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有弱点,每一道墙都有可钻的缝。如果注定要发生的,不在此时,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刻,时间的早晚罢了。
叶红梅本来以为,这一次,说什么都要离。她可以忍受他不碰她,他动手打她,甚至想过,他充其量就是在外边有了个女人。外头那些女人,最终也不过是玩玩罢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等他玩够了,他总会回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小姐!她听到民警们在议论,说小姐亲口说的,这男人常来,常叫的小姐就那两三个。谁不认识他啊。嘴不多,出手大方。比那些来玩的男人强得多了。
叶红梅听得满心悲愤,恨不得立刻撕了米贤生!
米贤生第二天晚上才回到家里。叶红梅一直坐在家里等着。十几个小时过去了,她的怒火越烧越旺。等一见到米贤生,突然间就灰心到了极点,还能怎么样?还有什么可说的?
米贤生走过来,扑嗵就在她面前跪了下来,他的头伏在她的膝盖上,双肩一耸一耸,竟然是在痛哭!
叶红梅立刻就炸了,老娘都没哭呢,你嚎个啥?!她有心要爆喝一声,浑身软绵绵地却没力气。她从来没有见过米贤生流泪。米贤生像是永远处变不惊。他性格原本沉稳,再加上多年仕途生涯的打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叶红梅一直以为,哪怕天塌下来,他也会不动声色。
她几乎耳语般说,“离婚吧。离吧。就这样。”
米贤生抬起头来,断然拒绝,“不!”他抱住她的双腿,“不,红梅!”
他泣不成声地向叶红梅坦承了一切。
一切还得从一年多前说起,他分管的一个乡镇出了一个命案,一女人在半夜里把熟睡的老公给杀了。男人好吃懒做,爱喝酒,几杯酒下肚就使劲折磨老婆,非打即骂,最惨的一次,女人被打得住进医院里,躺在床上整整半月不能动弹。女人跑过多次,每一次都会被捉回来,又是一轮毒打。报警,找法院,找乡政府,都说是家务事,简直拿他无可奈何。他整日叫嚣,谁敢多管闲事,就砍了谁。谁也不愿意去淌这趟浑水。在又一次无缘无故的痛打过后,女人手持菜刀,半夜里就把老公给杀了。
要说起来本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女人被抓了起来。结果当天晚上,群众自发堆聚在乡政府门口,为女人喊冤。情绪激荡的人们还敲碎了乡政府办公室的玻璃。当然这事最终还圆满解决了,可米贤生还是受到了上头的严厉批评,让他停下手头的工作,认真地写一份深刻检查。
米贤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安排出了趟差,到邻近的Y市开一个不在工作范围内的可有可无的会。这是一种变相的无声的惩罚,他临行前交上去的检查被打了回来,说是态度不端正,对自己的错误认识得不够。那一晚,米贤生喝得烂醉,半夜里口渴,起来喝水,电话响了,娇滴滴的女声问,“先生需要服务吗?”
他不知道潘多拉的盒子不能打开的。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了门。女人丰满的身体扑进怀里来,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等清醒过来,他后悔不迭。几乎是逃也似的,他离开了Y市。几天后,他惊恐地发现,他不行了。他以为是工作压力太大,以为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但面对着叶红梅,他始终也无法尽到丈夫的义务。他不敢面对叶红梅,害怕叶红梅审视的目光。他尽量地晚归,晚上成了他最恐惧的时候。
再次去Y市出差,他不由得从包里取出了那女人留下的名片。现在连小姐也这么专业,还特地印了名片。他回到N市的时候在包里发现了这张名片,却鬼使神差地没扔掉。
他打通了名片上的电话,女人很快地来了,热情得要命,说他是她见过的最讲道德的客人。他听着好笑,真讽刺,他摇身一变,就成了最讲道德的嫖客。
女人说身子不方便,给他叫来另外一个女人。他本来想算了。可是女人长得不错,清清秀秀的,有一投子我见犹怜的味道。他想,说说话也好。最后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床上去。没想到,他勇猛得自己也吃了一惊。
即便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意识到,久违的自信在这里找了回来。事情过后,他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能再有下次了。
可是一回到家里,面对着叶红梅,老问题又出现了。他始终不能在她面前****。这让他又恐慌又无奈。他从来不是一个留恋灯红酒绿的男人,和叶红梅从恋爱到结婚,他就只有叶红梅一个女人。平时在外应酬,也有许多女人趁势献媚,但他从来就没有当真过。他只爱叶红梅。哪怕是到了如今,也是如此。
他就像吸上了大烟,明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却又忍不住拨脚出门,在外寻找在家里失去了的性能力和尊严。
事情暴露那晚,其实是一次例行查房。大约是濒近年尾的缘故,查得比往日要严,要了身份证,巡防人员顺口就问女人,“你老公叫什么名字?”女人哑口无言。巡防人员起了疑心,再多问几句,两个人对彼此的情况都是一问三不知,于是,被带到了派出所。
米贤生眼前一黑,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完了。他立刻给平时私交甚笃的市委办主任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下情况,那边厢虽然大吃一惊,但立刻答应为他打电话疏通一下。米贤生松了口气,起码仕途是暂时保住了。而叶红梅,当听说她来了,他的眼睛顿时就湿了,刹那间,他在心里发誓,以后要一千倍一万倍地对叶红梅好。
听完米贤生的一番诉说,叶红梅心里五味杂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陡地想起了小谢。
米贤生抓住她的手,低声恳求,“红梅,原谅我。给我一个机会。看在我仍然爱你的份上。”
叶红梅的眼圈红了。他怎么还敢对她说爱?她想骂他几句,可是,在他犯了错的时候,她也同样犯了错。她拿什么来指责他?
看她不做声,米贤生抱住了她。蓦然间,那种熟悉的身体气息迎面扑来,叶红梅鼻子一酸,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拥抱过彼此了?
她在他怀里轻声说,“哪天,我陪你去看医生吧。”
这语气分明是原谅了他。米贤生大喜过望,使劲点头。
也许这就是夫妻,再大的事也有可能化成小事,而蒜皮样的小事,也有可能闹成大事。它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不可理喻。
叶红梅和米贤生商量好了,待国庆长假就去一趟北京,有朋友介绍了一个很不错的心理医生。
叶红梅轻笑一下,拍拍江一芷的肩,“你快去招呼你的朋友吧。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
江一芷问,“你去哪?”
叶红梅迟疑一会说,“我拿点钱给小谢。”
江一芷喝道,“你又给他钱啊!”
叶红梅说,“最后一次。”她下楼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这一次之后,我会和他分手。我已经把他辞了。”
她细想过的,小谢所给予的情感上的慰藉以及身体上的快感,这些都是短暂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天长地久。那不现实。不管小谢现在对她是何种情感,最终都只不过一地黄花。在他面前,她实在没有可以自信的资本。而米贤生,内心深处,她仍然深爱着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想到离开也只不过是对他的一种不满的情绪表达罢了。他们有一个已经建立好的家园,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这一切都由她苦心经营造就,他们才是她的希望所在,她的根基所在。认识到了这一点,她决定这一次要和小谢彻底分手。诚然小谢是个好男孩,但他不属于她。眼下最迫切的是把米贤生的病治好,心理上和身体上的,如果生活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那么他们必得相依为命,相互支撑,他们才是同一战壕里真正的战友。
她没敢亲自辞掉小谢,托了大堂经理。晚上小谢打来电话,很平静,只说要见她一面。她能想到的,就是钱。除了钱,她再不能给他别的。
江一芷蹬蹬地返回餐厅,谢晓冬已经吃饭了,自己拿了报架上的报纸,很认真地在看。
江一芷说,“你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也累了吧,快去休息吧。”谢晓冬抬起头来说,“N市什么地方可以游泳?”江一芷愣了愣,说,“大半夜的,游什么泳!”谢晓冬绽开一个天真的笑,“可是我想。”那模样像个闹着要吃糖的孩子。
江一芷瞪他一眼,努力想了一下。江一芷是一个不喜欢活动的人,什么游泳健身减肥基本与她无关。平时也就偶尔听小乔听说,哪哪可以干嘛,根本没往心里去。
想到小乔,心里登时有了主意,倒不如顺便邀小乔一块去好了。
她立刻给小乔打了个电话,“嗨,小乔!”
“唔?扰人好事,嘛呢?”
江一芷看一眼谢晓冬,吞吐地说,“我有个朋友来N市玩,想去游泳。怎么样,有兴趣不,一块去。我顺便也跟常梓在见个面呗。”
小乔“呸”了一声,“怎么,是那个蓝颜吧。哈哈哈,是不是有点心虚?有点怕?让咱们去做电灯泡?”
被小乔说中了心事,江一芷顿时有点恼怒,“到底怎么样嘛?”
小乔说,“行行行,你在哪。我们过去接你。”
“红梅赞。”
“好,半小时后见。”
半小时,常梓在的车停在了“红梅赞”的楼下。小乔从车上下来,落落大方,江一芷心下有点嫉妒,这娘们,就有这本事,做小三也做得这么漂亮潇洒。不像她,谢晓冬这才来呢,她倒像怀了多少鬼胎似的,眼睛都不敢与人直视。
小乔迅速打量了一眼谢晓冬,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握手寒暄,偷偷对着江一芷窃笑,“这小孩还蛮帅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恋童癖。”
江一芷狠狠地掐她胳膊,喝道,“别胡说八道。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小乔点点头,“清白的一芷同学,上车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一芷说,“我给红梅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叶红梅却没有接电话。江一芷一连打了两次,都没人接,心里有点疑惑,忍不住促狭地猜想,难道是在进行一场身体的告别?
挂了电话,说,“走吧。”
一行人上了车,在小乔的指点下,车子开入市郊,路面渐渐宽敞,常梓在打开天窗,凉风习习,两个男人竟然很是投缘,天南海北地逛聊,不亦乐乎。小乔失笑了,“真难得,竟然没有代沟!”谢晓冬说,“英雄所见略同的意思小乔姐晓得不撒。”小乔说,“DD真可爱,我要有个MM一定介绍给你。”瞟一眼江一芷,她正低头微微而默然地浅笑着。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江一芷,也许江一芷自己也不能。她的感情一帆风顺,人生平淡无波,幸福是幸福的,但身在幸福之中的人往往渴望一点狂风暴雨。江一芷想要的,是一份心动的感觉,一种与婚姻迥然不同的另类经历。属于那种憋在屋子里太久了,想打开窗子看看外面的风景那一种。
看她不说话,江一芷碰碰她的胳膊,轻声说,“你有什么打算?”
小乔笑了,这人,自己的稀饭还烫着呢,还关心着别人家的冷了没。想了想轻声答,“知道不会长久,所以,能享受多少快乐就先享受多少。”她侧过头来看着江一芷,“我现在不敢对任何事任何人抱有希望。我太知道,什么承诺都毫无力量。”
只听得前座的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
眼前出现的是一幢宽大的,由粗大的竹木搭建的酒楼,名叫“藤源庄”酒楼依山而建,充满了原木纯朴的气味,看得出老板是个有心人,把整个酒楼装饰得让人心驰神往。最最难得的,酒楼前竟然有一个像模像样的游泳馆。在暗暗的天光下,从山上引下来的流水不停冲入泳池,泳池里水光粼粼,引人神往。
这个时段,来游玩的人基本都累了,吃饭的吃饭,喝茶的喝茶,泳池里静悄悄地。小乔说,“咱们先去游泳吧,玩累了再上来喝茶!”
江一芷叹道,“天哪,小乔,你怎么知道这么个人间仙境的。”
常梓在微笑了,“吃喝玩乐历来是小乔的长项。”
小乔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你是在取笑我吗?”
常梓在搂过她的肩,轻声说,“我从来不会取笑陶小乔。”
江一芷看着他们俩,突然间就感慨了。这人生是一场戏吗?是不是幂幂之中,那些分离,相聚,背叛,重逢,早有安排?
酒楼在一楼开设了一间小小店面,专门出售泳衣和出租泳圈。江一芷说,“我不太会游泳。”谢晓冬接口道,“我教你。”小乔笑,“对,他会手把手地把你教会。”话里的暧昧和调笑一下子就让江一芷脸红了,狠狠地“啐”了小乔一口。
小乔大笑着拉着常梓在离开。大家都是成年人,小乔自认为在情商上,比江一芷远远高上一截。一个男人大老远地来看望一个女人,难不成只为了纯洁地见一个面?想想都让人觉得失笑。
因为江一芷的不善游泳,两个人就直接踏进了浅水区。说是浅水,也就是脚能蹬底,实际上站起来,也淹没了大半个身子。谢晓冬微微躬下身子,微笑着叫,“来,一芷,过来。”
江一芷的感觉是奇异的。谢晓冬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她。许多时候都是,“嗨”的一声,偶尔调皮起来,就叫“一芷姐姐。”此时叫出来一声“一芷,”两个人一下子就平起平坐了,身份上的,隐晦的情感上的。
江一芷犹豫着不愿意靠近他,他已经迅速地游了过来,毫不迟疑地,就扶住了江一芷的腰。
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的缘故,那肌肤与肌肤的接触角让人感觉特别异样,江一芷突然觉得害怕,她试图挣扎,可那挣扎却显得软弱无力。谢晓冬轻轻一笑,手上略略加把力,江一芷的身体便偎紧了他。江一芷低呼一声,虚弱地叫,“别!”
谢晓冬挨近来,呼吸就在耳际,他坚定地说,“别想躲开我。”
没有灯,连月光也没有,只有微弱的一点点天光,四下里只听到远远传来杯酒觥筹声,深水池里轻微的荡水声,谢晓冬不容拒绝地揽紧她,嘴唇轻轻磨裟着江一芷的面孔。江一芷只觉浑身的血都冲进了脑海里,整个人不知所措了,嘴里含糊地呢喃着,像是在拒绝,又像是在求饶,谢晓冬果断地吻住她的唇,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一只手就伸到了她的泳衣里。
江一芷的心狠狠提了起来,残余的理智和意识让她感觉到了危险,此时若不再推开他,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晓冬在她耳朵轻轻低语,“我爱你。一芷,我真心喜欢你。”
轻轻波荡的水流温柔地围绕着他们,不知不觉地,谢晓冬紧紧地搂住了江一芷。江一芷的身体轻轻颤栗起来,这是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她和周子榛的性爱,郊外车上已经算得极致,哪里想过能够如此胆大妄为。她被谢晓冬抱在怀里无法动弹,苍茫夜色里,无垠的天空下,她突然想放肆一下自己。那种想要尝试一下另一滋味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来。
她放弃了抵抗,来自身体的快感随着微荡的水波一阵阵袭来,她忍不住轻轻呻吟起来,什么理智,什么危险,都被抛诸脑后。
全然忘我之际,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念头,小乔和常梓在,是不是也在水里激情欢爱?
凌晨三点,一行四人坐到了酒楼的二楼茶餐厅,谢晓冬体贴地给江一芷叫了奶茶,特地交待,“芋香味的哦。”他就坐在她身边,很有分寸地距她咫尺,关切又不至于太过亲热,着实让一旁的小乔有点看不透了。小乔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自从经历了与陈亚文的失败婚姻,她固执地认为,每一场爱情,每一场婚姻,都千疮百孔。潜意识里她有心想看看,一芷的婚姻是不是真的完美无缺。
这种想法是有点卑鄙,她自己也觉得。可是她坚持认为,每一个人都有弱点,每一道墙都有可钻的缝。如果注定要发生的,不在此时,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刻,时间的早晚罢了。
江一芷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内心里兀自在翻江倒海。刚刚过去的那短短一瞬间,让她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她的生活,从此再也不同。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背叛周子榛,背叛他们的婚姻。这并非她的初衷。可她不能否认,她的态度是欲迎还拒的,暧昧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她纵容和鼓励了谢晓冬。
关于女人的出轨,郭晓声曾经有过虽然粗俗但很经典的说辞,女人的裤腰带如果扎得紧,男人再怎么使劲也解不下来!
奶茶上来了,江一芷低着头默默喝茶。她怕看到小乔疑问的目光,与其说是悔恨,不如说是后怕。回想起来,像一场梦,让人无法置信。可那快感,和周子榛在一起从来不曾有过的颤栗的、几乎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的快感,让她情不自禁地要去回昧。她觉得现在她更能理解叶红梅了,她现在和红梅一样,都做了性的俘虏。
越是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她越发地懊恼和沮丧起来。常梓在和小乔在小声低语着什么,她知道谢晓冬在看着她。她没法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只听见谢晓冬说,“小乔姐,今晚谢谢你啦。是我太打扰了。这么晚了,咱散了吧。”
小乔立刻说,“好好好。”打个呵欠,“我也困了。”
几分钟后,车子驶出“藤源庄”,大家都有点累,没人说话,常梓在打开音响,王菲的一首老歌,“趁笑容在面上,就让余情悬心上,世界大生命长,不只与你分享,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记得要忘记……”江一芷听得心神恍惚起来。这是她很喜欢的一个歌星,敢爱敢恨,世人非语,根本不放在心上。当然,那是因为她有那资本。平凡人家,哪里就真能随心所欲?稍有差池,口水足以淹死人。
才进市区,谢晓冬便叫停车,他轻轻拉一拉江一芷,“我想单独和一芷走一走。天亮了我就得赶回去。”
江一芷完全是懵懂着被谢晓冬拉下了车,凌晨的街道上有清咧的风吹过,天际边渐有光亮,谢晓冬神色凝重,“一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对感情随便的男人。我真心喜欢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我愿意等你。”他拿起她的手,搁在嘴边轻轻亲吻,“我原本打算呆两天,可现在我知道,不行。我得走远一点。天亮后我就走。”
他轻轻把一芷抱在怀里,“直到你愿意再次见我。我会再来。”
江一芷的泪涌到了眼眶里。她看过太多的言情稿子,因为要吸人眼球,对稿子的要求总是复杂曲折,甚至带点残忍的血腥和处心积虑的复仇,这样的稿子才受读者欢迎。那些,写得比较纯比较淡的温馨爱情,总是第一眼就要毙掉。
可是生活里哪有那么多的阴谋和复仇,真正打动人心的,其实只是这样温和的小细节小言语。
她任他拉着她的手,一直向市区走去。
谢晓冬说,“等到第一辆出租车出现,我们就说再见。”
他看一眼她的高跟鞋,说,“脚会疼吗?”江一芷说,“你说呢?”谢晓冬说,“如果脚疼了,告诉我,我背你。”江一芷骇笑着拒绝,“我疯了。”谢晓冬微笑了,“其实我也想着,就让你疼,最好疼上很久,那伤疤久愈不合,这样,你就会每天咒骂我,你没法不惦记我。”
江一芷强笑道,“太恶心了。我老了,受不了。”
天光渐亮,薄雾散尽,远远地,终于有车驶来,江一芷轻声问,“你真的要走了吗?”谢晓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敢留下我吗?”
江一芷便噤了声。
她不敢。她需要离他远一点,好好梳理一下这场意外。
谢晓冬抬起手来使劲挥了挥,车子驶近来,谢晓冬推了她一把,“你先走。”
江一芷没有拒绝,她坐在车里,听到谢晓冬在车窗外轻轻地敲了敲玻璃,微笑着着冲她做了再见的手势。车子启动离开,很快就把谢晓冬远远抛在后面,直至消失不见。
江一芷没有去上班,她在家里整整睡了一上午。迷糊中听到手机响,她很想起来接,可是全身酸疼,无论如何动弹不了,只好继续沉睡。
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觉得了饿,起来去冰箱找到一包饼干,她和周子榛平时不太喜欢吃零食,尤其是甜食,这包饼干什么时候买的根本就不记得了,大概是周子榛买的吧,经常出差W市之后吧,他就偶尔买点饼干牛奶什么的,权当路上备点干粮。
江一芷一口气吃了好几块,几乎没噎着。手机响起来,她这才想起,这手机都响好几次了,也不知是谁这么着急找她。
拿起手机的时候心里动了动,不会是谢晓冬吧。
不是。是小乔。
江一芷有点惊异,“干嘛?常梓在走了?”
小乔叹口气,“走了。去看他老婆去了。”
江一芷听着有点怪异。她真没法想像,说出这句话的女人,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江一芷说,“唔,所以想起我来了。”
小乔说,“NO。我有事找你。”
事情是这样的,卫春红找到陶小乔,说是肚子里的胎儿有点问题,不能保证百分百是个健康的胎儿。卫春红想打掉孩子,陈亚文死活不依,卫春红趁机提出来要他先给她买套房子,半个月内,看到房产证为准。陈亚文没说答应不答应,卫春红转过来找小乔,如果小乔愿给她一点钱,她就打掉孩子,成全他们夫妻俩破镜重圆。
小乔一边说,一边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去******。 ”
江一芷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还真是百样米养百种人啊。她怎么想出来的。
小乔约了卫春红见面,不想单独面对她,所以叫上了江一芷。
小乔和江一芷刚到绿涛,卫春红就到了。她肚子越发大了,走路都有些困难。一看到小乔就说,“这时候打掉孩子,你也知道是有危险的。”
小乔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这孩子是谁的。我不想跟你多说,我给你两万块,你明天就去打掉孩子,跟你的男朋友走人。少来打扰陈亚文!”
卫春红眨眨眼,突然说,“表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打掉孩子?你知道,亚文哥是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吗?你别说两万,就是五万十万,我都不会打掉他!还有,我和亚文哥是真心相爱的,你就不能给我们一点祝福吗?”
小乔和江一芷都听傻了。小乔失笑道,“你……”她闭上了嘴,因为,她看到了陈亚文。
他铁青着脸,显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卫春红迅速走到陈亚文身边,一脸委屈样,“其实我也不是真心想要打掉孩子,毕竟他健康的概率还是非常大的。可是表姐非要我打掉,还要我离开你!”
陈亚文表情悲愤,目光像是要吃人,“陶小乔,你欺人也太甚了吧。”
小乔忍不住咭咭冷笑,“好你个卫春红。还有你,”她指着陈亚文,“看来我真是太善良了,去****** ,我陪你们俩个贱人玩什么鸟戏。我告诉你陈亚文,你愿意帮别的男人养仔,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可以随便帮你弄一个来啊。我靠! 滚!都给我滚!”刷地扭头骂卫春红,“别以为陈亚文在我就不敢打你,你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抽死你!没事别惹我!”
江一芷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小乔平时虽然不计小节,但从来不会乱骂人,今天可一连爆了几回粗口,还真叫人不得不吃惊。
陈亚文也给骂懵了,他皱起眉头,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小乔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要么就去做亲子鉴定,要么就去做个详细的体检,再不然,就去找我表姐谈谈。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预祝你们俩幸福,天长地久。”
转过头又对卫春红说,“我认识你家男人。他好像对一个孕妇不感兴趣。我说,你要不然就赶紧让陈亚文娶你,要不然就赶紧弄钱给你家男人。别到头来弄的蓝子打水一场空!”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也是你表姐,好歹提醒你一下。”
卫春红脸色苍白,软弱无力地争辩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乔扬扬声叫小顾,“美女,给俺上茶来。”
小顾急忙应声走了过来,卫春红这才看到小顾,脸色不由得一变,眼神惊疑不定。
小顾冲她点点头,很认真地倒起茶来。
卫春红低声叫陈亚文,“亚文哥,我有点不舒服,我们走吧。怎么也是一家人,别吵了,叫人看笑话!”
小乔喝一口茶,冷笑道,“我跟你们可不是一家人。”若无其事地向江一芷撒娇,“一芷,你这里吃的东西太少,以后要多开发点新花样。”
江一芷立刻对小顾说,“听到了没,心思多在生意上,别一天和那些老乡穷鬼混,从早到晚就知道八那些小道消息。”
小顾倒也机灵,低头忍住了笑答道,“我知道了。”轻轻一躬身,走开去。
卫春红轻轻一扯陈亚文,“走吧,走吧。”
陈亚文像是不情愿,可看样子继续呆下去好像也很没趣,只得任了卫春红拉出门去。
他们俩一出门,小乔就松了口气,“总算清净了。”
江一芷疑惑地问,“你刚才说陈亚文那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是说卫春红怀的不是陈亚文的孩子?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啊。”
小乔点支烟燃上,“一芷,我们是朋友吗?”
江一芷瞪眼,“这话问的好奇怪,难道你一直没把我当朋友?”
小乔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一芷满心疑惑地跟在小乔身后出了绿涛,小乔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小乔轻声叮嘱,“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奇怪。”
车子径直往市郊驶去,四十分钟后抵达在了琅西村。这里原来是一个小村,因为紧临N市,在市政建设中便被纳入拆迁范围,村里的大多数村民除了拿了不菲的拆迁费,还分到临街的门面房,一下就从村民变成了坐吃租金的城市人。
车子在林立的楼群中停下,小乔下了车,径直向前走去。江一芷一头雾水,看小乔的表情,不敢贸然发问,只得紧紧跟在她身后。
小乔在一幢两层楼前停了下来,这样的两层楼很少见,但因为在街末,倒也不是特别引人注目。虽然是同一个村,但行走至这里,所有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一下子昭显出乡村特有的宁静来。
小乔上前摁了摁门铃,几分钟后,门开了,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女孩首先扑了出来,一下子就搂住了小乔的脖子,“小乔妈妈!”站在门边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很干练的打扮,脸上带着微笑。
小乔狠狠地亲了亲女孩的左右脸,再亲额头,最后亲亲小嘴,女孩咯咯笑起来。江一芷在一边看呆了。小乔说,“乖宝,叫一芷阿姨!”
女孩很乖巧,立刻就甜甜地叫了声,“一芷阿姨!”
江一芷一直想要个女儿,儿子周周两岁的时候,她就跟周子榛提过,想拣个女孩来养。周子榛还笑话了她一场,“干脆自己生得了。”自己生嫌累。而且江一芷和周子榛也不符合生二胎的条件。那个女儿梦就只好埋藏在心里,偶尔在街上看到被母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就心生羡慕。眼下一看到这女孩,立刻就喜欢上了,凑上前去又摸又抱,“好乖哦,告诉阿姨,叫什么名字?”
女孩脆生生地答道,“我叫梓梓!”
江一芷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扭头看了小乔一眼。小乔正和那女人说话,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冲她笑了一笑。
女人姓黄,就住在琅西村。十年前的一场车祸,老公和孩子都不幸身亡,女人也一直没再嫁。五年前开始照顾梓梓,把梓梓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疼爱。
黄婶出门去买菜,江一芷和小乔就带着梓梓去散步。梓梓很活泼,话多,一路上叽叽喳喳个没完。江一芷不停地偷看小乔,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小乔从来就不是喜欢孩子的人,每每听到江一芷和叶红梅谈起孩子就嫌烦,可对着梓梓,她显得耐心无限,梓梓问,“天上为什么有云?”小乔答道,“因为云喜欢天空。”梓梓问,“为什么草儿长在土地里?”小乔答道,“因为小草喜欢土地。”梓样再问,“为什么小乔妈妈来看梓梓?”小乔温柔地继续答道,“因为小乔妈妈喜欢梓梓。”
梓梓很满意小乔的回答,快乐地向前一阵猛跑。
江一芷说,“梓梓真的很可爱。”
小乔笑了笑,“她是我的女儿。”
虽然早有预感,但这话从小乔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江一芷吃了一惊。她简直糊涂了,小乔不是不能生吗?什么时候又有了个孩子。而这孩子,从名字上就能猜得到,是常梓在的吧。
小乔说,“你记得吗?常梓在走之后的那个冬天,我变得特别胖,你们都说我是失恋了,所以暴饮暴食。然后,我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病假。一芷你还想着要去看我,可我没让你去。”
江一芷想起来了,可是她从来没有往小乔怀孕生子那上面想过。她暗暗震惊,才二十出头的小乔,怎么那么冷静地就生下了一个孩子?
“其实我去过几次医院,可每次都在最后关头放弃了。与其说是很想要这个孩子,其实不如说是我怕。我很怕。我听到那些手术器械的声响就打冷颤。我去老家找我阿姨,我阿姨从小就很疼我,她什么话都没说,照顾我,给我联系医院,孩子生下来后,一直是她带。梓梓五岁时,我把她接了来。”应该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其间不知辗转几何,可如今道来,也不过聊聊数语。“不能生育的是陈亚文。我让我表姐瞒着他,只说是我的问题。我想,这也许是命。我不在乎啊。因为我有了梓梓。从前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一看到她,我就想到常梓在,心里对她总是有些怨怼。后来年纪渐长,心态不同了,我越来越爱她。这世上,只有她,对我的爱是毫无保留的,我永远也不用担心她会不爱我。”
江一芷怔怔地听着,半晌才问,“常梓在知道吗?”
小乔摇摇头。
她知道常梓在有个女儿。心里不无酸痛。青春里的爱恋,她不再去想其中的错与对。梓梓是她的心头肉,她每周都会来看她,对她百依百顺。她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把梓梓带到身边,再也不分开。她没想到会离婚,更没想到陈亚文是那么想要一个孩子。这世事真让人看不透摸不着。她也想开了,如果不是常梓在的出现,她已经把梓梓接到身边了。她的想法很简单,不想再嫁,打算和梓梓相依为命。男人说到底,总是不值信任不能托付的奇怪生物。
常梓在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不想让常梓在知道梓梓的存在。她想要的是常梓在的爱,而不是负疚与自责,甚至报答。
江一芷苦笑道,“小乔,你瞒得我们好苦。”
心里颇有点五味杂陈,觉得自己跟小乔几乎可称之为过命的交情,可她竟然私底下埋藏了一个如此隐匿的秘密,这么些年,硬是一丝一毫的风声都不曾露过。这真的让她既难过又失落。
小乔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急忙地握住了她的手,“一芷,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时间拖得越久,就越觉得无法说出口。”她的目光落在梓梓身上,“别以为我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我缺少的,仍然是面对现实的勇气。”
小乔扬声叫梓梓,“梓梓,走啦,回去了,要吃饭了哦。”
梓梓站在不远处叫,“小乔妈妈小乔妈妈!”她微微躬了身子,一副准备要奔跑过来的样子。
小乔赶紧微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梓梓便远远地跑了过来,欢呼着扑到小乔怀里,小乔顺势就抱起她,狠狠地亲了又亲。
江一芷看在眼里,不由得微笑起来,伸手摸摸梓梓的头发,“以后一芷阿姨和小乔妈妈一块疼梓梓好不好?”
梓梓眨眨眼睛,大声答,“好!”
小乔感激地看了江一芷一眼,无声地笑了。
回到家,黄婶已经做好了饭,小乔说,“梓梓,吃了饭,妈妈就要走了哦。”
梓梓很懂事地说,“嗯,好。小乔妈妈要去工作,赚钱养梓梓。”
小乔的眼眶红了。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梓梓牵着小乔的手,一直送出好远,这才主动松开小乔的手,恋恋不舍地说,“小乔妈妈再见。”
小乔说,“乖宝妞再见。”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了。她是愿意理解陈亚文的。无论男人女人,都是有了一场婚姻,一个孩子之后才倍觉生活的美好。才算一个完整圆满的人生。
挥别了梓梓和黄婶,小乔和江一芷默默地行走在渐次沉淀下来的夜色里。夜风有点沁凉,白天的炎热暑气一扫而空。一转眼,秋天就来了。
江一芷问,“常梓在走了吗?”
小乔说,“他打算在这里开家公司。”
江一芷瞥她一眼,“他想陪着你。”
小乔轻轻一笑,“随便他吧。我没想着要在他面前玩所谓的自尊心。我需要生活,需要钱。我喜欢的东西,他要送我,我不拒绝。一芷,你可能不相信,在他面前,我就和以前一样任性无理。我一点也不想装淑女。被他抛弃过一次,我不再害怕第二次。而我发现,当我不害怕失去他,我就变得轻松多了。”
常梓在体贴地给她一张卡,她看也不看就搁包里。一点也没有惭愧。相反的,她觉得吃他的用他的,是那么自然的一件事。
江一芷问,“把陈亚文忘的一干二净了?”
小乔笑笑。不不不。怎么可能。许多时候,她还会不期然地想起陈亚文的好来。这么些年的夫妻不是白做的。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确实没错。悲恸、绝望、愤怒,当这些情绪渐渐平复,再加上与常梓在的重逢,她自觉心上的伤痕在悄悄消退。再想起陈亚文,怜悯和悲叹便远远超过了怨怼。
她没回答江一芷,转过话题,“呀,走累了,咱们叫车吧。”
正说着,手机响了。小乔笑,“免费的司机来了。”
是常梓在。他昨天接到女儿的电话,今天大清早就飞去广州看望妻女,没呆足一天,又乘了傍晚的飞机回来。他又问清楚了她在什么地方,要过来接她。
江一芷忍不住问,“小乔,你快乐吗?你是快乐的吧。”
小乔想一想,很谨慎地答道,“起码现在是快乐的。”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常梓在的车就来到了。小乔说,“一芷不如一块宵夜去吧。”
江一芷摇摇头,“直接送我回家好了。今晚周子榛应该要回来。”
周子榛是说过要回来的,她本来想打电话去确认一下,可是一时间竟然有点心怯,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心想要是晚一点他如果没回来,就发个短信问问好了。
江一芷回到家中,冲了个澡,踡在沙发上看电视。明知道谢晓冬一定会在Q上等着她,但硬是强忍着不去碰电脑。
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门被打开,周子榛回来了。江一芷立刻清醒了,跳起来叫,“你回来了。”
周子榛的样子很疲倦,扔了行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叹道,“现在我才知道,这乡下工作真够难做的。什么时候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操心,少一件处理得不好就得罪人。真******累。”
江一芷主动地替他拿捏起肩膀来,周子榛笑了,“不是吧,对我这么好。老实坦白来,这些天在家,红杏出墙了没?”
这其实是他们夫妻俩惯常使用的玩笑伎俩,可在此刻的江一芷听来,却是那么惊人和刺耳。她轻轻打他耳光,“滚去洗澡去。”
他们已经快有半个月不在一起了。今晚这场****于情于理势在必行。周子榛很快地就结束战斗,大约自己颇觉歉疚,半自嘲半解释地说,“这阵子太累了吧,这么会就不行了。真对不起老婆!”
江一芷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失落,低声说,“说的什么话。有些东西是要讲求质量,而不是只看重时间的长短。”
她顺手扯过毛巾,遮住了自己的脸。她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刹那,她把周子榛幻想成了谢晓冬,以致于竟然达到了小小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