所有士族高门都要如实禀报部曲数量,此后,一品大员占田不得超过二百八十亩,奴婢不得超过三人,其余土地要分给原来的部曲。

为了吸引流民自动归于朝廷,东晋政府不断提高对小农的优惠条件,赐其田宅,先免租税三年,后免租税五年。优惠到期,小农每亩只需要向朝廷缴纳三升粮食,当然,士族所占土地也同样要向朝廷缴纳三升粮食。这种按土地面积征税的方式在历史上被称为“度田收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士族将抢占土地的税收强加给自耕农。

史籍为我们精准地总结了东晋初年的治民政策—。也就是说,东晋中央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削减了官吏的职能,恢复了西汉初年的无为而治。

毕竟官吏都是士族大家,让这些人捞到钱,对皇族没有一点好处。有了自耕农的支持,东晋两代帝王司马睿(晋元帝)、司马绍(晋明帝)终于重新建立了封建中央集权。

江南水系丰富,原比北方农耕条件优越,北方移民带来了耕牛和铁质农具,加之充足的劳动力保证了精耕细作,江南稻田亩产量从孙吴时代的五六斛增长到三十斛,产量增长了五至六倍,麦田甚至出现了一年三熟的耕作条件。

冶铁技术冠绝天下,号称“中国绝手”的铸剑师谢平创造了“横法钢”,用这种钢练成的刀剑弹吹之间可以断十五根头发。

所产瓷器胎质坚硬、形制美观、釉色青翠,有的甚至与宋代官窑所差无几,唐人这样夸赞东晋瓷器。

造纸术真正得到应用,东晋人能根据不同用途把纸加工成青、赤、缥、绿、桃红等颜色,就是这些纸张成就了一代书圣王羲之……

《南齐书》这样记载这个时代:太武年间,江南百余年未有兵锋之灾,家家都经常设宴款待客人,到处都是沃野良田,人们不辞辛劳地从事农耕,只要一郡粮食丰收,数郡就无饥饿之虞。荆城是南楚最富有的城市,扬州则是吴地最富裕的地方,两个城市的纺织业足以衣被天下!

钱,国之重器,不可轻废

朝廷连铸币权都没有,要废弃货币谈何容易?何况这本就是一个馊主意,货币制度承载了几近千年的经济运行,岂能因一道诏书自动消失?王莽只是想以龟贝替代货币就搞得天下大乱,更不要说东晋皇权远不如西汉。在举朝反对之下,废弃货币的建议最终未能推行。

中国史书好比今天的影视剧,历史人物都具有鲜明的脸谱,好人长相威武,坏人长相猥琐,单凭长相就能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桓温在晋明帝年间登上历史舞台,《晋书》对这位中兴名臣却毫无尊敬之意,把他描写为“长着一双三角眼,胡须像刺猬一样”,一副典型的奸臣模样,也许是因为东晋终为桓温的儿子桓玄所灭吧。

桓温(公元312~373年),属于中下层士族,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司马睿的孙女婿,南康公主的丈夫,也就是传说中的驸马爷。从明帝开始,桓温历经五代帝王,官拜大司马,统率内外诸军,是东晋中期第一代有能力统领全局的人物。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东晋桓温是第一个有能力建立“大一统”的皇权的人(篡位),是曹操、王莽一类的人物,所以,他才成为京剧中又一个大白脸。

在中国货币史上,桓温曾经提出了一个很离谱的设想—废弃钱币,改用谷帛作为交易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