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许多梦。
都是良生。全是良生。那一年的小小少年言良生,异常骄傲的无比自尊的言良生,他初初踏进周宝落家的门,迎头就被落落的一顿斥责弄得发愣了的表情。
他轻轻咬着嘴唇的模样。
他不愿意跟她说话。他很规矩地上课、吃饭、睡觉。很努力地学习。
那天晚上的圣诞会演结束,她站在台阶下等他,他假装没看到她,从她身边走过去。她跟在身后,他们俩一前一后地,在寂寞的夜色里走了许久。
她怯怯地叫他,良生。然后她的泪水珍珠般跌落下来,他的心全软了。什么架子都放了下来。他们上学时一同出门,放学时他会在校门口的大榕树下等她。
一切过往,都那么清晰。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
他们分开了。她看到自己蹲在角落里哭泣,突然间,他又出现了,他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头发。她贪婪地深呼吸,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烟草味道。她快乐得想唱歌。她喃喃地叫,“良生!良生!”像是怎么叫都觉得不够。
倏地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头顶上吊着好几瓶药水,她心里惊吓了一下,手轻轻一动,突然发现手被人握着,她收回眼神,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来是躺在白色的床上,有个人,倚在床头睡着了。窗外又下雨了,好像还夹杂着雪粒子,急急地,敲着门和窗。
她怔怔地注视着他。用另一只手,不敢置信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脸。
眼泪落下来。
天哪。真的是他。他没事。真好。
她的抚摸惊醒了他,他睁开眼睛。
他毫不退缩地迎接着她的注视,抬起手来,轻轻亲吻她的手背。她的眼泪落得更急了。他干脆抱过她,哄孩子一般,“别哭。别哭。”
她哭得愈发伤心了。
这大半年来的期盼,痛苦、以及无望的等待,那些砌意堆砌的冷淡和坚强,在此时都随着泪水一古脑地奔流出来。
她抽泣着说,“我恨死你了。”
他就在她身边,却残忍地不肯与她相见。他明明看到她的痛苦,她的难过,他也丝毫不肯怜悯。他还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她。
她俯下头去,冷不防地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他惊呼一声,却没缩回手。
她抬起头来骂他,“你干脆不甩开我!”
他冲她笑。百般欢喜。
他搂着她,“我好害怕,我怕你再也醒不来。”
落落含着泪水,再次重复着说,“我恨死你了。”
这个男人,让她念念不忘。让她一次又一次地,辜负启真。
她想起来,问,“启真呢?”
言良生答,“他刚刚出门去。”他的脸颊紧紧贴着她的,“是天意。落落。别再离开我。我们俩人在这里守候你,偏偏他一离开,你就醒来。老天的意思也是让你选我。”
落落疲倦地骂,“滚!”
他好脾气地笑,“不,绝不。”
他握着她的手,说,“落落,你为什么这么爱我?”
落落收了泪,轻哼一声,“我才不爱你。我恨你恨得要死。你看你,你害我又进医院了。”
他拿着她的手,轻轻打自己的脸。
她瞪着他。
目光里却渐渐流露一丝笑意。
启真就站在门边,一颗心哗地跌下地来,碎了一地。
他转身走。
他想,他需要一点酒。也许,只有酒精可以让他平静下来。
病房里,落落还在一再要求,回家。
她讨厌医院。她从小身体虽然不是太好,但也很少和医院打交道。这才多长日子,她竟然反复地在医院里出入。
她烦燥地拍打着床沿,“我要回家!”
言良生说,“好好好。”
他去找医生,又叫人开车来。
落落不肯下床,“你背我!”
良生轻咳一声,“这里人好多。”
落落脸色一沉,良生急忙说,“好好好。”
一直背到家里。落落硬是不肯下来。
良生累得笑,“喂,你也太折磨人了吧。”
落落咬牙切齿地,“我要折磨你。一辈子狠狠地折磨你。”
他轻笑起来,把她扔到床上,扑过来搂住她,寻找她的唇。她半坐起身子来,热烈地回应着他,他得寸进尺,不由分说地解她衣服。她推开他,不满地叫起来,“谁让你脱掉我的衣服的?”
言良生看着她,固执地扑过来,他轻笑着在她耳边说,“落落,我想你,我好想你。我想死你了。你知道那种默默地站在你身边,却不能与你相见,不能靠近你的感觉吗?看见你和陈启真在一起,我快疯了!”
落落看着他,喜悦渐渐像涨潮的海水般涌来。她想起车子疾驶过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因为害怕差点裂开来,她那么害怕失去他。如果没有了他,她也不想活下去了。
她紧紧地搂着他,轻叹着说,“太好了,良生。太好了。你还在。我觉得好幸福。”
雨雪还在密集地下着,良生的亲吻灼热,落落闭上眼睛,幸福地叹息一声。
他们紧紧纠缠在一起,不舍得分开。落落伸出手,细致地抚摸着良生的眉、良生的眼睛和良生的唇。她注视着他,“我爱你,良生。我真的很爱你。”
她从来都觉得这样的话难以说出口,可此刻,她想一刻不停地说。
良生忍不住失笑,“我知道了。”
落落翻身起来亲吻他,“我怕你忘了。”她把身体紧紧贴住他的,“答应我,永远也不离开我。”
良生的眼里泛起泪来,他挣扎着要说话,落落捂住他的嘴,“让我来。一切让我来。我会解决所有事。”她看着他,“你爱我吗良生?”
良生微笑了,“你说呢。”
落落说,“那么,答应我,去手术。”
良生安静地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却又笨拙地把自己放到他的身体里,她亲吻着他唇,“不怕,你还有我。如果你看不见风景,我代你看。”
良生一个翻身,把落落压在身下。
他缠绵地吻着她,泪水滴到她脸上,他轻声说,“好。”
天亮了,落落像是如梦初醒,这才想起,几天后,就是她和启真结婚的日子。
她四处找着手机,心里安慰着自己,“启真他一定会原谅我,一定会。他那么爱我,他会原谅我。”
良生从枕下取出她的手机,安静地说,“我陪你去找启真。”
落落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她抬起头冲他笑,“好。”
边说边打开手机,发现有来自启真的十多个来电,还有佳怡的来电和短信。
落落先打开佳怡的短信,“我猜你一定和良生在一起。说什么才好呢。启真进了医院。”
落落大吃一惊,急忙拨打佳怡的电话,“启真他怎么了?”
佳怡一听是她,便嗔怪道,“你关机干嘛啊。有人打电话来,启真他在酒吧里跟人打架,浑身血,送到医院去了。”
落落心乱了,“哪家医院。”
佳怡说,“人民医院。我刚从医院出来,可榛在陪他。”
良生站在一边,早听到始末,即刻说,“走,我们去看他。”伸手握住落落的,冲她一笑。看到他的笑容,落落的慌乱的心才镇定下来。
两人下了楼,良生招手叫出租车,落落问,“你现在都不开车了吗?”
良生答,“是的,视力非常不好,不敢开。”
落落说,“尽快手术好吗?”她突然落泪,“我觉得好对不起启真,可是,我没办法。原来为了你,我可以做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车子来了,良生紧搂住落落,“走,我们一块跟他道歉去。”
车子朝医院疾驰,抵达医院,衣可榛便站在病房门口,他拦住落落,神色颇为犹豫,“落落,启真他,有点问题。”
落落紧张起来,“怎么了?生命有危险吗?还是身体落下了残疾?”她几乎哭起来。
衣可榛摇摇头,“不不不,都不是。”衣可榛皱皱眉头,“他就是,选择性地失忆了。”
落落啊地一声,怔住了。
良生也讶异,“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他大脑受到重物袭击,身体虽然无恙,但生理和心理同时受到刺激,病人下意识地选择遗忘使自己痛苦的记忆。”可榛说。
落落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说,他不认识你和佳怡了。”她不能置信地看着衣可榛,“他不认识我了?”
衣可榛无奈地点了点头。
落落叫起来,“我不信!我不信!”
良生问,“通知他家人了吗?”
可榛答,“他好像只有一个母亲。已经通知了,正赶来。”
落落闭一闭眼,推开病房门。
陈启真就半躺在床上,额上缠着绷带,听到动静,他惊讶地看着落落,神色间颇为犹豫,问道,“你好,这位小姐,你找谁?”
落落如受重击。
她怔怔地看着他,泪水狂流。
陈启真不安起来,他坐直身子,“喂喂喂,你别哭啊。”他甚至想下床来安抚她。
他不记得她是谁了,但他仍然记得要关心她。
落落的泪肆无忌惮地流着,她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喃喃叫,“启真,启真!”
陈启真慌乱得手足无措了,落落只觉得身后有人把自己拉起来,轻轻一侧头,看到可榛轻声说,“启真他妈妈来了。”
只听到启真叫,“妈妈!”
陈启真的母亲就站在门口,她死死地盯着落落,听到了启真的叫唤,立刻带上了笑容应道,“哎。”
她大约已听医生说了详细情形,不忍在儿子面前有异常表现,只走近启真,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怎么这么大人了还打架,真是。”
启真笑了,“放心,以后不会了。”继而责怪起母亲来,“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特意跑来干嘛。”
良生拉一拉落落,“来,咱们先出去。”
落落木然地任由良生拉扯着出了病房,佳怡正好赶到,良生便说,“佳怡,你带落落先回去,我留下来,等下跟启真母亲点话。”
佳怡简短地答,“好。”
拉着落落进了电梯。
落落失魂落魄,双目无神地看着佳怡,喃喃说,“他不认识我了。佳怡。启真他不认识我了。”
他曾经那么爱她。不不不。他那么爱她。他竟然不认识她了。她的心痛得厉害。
佳怡喝道,“他不认得你才好!他认得你有什么用!你又不爱他!”
落落被喝住了。
佳怡继续说道,“我若是他,我愿意来这么一场意外。我不要记得你。我不要记得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假若真忘了,还真是一场幸运!因为可以开始一场新的生活!”
落落的泪汩汩滚落。
佳怡从包里拿出纸巾,“干嘛要哭。擦掉。从现在起,他是个陌生人,别为陌生人流泪。你既然不爱他,不能和他在一起,就别为他流泪!”佳怡缩回手来,“或者,你要扑转回头,安慰他,医治他,给他一场爱情?”
落落哽咽着,“你……”
佳怡缓和了语气,“听我的。别再来了。他不认识你了。你放过他。过自己的日子去。他母亲也不见得欢迎你。你明白吗?”
落落低下头。
她知道佳怡说的都对。她只是一下子接受不了,是因为她的缘故,启真受了伤,失去了记忆。
一连几天,她都往医院跑,看启真的母亲不在病房,才推门进去。良生也不阻止她,他太了解落落了,她有一颗柔软的善良的心,若真要阻拦她,对她而言,倒又是另外一种伤害了。
启真虽然没有认出她是谁,但见面次数多了,便和她熟识起来,“嗨,你是不是也在这医院里住着?老病号?”
落落怔了一下,答道,“是啊。”
启真说,“很闷是吧。我也觉得闷。”他冲她调皮地眨眨眼睛,“不如我们偷偷溜出去玩玩?”
落落微笑着应允,“好啊。”
他动作迅速地脱下病服,笑着叫她,“走啰!”
他们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医院大门。
启真贪婪地深呼吸着,“啊,真好。”他侧过头看她,“走,我们去游乐场!”
他们挤上了公车,晃荡着向公园进军。车上人很多,他小心地把她挡在怀里。她抬起头看他,他发觉了,低下头冲她一笑。
她又想落泪。
他不记得她了。但他却仍然处处照顾着她。
落落买了两张通票。启真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他说,“下次,下次我请你。”
落落笑了,“好。我等着。”
他们玩了碰碰车,坐了过山车。甚至挤在一堆的小孩子里,手拉手地在溜冰场里溜冰。
启真很开心,像个孩子似地。
她买冰淇淋给他,他又说谢谢。“下次我请你。记住喔。”他很郑重地嘱咐她。
他们一直玩到夕阳西下。
良生打了电话来,“落落,你和启真在一起吗?”
落落轻声答,“是啊。他说想到游乐场玩玩。”
良生哦了一声,低声说,“快把他送到医院去吧。听说到处在找他。”
落落答应下来,挂了电话。
佳怡又打了来,声音有点气急败坏,“喂,周宝落,你是不是跟陈启真在一起?”
她一吼,落落便有点心虚,“是啊。”
佳怡气得直骂,“你有病啊。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啊。赶快回来!”
落落摁断电话,侧过头冲启真微笑,“催我们回去了呢。”
启真乖乖地答,“好。”
两人走出公园,落落叫了辆车。
在病房门口,就碰上了启真的母亲。看到启真和落落一块回来,她不由分说地上前来,狠狠地搧了落落两耳光。
落落被打懵了,眼泪顿时冲进眼眶里来。
启真惊叫,“妈,你这是干什么?”
启真的母亲紧紧地盯着落落,目光里尽是恨意。
佳怡赶了来,看这情形,便轻轻拉了落落一把。
启真的母亲牵过儿子的手,温柔地说,“快进来,你该打针了。”启真很不安地看了落落一眼,还是温顺地跟着母亲走进了病房。
落落的泪水哗地就流了出来。
佳怡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脑子怎么那么简单,陈启真是怎么弄到今天这地步的,他妈恨不得剥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你也是,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良心会好过些吗?我都跟你说过了,既然不爱他,就干脆离他远远地,放他一条生路,你明白吗?从现在起,你的关心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打扰!”
落落哽咽着说,“我只是想……”
佳怡打断她,“想什么?你还能想什么?”
落落被她说得开不了口。
佳怡搂住她的肩,缓和了语气,“走吧。不仅他要忘了你。你从此后,也要忘了他。”
两人正要下楼,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嗨。”
落落回过头来,竟然是陈启真。
他小跑着走近来,脸上的表情很抱歉,“对不起哦,我妈刚才太冲动了。她也是着急了点儿。你别跟她计较。我代她向你道歉。”
落落凝视着他,心里一阵难过。
启真笑了,“以后请你吃冰淇淋,坐过山车,唔,再请一顿法国大餐,好不好?”
落落低下头来,轻声答,“好。”
佳怡挽过落落,微笑着对启真说,“那我们就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复哦。”
她狠狠地拉了落落一把,低声提醒道,“良生会善后一切。你现在最重要的是,陪着良生把手术做了。良生不是你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人吗?”
落落心中一凛。是啊。这些天来,她心里充满了对启真的歉疚,差点忘了良生还等待着她的鼓励。
她挺挺胸,试图振作起来。
两人走出医院,天空已然放晴,呈现出冬天里少见明媚来,落落再次挺挺身子,深呼吸。
对不起,启真。真的非常对不起。她欠他的,且容她,来生再作偿还。
也许,生活注定是这样,在一场爱里,我们总不得不辜负一些人。
清晨。
落落是被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吵醒的。
然后像是有人在踢她。她睡得正香,不肯理。翻了翻身,继续睡。那人真不识相,继续踢。
“落落!落落!”
落落睁开眼睛,眼前赫然是佳怡兴奋的脸,“你看看你,这都几点了?赶快!收拾收拾,我们上街!”
上街?
落落问道,“干嘛,干嘛要上街。”她呻吟着,“拜托,我睡得正香呢。”
佳怡咬牙切齿地,“我生日,你需得送我礼物。这理由够不够大?”
落落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惊讶地问,“真的?”
良生从门口探头进来,“我买好早餐了。快来吃。”笑着抱怨道,“人家佳怡也是一片好心,想陪你散散心嘛。”
落落心里也明白,眨眨眼睛,故意说,“是吗?不是想要生日礼物吗?”
佳怡瞪着她,“是的是的。”她伸手要打落落。
落落笑着跳起来,冲进卫生间去洗漱。
两人一块出了门,良生已然坐到车里,笑着说,“磨磨蹭蹭的周宝落同学!”
落落抬起手来,做一个打他的姿势。
车子行至民生广场,落落然突然叫道,“停车!”
良生皱皱眉头,“干嘛要停车?”
落落说,“不是要上街吗?下来!”
良生张了张嘴。
落落抱着双臂,“逛街嘛,就是走走逛逛。来来来,下来。”
佳怡无奈,只得下车来。良生说,“那好,我先去停车。”
落落很满意地说,“很好,就这样。咱们逛街去。”
她主动挽住佳怡的手,大踏步向广场走去。广场上喜气洋洋,元旦的节日气氛还没过去,人声喧嚣。
落落说,“坐下。坐一会。咱们等等良生。”
佳怡坐下了,轻叹一声说,“良生的眼睛,你要尽早劝说他去动手术。”
落落轻轻眯缝双眼,“我知道。”
良生走了过来,说,“在聊什么呢?”
落落抬起头一笑,“在等你。”
她拍拍身边,“来,坐一会。有的是时间。佳怡也不是那么急着要礼物的,是吧,佳怡。”
佳怡好笑,板着脸道,“反正得要。”
落落吐吐舌头,“放心,一定送你。咄,真是。”
落落转过头对良生说,“来,深呼吸。”
良生有点莫名其妙问,“为什么?”
落落道,“听话,照做就OK了。”
良生只好深呼吸。
只听落落欢快地说,“怎么样,空气里全是快乐的味道,你这感觉到了吗。”
良生心里一动。有点失笑了,明明是想陪着她来散心的,她倒操心起他的快乐来了。
落落眼尖,看到有小贩在卖气球,于是小跑过去,买两氢气球,分一只让良生拿着。
她笑着说,“来,我数到三,咱们一块放飞氢气球,一松手就马上许个愿。”她清晰地数起数来,“一、二、三!”
良生松开手,气球顿时向上飞去,落落惊呼一声,孩子一般鼓起掌来。良生情不自禁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落落笑起来,“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伸手来牵他,“走,我们逛商场去!”
他任由她牵着他,缓缓行走着。
突然脚下绊着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动起来,良生吃了一惊,脚下一乱,又踩着了几下,顿时,有人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走路不看路?瞎子啊你?”
良生心头暗暗恼怒,他视力下降得厉害,再加上不注意,真没看到踩着了人。广场这地儿,还真有一些流浪汉,随地或躺或睡。
落落挡在他身前,气势汹汹地回嘴道,“喂,要不要这么凶啊,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踩人了还这么嚣张啊。******,不看你瞎子份上,老子非揍你不可!”
又是“瞎子!”
良生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他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他捏起拳头就朝那流浪汉狠狠打去。只听得流浪汉闷闷地哼一声,扑上来跟他撕打。
落落尖叫起来,“别打了。良生,别打了。”她像是快哭起来了。
她冲过来拉他。佳怡也跟着冲过来扯住他。
到处嘈杂一片。他只觉眼前一黑,像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晚上,佳怡吃过晚饭就离开了。
落落和良生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电视。
良生觉得有点头疼。电视里上演的些什么,他已经很努力了,眼前却只是一片模糊。
突然间听到落落说,“良生,就算是为了我,咱们去动手术好吗?”她扑到他怀里来,“答应我。良生。”
元月十日,言良生和落落共同奔赴香港。
这是落落第一次来香港。
良生每天都带着她逛街,不厌其烦地带着落落逛商场,逛街道小巷,像是恨不得,一下就陪着她把所有风光都看尽。
落落心里也慌乱,却不敢表露。每日里只像没心没肺,欢跳得像只小鸟。
良生终于忍不住问,“落落,若然我的生命有危险……”
落落像是期待已久,立刻答道,“不行。你不能有任何危险。因为,你要陪着我。陪着我一生一世。你答应过我的。你别想反悔。我绝不答应。”
良生良久地看着她,长叹一声,搂她入怀,“那么,若然我的眼睛……”
落落打断他,“我的眼睛,便是你的……”
良生还想再说。
她主动亲吻他,喃喃地说,“别说话。别说话。”窗外晚霞满天,风轻轻地吹打着窗帘,发出扑扑声响。
元月三十日,香港伊丽莎白医院。
漫长的十四个小时,落落一直坐着,一动不敢动,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率先走出手术室,落落倏地站起来,医生微笑了,“手术很成功。”
落落只觉腿一软,欢喜地坐倒在地上。
三月初。
相思湖衅的春来得特别早,许多花儿都开了。湖边小屋又被重新装修了,这次刷成了浅浅的蓝色。
良生说,“以后一年刷个颜色。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厌烦它。”
落落说,“不不不。哪怕它残破不堪。我也永远爱它。因为,它是你送我的,幸福家园。”
良生取笑她,“咄,你真矫情。”
他伸手来,紧紧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