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怪你过分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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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莫北最近把泰半精力放到对莫非的早晚接送和教育之中。

事务所的工作不可谓不忙碌,时势一变,金融界物贸界巨擘纷纷变着法子裁减人员,劳动合同纠纷激增。江主任的老客都因此烦恼找上门寻求法律援助,讲穿了,是如何让法律援助不了。

江主任摇头嗤笑:“洋人的门槛关键时候并不精乖,在本地怕劳动仲裁机构作甚?中国良民大大地有。”

莫北看钟点一到,预备下班,被江主任叫住:“小莫,最近你不大勤快。”

他是真的要训人。

原本他眼中的莫北,从来精力过人,工作狂热程度不亚于甲级写字楼里为洋人鞠躬尽瘁的“白骨精”。莫北的座右铭是“分秒必争才能先人一步”。这几年专注工作之精神,堪称业界楷模,国内外几个商会的会长都要颁给他最佳顾问奖。

这是他的一条臂膀,不可或缺。但市一电机的案子之后,他渐渐发觉自己的这条臂膀,因为拐的方向不太对头,位置有点岌岌可危。

莫北听他说了以后,总归笑笑,讲:“您老多虑,我这一张笑面孔,一般讨不了打的。”

他会语重心长:“你老子身不在其位了。”

这种话直率又坦白,莫北心里自有打算。

但这一切,已不再是他生活之中最重要。如今每天和莫向晚母子吃一顿早饭一顿晚饭,已成为生命中的白开水,极为必须。

论感情,论道理,莫北已经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等一个成熟的契机。

前几天晚上,莫向晚跟他谈了谈面试的心得。她去的那间公司是几个刚自国际4A自动辞职下来走单帮的年轻人新开的,经营目标很明确,专门对牢国内传统行业提供服务。他们在网上广泛找寻具备跟案经验还能拓展业务的人选,一眼就看中了莫向晚。

莫向晚用课堂上头学过的知识跟他分析,也是分析给自己听。

“这两个月还能保持迅猛发展势头的就这几个行业,国内市场内需大,远远不到饱和状态,民以食为天,基本生活保障总还是必须的。联合利华都要把总部搬到本地来,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当地市场遭受重击。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些行业在现今时势下依旧大有可为,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他点点头,口里尝着她做的无锡酱排骨。

莫北鲜少会让莫向晚动手做晚饭,因为莫非常常讲:“妈妈很忙的,回来烧好饭,有时候累得抬不起腰。”“累得抬不起腰”是莫非最近学会的比喻,经常会脱口而出用一用,用得很顺溜,讲出来让莫北的心酸得也很顺溜。

莫向晚见莫北总把晚饭包过去烧,终归不好意思,见他是个不爱洗衣服的人,三天两头跑新村外的洗衣房,便让莫非将他的衣服拿过来。

偶尔,她也会坚持做一两道菜。

莫北会想,他们分配得顶好。

他喜欢她做的菜,浓油赤酱之下,都清爽简单,就像她的人。

他其实反对她去做开疆辟土的工作,听完她的分析,他有点无奈:“你又会很忙。”

她停下筷子看着他,好像想要脱口而出一句话,但是又吞咽下去。羊脂面上又泛红。

莫北猜测,她不会是想说“反正有你”这一类的话吧?所以他就说:“反正有我,你去锻炼锻炼也好。”

莫向晚低头吃饭,微不可闻地又要骂他“毛病”。

洗碗的时候,他非要钻进她那间狭小的厨房,进去之前撵莫非回自己房间做功课。

他就倚在门口看着她,看到她抬头要对他翻白眼,他就会拨拨她耳边的发,就势亲一亲她的耳垂。她的耳垂会因此红得剔透。

他要告诉她:“向晚,我们好好谈谈朋友吧!”

莫向晚瞪大眼睛看牢他,手里还拎着一只清水伶仃的清汤碗,水淌淌地滴下来。

莫北说:“荡荡马路,看看电影。我陪你到百货楼从一楼逛到顶楼,你试衣服我拿包。回头再到中央绿地看看鸽子。”

莫向晚说:“你有空哦!”但是口气很软。

他骨头很轻,讲:“我最近是挺空的,莫非妈妈,我申请跟你一起享受享受二人世界。”

莫向晚扭头不理他。

莫北看在眼睛里,舒服在心头上。

莫向晚不是个会谈恋爱的女人,一说情话她就脸红,一切入正题她就慌张。她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她的儿子同她的公司。

莫北想,无论如何,她离开“奇丽”是最好的,更何况“奇丽”将遭大变,于她,未必有好处。她应当斩断“初恋”,重获新生。

最近于直邀请他出来同于正吃饭,他都没托辞没空。于直就拿了几份合同过来给他看,让他提提意见。在莫向晚给他送衣服过来时,合同就光明正大放在床上。

莫北知道莫向晚看到了,她就问了一句:“他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他答:“这两天。”

她问:“怎么这么巧?”

他说:“可不,就是这么巧。”

她帮他把衣服一件一件该叠的叠好,该挂的挂好。

他伫在门外,非要吻她一下,才放她走。

第二天,莫北就把莫非往崔妈妈家一送,准时在下班时候到莫向晚的公司门口截住她。

她已到了公司楼下,正在路边同一个少年说话,少年穿白衬衫黑长裤,十分朴素又整洁,表情也是肃穆的。说完话,他对着莫向晚就是一个鞠躬,把莫向晚吓退半步。

后来到了车上,莫向晚知道他瞧见这个过程了,便告诉他:“他是林湘的弟弟。”

莫北并不意外,问:“来谢谢你的?”

“这孩子年年都拿奖学金,给他姐姐在淘宝上买眼霜买精华素,但是姐姐再也用不到了——”她说完声音就要颤,莫北伸手过去握握她的手,她得了些宽慰,继续说,“他坐了三天的火车赶过来,在火车站坐了一夜,不肯见他爸妈,但是一见到他姐姐的骨灰,哭得跟孩子一样。我把林湘前男友的留的钱给他了,相信这孩子会处理好。”

莫北伸手抱抱她,安慰她,什么都不说,他相信她的处理方式最合适。

这天,莫北没敢带她去贵价餐厅吃饭,怕惊到她,反而带她去网上红的不得了,但是人挤人排死队的港丽茶餐厅。他们到了那儿拿了号,眼见队伍长,就在来福士里兜了一会。

莫向晚没有买衣服,大概怕他掏钱包。

她的底线一放再放,还有一丝拘谨。

莫北不介意,只要自己的手能托住她的手,他都可以等。

兜兜转转,又不买衣服,只能选择选择在季风书园里逗留。

莫向晚捧着一本《激荡三十年》看了又看,唏嘘又唏嘘。莫北没想到她会看这种类型的书,简直消闲也在给自己找压力,干脆就把书捞过来,说:“明天我问作者要一本签名本,这书已经卖疯掉了,咱们不给他再赚稿费。”

她说:“写的这么诚意又辛苦又这么好。”

那么他就说:“那么就让他赚熟人的钱。”

他给她买的第一份礼物是两本砖头一样的书,她没拒绝,这是一个好开始。

莫北点菜时候一不留神点了两份菠萝油,又点了一份蜂蜜厚多士,再加了一份净云吞。等菜上来以后,莫向晚摇头叹气,他马上说:“下次一定改进。”

最后一个蜂蜜厚多士变成第二天莫非的早餐加午间点心加夜宵。

莫非吃得有点腻,对莫向晚抗议:“妈妈,你们要有情调一点,去红房子呀!吃牛排,不要吃面包。很没有档次的。”

莫向晚斥儿子:“不要挑三拣四。”

莫非就跑到莫北面前提意见:“爸爸,现在有个网站叫大众点评网,会教你到哪里吃饭的。晴晴姐姐就经常用。”

莫北先没听懂儿子的意思,只做严父状训儿子说:“非非,以后只有寒暑假才好上网知道不知道?”

莫非叉腰:“爸爸,你很笨的,约会怎么可以去吃面包啦?晴晴姐姐说要去哈根达斯,黄浦江边上的哈根达斯晓得哇?”

莫北啼笑皆非,只能受教:“爸爸晓得了,下次一定带非非一道去。”

莫非欢呼雀跃,顺便提醒他:“我们就礼拜五晚上去好来,先去南京路看于雷唱歌。”

莫北想,这只小拖油瓶以后是甩不掉了。便同莫向晚一说,莫向晚只咕哝:“都这么冷了还吃什么哈根达斯。”

故而,他这天特地提早下班,预备先把莫非接回家洗好澡。莫向晚也能够提早回家,她安排好艺人演出之后,就不再搭手这个项目里的任何一个环节。

这点合莫北的意。

莫向晚确实是个爽爽气气的人,凡事下好决定,就坚决付诸行动,绝不拖泥带水。

他想,他要快点让她下决定。

因此,在这个礼拜五,莫北不想让江主任打搅他私家团聚时光,脚底抹油,按时开溜。先到学校把莫非接了回来,督促他把作业做完,待莫向晚到家,便可一起出发。

莫非高高兴兴地,一脸小阳光,因为左手是妈妈,右手是爸爸。

他们在门口遇见崔妈妈,崔妈妈手里正握着一封信,拉住莫向晚就递过去:“正好正好,邮递员把你的信送我这边来了。”

莫向晚信手接过来,信封表面有些破损,露出一处边来,莫北看到“动迁通知”几个字,心中一动。但莫向晚极快地收好信,道声谢。

她并不十分愿意让莫北看到这封信。

莫北其实很敏感于她的这个做法,心中半涩半气馁,面色黯了一黯。

莫向晚注意到了,他上车之后没说什么话,由莫非在后头问东问西,答得心不在焉。她是在心中犹豫了一个轮转的,直到他的车开到半路,才同他讲:“我爷爷奶奶的老房子动迁。”

莫北的神情立刻就轻松了,讲:“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莫向晚说:“我会把非非的户口从管姐那边迁出来。”

这是他们头一次谈到关系到孩子的敏感问题,但莫非就坐在身后,两个人不约而同不再多谈。直至抵达现场,莫非寻到他的好同学去聊天,两人才继续话题。

莫北说:“非非可以和你一同落户新房。”

她的现实状况,他已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连同莫非的户口问题。这还是母亲逼着他要解决的问题。

莫太太最近很情急,她想看孙子,实在忍不住就在莫非学校附近转悠,远远看一眼。直到莫北遇见双亲都出现在学校门外,等在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之中。

莫皓然看见莫非蹦蹦跳跳,身边总是聚集最多的小朋友,大有老怀欣慰的愉悦感,当场对莫北说:“单身女子将孩子教导得如此开朗活泼,不容易。”

莫太太就是着急,问:“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就一个招呼。”

莫皓然制止:“不能吓到孩子,如果莫北不能给孩子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在孩子面前如何自处?”

莫太太急得都要掉眼泪,直骂丈夫“老八股”。又抓牢莫北的手:“快点把孩子的户口先办了,迁咱们家来,以后他上中学,咱们区可以直接考复旦附中。”

他笑:“妈,你想得真远。”

莫太太是真想的远,看见莫非活蹦乱跳地就在眼前,又不得亲近,心里就像被猫抓过一般难熬。回转头又瞪丈夫。

莫北认真考虑母亲提出的问题,他查了一查莫非的户口,是挂在管弦本地堂兄的名下,作为领养登记的。连同管弦自己,都在同一个户口内。

他顿时就了解莫向晚为何对管弦于正如此感恩戴德。他们对于十八岁的年轻未婚妈妈施予的确实是再造之恩,而这一切,应当原本都是他的责任。

他没有权利擅自将莫非的户口牵入自家。

莫向晚听到莫北这样的决定,不是不惊讶的。莫北的退让,已经到达给予她极大尊重的地步。

他,真如他所说,对莫非的监护权不做任何介入。

莫北还笑:“拆迁好办也难办,需要我的地方别客气。”可是他又问,“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住老房子?”

万众瞩目的舞台正现人前,粉饰后的背景耀眼夺目,演员衣饰华丽,正如一个全新的精彩大世界。于正这一次卯足全力在做这个项目,所有的演员都是花了很大的气力排演,才能演绎好这一段歌舞升平。

得有多大气力?莫向晚知道这些歌舞演员背后的汗水艰辛。

表面的辉煌不过是用背后的万般辛苦来换得,由此必要做一个分享,才能将辛苦化解。

她想如被他知道,将不会是她的那样大的负担。

她惴惴不安,但是仍旧勇敢,说:“我怕在那里会倒退。”

仅仅一句话,是她心底的跌宕,走过这么长长一段路,莫向晚头一次说“害怕”。但她依旧抬头挺胸,不丧失她的信心。

莫北紧接着告诉她一个故事。

“我以前有一个女朋友,因为和她的分手,年少负气,做过很多荒唐事。许多错事是在惩罚自己,而且还会波及无辜。向晚,这是一个蝴蝶效应,因此波及到你,我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又握她的手:“但如果不这样,我或许没这么好的运气,在合适的时候遇到你。”

莫向晚已能抬头望牢他,看到他眼底的绵绵情意。他说:“好在最糟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烟花忽然就盛放,将人间色彩洒向天空。

莫非又挤了过来,拉着父母的手仰头看烟花。莫北干脆抱起他来,莫非一手勾住莫向晚,说:“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在人声鼎沸之中,莫北听到莫向晚说:“谢谢你,莫北。”

童稚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唱的是《歌声与微笑》,烟花色彩归于平淡,歌声与微笑常留人间。

莫向晚平静地对莫北说:“我想尽快办了手续,分到房子以后,可以重新迁一下户口。”

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莫非正大力拍手,因为他的好朋友在舞台上也有一个新的开始,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用清脆和缓的童音唱出一首《歌声与微笑》,在此处两人心间绽放一簇火花,照亮遗忘许久的角落。

莫向晚悄悄沉迷,带着十六岁之后都不曾放下的一颗心。任由那串童音将心中积累依旧的尘埃一下一下拂扫干净。而后,是一个光亮的世界。

她看着身边的莫北,他抱着莫非,如同寻常父子那样,瞧着舞台上的纷呈,还给儿子讲着笑话,莫非听得咯咯直笑,脸上有她从未见到过的欢乐和满足。

这是她身边所得的。

她拼图般的记忆一块一块重新组合,不再怕拼出那段晦暗。

莫北将她搂在怀中,她体会到他绵密情意,于是歌声和微笑能够洒遍全身。

这一层认知,幸福得让她舍不得去承认。

舞台上的人间好戏继续在上演,有浑厚的声音洒落人间。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历经攀山涉水的劳苦,莫向晚能够看见眼前舞台上一片山明水秀的鲜艳,身边的人携起她的手,在人山人海里,他们合在一起。

这一夜好梦自酣,莫向晚早上醒过来,莫非抱着她的一条臂睡得似心满意足的小奶猫。她揉揉儿子的发和眉,轻轻吻。

恍惚就像吻另一个人。

她是羞怯自心底升起的,这一个早上,莫北看她的眼神也不对。眼底带一点点缠绵的意思,昨晚就像被施了魔法,泄洪闸被打开,奔流而来的情感洪涛,正要发出轰天巨响。

就在她的写字楼门口,他在车内吻她,对她说:“忘了过去,莫向晚,你需要新的工作和新的感情生活。”

她垂下视线,是因为还会害羞,所以装气势:“我一直向前看。”

“看看你的旁边。”

她把视线调到他的背后:“一棵树。”

莫北忍不住就伸手过来摁住她的下巴,纠正她的视线:“往哪儿看呢?”

她就看住他的眼睛,他戴着眼镜,斯文俊秀。不戴眼镜时候,会微微眯眼睛,带点精乖相。她原来一直记得他那副模样的,可如今想起来,不再回避,更不会害怕。

莫北会认真用商议的口吻告诉她:“我今天还去师大做讲座。”

她问:“你不是和他们谈不来吗?”

“有的外快赚,我干嘛不去?不赚外快,人生缺乏多少情趣?”

“你这么缺钱?”

她多少通透?七情一开,也会软语娇嗔。把莫北说得心口一荡,又胡天胡地讲:“我要赚好钱,全部存进我的工资卡,以后连人带卡一起上缴。”

莫向晚斥他“神经”,不好陪着他胡说八道,就讲:“我今天上高等数学,不去听讲座了。”

莫北点头:“都是骗骗热血大学生的,不听也罢。我接你一起回家,到家帮你做功课。”

“不行,我高数考不好,都重考两次了。”

“那你得庆幸我出现了,不然你只能等着非非念大学的时候考过高数。”

莫向晚“切”了一声,同他讲玩笑话,只有越扯越去抓哇国的趋势,不好这样荒废清晨好时光的。她看表:“我得走了。”

莫北却正经问她:“你什么时候交辞职信?”

莫向晚答:“下个礼拜一。正好是在月头,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做面试和交接。手头还有几个演出合同没有签好,跟好了再走,免得新人麻烦。”

莫北朝他摇头叹气:“你是一等一的好员工。”

莫向晚站在车外,头顶阳光,同他说:“莫先生,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她望住他讲,“你也一样,以前天天在家里开会到这么晚,是不是?”

莫北笑着说:“原来我的身边上演《后窗》。”

“那是悬疑片,你演的是主旋律。”

她也是会开玩笑的人,开得这么不羞不燥,不卑不亢。莫北笑得很开心,扬声道别:“有职业道德的女士,Good luck!”

但他还是要看着她走进大楼,才将车开离。可她也站在路边看着他。

上海的早晨,迷雾散尽,阳光普照,这样光明一天让天底下的人都留恋。

莫北想,他得先走,在这样的早晨显然不适合上演十八相送这样没有结局的桥段。他打开车窗,朝后头的莫向晚摆摆手,先自离开此地。

莫向晚到了公司打了卡,还未到上班时间。她在办公室内四下回顾,四年前第一次站在此地时,她谨慎又勤力,把这里作为一个全新开始。

已经提交辞职报告的邹南正式进入交接流程,由史晶派了一名行政助理做暂时跟进。

张彬言及此事,十分不满,语气差到极点:“临近年底,形势较差,现在谁敢轻举妄动?这时候尽添麻烦,扶不上墙的东西。”

莫向晚只是平平淡淡说:“人各有志,该说的该做的我仁至义尽,按照流程办吧!她的工作我可以兼一部分。”

但那一部分没有让她兼,在史晶名下派了一个行政助理过来,也是个聪敏的小姑娘,整天同邹南凑在一起,由邹南培训。

邹南会把流程一一讲明,连带每个经纪人和艺人的脾气性格都说讲一个清楚。谁讲她不是一个尽职好员工?

莫向晚问她:“什么去那里见工?”

“开春以后,他们有部反腐剧要拍,前期的宣传工作由我过去接手。”

莫向晚鼓励她:“好好做。”

邹南感激不尽:“老大,蔡导对你赞不绝口。”

莫向晚真心实意对她讲:“我会离开这个行当。”

“那多可惜?你这么多年赚下的人脉。”

“我相信所有的事情能够触类旁通,人脉也可以通用,你讲对不对?”

邹南信服地点头,她还是贴心,将消息分享:“现在许多事情都是史晶和许淮敏在管,财务部那边沉默是金,宋谦基本不管艺人事务了,人事部要招企划专员和跟案经理。”

莫向晚听了以后点点头。

史晶在吃午饭的时候找她一起去白领餐厅。

她们共事这么多年,鲜少会有交流,甚至莫向晚同她打交道都不如同许淮敏多。但经过林湘的葬礼,她对史晶的印象又改观了一番。

两人还是有那么些共同话题。

史晶问她:“Merry,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小姑娘直接调给你用,算你的编制。”

这是一株极大的橄榄枝了,莫向晚有些诧异,史晶的笑容充满诚意,因此她隐晦讲道:“我觉得还是招聘有点经验的人会比较好。”

史晶问:“哦?”

她在示意她讲下去。所以,莫向晚说:“因为能够应付好业务转换。”

史晶微微怔一怔,才说:“Merry,你一般不同宋谦和张彬那些人混在一起。”

莫向晚微笑:“男女有别,我们只需要配合良好就好了。”

“我们的配合也一直不错。”

“嗯,你帮我许多。我们如果有什么证件办理或物流需要,你总能第一时间给予援手。谢谢你,小史。”

史晶吃掉一个芒果布丁,拍拍手,对莫向晚说:“工作八小时,上下齐心,快乐简单才好。和你合作我很愉快。”

莫向晚不禁又正眼看一看眼前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同事。

史晶有一张单纯的面孔,圆圆的娃娃脸,还有一双月牙眼,笑起来特别甜美。她和所有出身好的女孩一样,在一个环境可控的单位里享受一份工作。她在“奇丽”经历了恋爱、结婚、生子,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将老死在此地。

但是并不麻木,也不是一昧享受。她这么快就能接手她和宋谦的工作,把过渡角色担当得如此棒。

史晶还对她说:“工作不就是这样吗?Merry,轻松一点,我在这里拿这些钱多做些事情是应该的。如果你可以再上层楼,拿更多薪水,岂不更好?”

莫向晚用一种防备的姿态往后仰了一仰,但是史晶不管,挽住她的手臂同她一起回到楼上办公室。

前台那边正放着一个透明的礼品盒,史晶的助理和于正的秘书同心协力在进行包装。

于正的秘书问史晶:“史经理,先前忘记跟你确定一下,于太太今天晚上在利苑定的是几点?”

史晶想也没想,说:“七点。你们先把蛋糕送过去交给他们的店长冷藏就行了,于太太是老客人。”

秘书和助理都记牢,她们还有一处没包好,莫向晚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蛋糕上面用金箔的字写“我的爱”,后面的半截看不到。

但莫向晚心平气和,她回到自己座位上,忽然想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管弦联系了。

莫向晚是在下午开完一个会之后,才下定决心给管弦打个电话。

这个会议是关于艺术节开幕式的总结会议,于正对各项工作略做总结,但流程潦草,他并没有做详尽的分析。除操作部门相关头头外,行政部史晶也列席。

莫向晚冷眼看着,门门道道,愈加清楚。

她择拣了一个居中的位置坐,谁都不靠近。

待会议结束,她给管弦打电话。

管弦笑得还是那样豪爽:“你的气生完了?想到我了?我在你心目中没比秦琴低到哪儿去吧?”

莫向晚轻声叫她“管姐”,问:“最近好吗?”

管弦的声音一如既往慷慨,数落她:“你多久没来MORE BEAUTIFUL了?

莫向晚老实说:“快一个月了。”

“你也知道啊!今天来不来陪我喝个下午茶,在我酒吧旁边的小咖啡馆。你有外出权限。”

莫向晚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她听管弦这样说,是不得不答应下来。

临出去前,冯阿姨正拿一盒蛋卷迎面过来,抓住莫向晚的手就感激涕零了。

“法院要重审我们的动迁案子了,莫小姐,我怎么谢谢你才好?”

莫向晚惊讶:“这么快?”

冯阿姨一定要把手中的蛋卷给她,她看一看,还是精装的进口蛋卷,冯阿姨礼轻情意重地来聊表寸心。她说:“多亏你介绍莫律师给我,他讲一句话顶得上我们去动迁组吵闹十句。动迁组那些人怕他呢!他就把动迁费在副区长面前算了算,区长就发话了。”

这教莫向晚共同荣耀,她笑着说:“那当然最好了,希望这一次法院可以秉公办理。”

冯阿姨不住点头,连连喟叹:“这个世道上,不认得人真是不能办事,认得热心人是真叫福气。莫小姐,我不知道怎么去谢谢莫律师,他是你亲戚对不对?”

莫向晚没有否认,只是笑着摇摇手里的蛋卷:“我把这个带给他。”

冯阿姨面红:“我怎么好意思?这个给你们家非非吃,等我们的动迁款下来了,我一定要请你们两个吃饭。”

莫向晚拍拍她的手:“冯阿姨,是你太客气了。”又问多一句,“最近仙琼阿姨的情况还好吧?”

冯阿姨脸上忧愁顿生:“情况不大好,前一阵子公司募捐的钞票都用上去了,不是说好要上电视台还要募捐的吗?”

这件项目莫向晚倒也清楚一二,宋谦早先就与电视台的栏目组接洽,但栏目组最近紧跟香港大牌和奥运冠军的爱心大使活动,一时半刻没有谈得下来。

这是极少有的情况,宋谦在这行当里混了这么多年,效率从不曾会如此之低,人面也从不会如此难以打开。

冯阿姨讲:“老总和宋经理张经理后来又捐了点钱。”

说得莫向晚颇有不解,但冯阿姨说:“老总还是讲情意的。”

这也是莫向晚疑惑和思不定的。

人待人的真心实意,都是因缘际会。有善一面,有恶一面,恰如多棱镜,不方方面面看,是看不清楚的。

莫向晚做好外出登记,在这个光线充足的午后,赴朋友的约会。路中还收到另一个也算是朋友的人的电话,梅范范的声音又镇定又疑惑又有掩藏不住少许兴奋,还有些许迷离,不似正常状态下发出的声音。

她先说:“晚晚,飞飞姐不成障碍了。”

这话莫向晚没听懂。

梅范范继续说:“飞飞姐被搞定了,她不要我的钱了。”

莫向晚也疑惑:“难道她幡然悔悟?”

梅范范“哧”了一声:“你以为母狗会改掉****的习惯吗?有人豁了翎子给她了,她不敢动了。哈!平白无故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晚晚,我真该谢你!”

莫向晚更加疑惑:“你谢我干什么?”

梅范范讲:“因为飞飞姐说,要我谢谢你,赞扬你小晚晚洁身自爱,自然有人爱。”说到此处,梅范范是没有掩住一丝醋意,“晚晚,我老早知道你魅力无边,我还这么蠢头蠢脑要把事情往复杂的方向做。你有这么好的靠山,我竟然不知道。”又有无限凄楚,“我本来还以为——我自己才是孤鬼一只,晚晚,你好运气。”

莫向晚疑惑愈加大,可又有丝清明和了然,心神不禁一凛,也听出梅范范话语之外的心思异动。

她不想在此刻猜测和解释,以耐心的口吻同她说:“那不是很好?你就要拍好电影了,将来一定会更好。听说这部片子要竞选奥斯卡,范美,你要加油!”

梅范范笑了一声:“你终于叫我范美了。对,我改名换姓,等的就是这样一天。我是要赢的。但是晚晚,我听了飞飞姐的话想了想,像你这样平平淡淡就找到这么好的靠山,也是老好老好的。”

莫向晚抚慰她:“范美,我们从头来过,都很吃力的。我祝福你。”

梅范范那样叹气:“我只是个庸俗不堪的人。”

“哪里会?有导演帮衬你,说过你有天分,多少女星都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我有吗?我没有的,我知道我没有的。他们都叫我‘睡遍北影无敌手’,我睡了多少次才睡到一个机会?可是最后还是被人耍了,我在宾馆里把睡了我不兑现的制片人狠狠抽了两个巴掌。于太太正好开门,这门一开,机会才到。原来我睡了这么多次都是白睡!于太太,呵呵,她是个惜才的,就是多情了一点,要我去整她老公。这个女人,一个电话可以叫文艺片导演来看我表演,有背景更大的抢了我的角色,她还有办法让我再上一部戏。这么个女人,却要用这么幼稚的手段去试她的老公?女人没有男人爱,就是不值钱,就是这点贱。”

莫向晚不愿意听下去,这么隐私又纠缠的故事,完完全全不关她的事。

有些事情她不想管,也管不了。连管闲事的管弦姐姐都不是件件闲事都管,更何况她?她也不是梅范范的怨气桶,她很少撒谎,但是实在不想再和梅范范说这样的话题,她骗她:“我马上要开会了。”

梅范范“吃吃”地笑:“晚晚,你现在不想应付我了吧?你到底是看不起我的,以前你爸爸是副行长,你穿好的吃好的,你和我成绩一样不好,但是老师就是对你好。你就骗我吧!你明明在外面,我都听到汽车的声音了。你不诚恳,晚晚。你有靠山,我没有,你还骗我,你以前不骗我的,大肚子了都找我问打胎的地方在哪里。可是你又帮了我,我要谢谢你。晚晚,我们还是朋友吧?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的那个少爷是不是叫Mace?”

莫向晚不答,单单只说:“范美,你当初照顾过我,收留我这么长时间。”

“是啊,我们本来已经两清了,对不对?好啦,晚晚,我要跟你说再见,我刚才和飞飞姐喝了点酒。我们干杯泯恩仇。”

莫向晚在她挂电话前,提醒了一句:“范美,你别再嗑药了。”

但范美在那头已剩下“嘟嘟”的声音。

莫向晚一只手握住手机,心头不可能不生出什么气的,但并不气得重,只是心里很乱。

或许因为好心被人不领情,也或许其他。

她想,当年她流浪小狗似的粘在范美身边,才是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因为她怜惜她,用一种荒唐的方式帮助她。

莫向晚叹气。

那一种帮助也并非是雪中送炭。

她记得她下定决心不打胎的时候,范美冷住面孔,甚至尖刻地同她说:“晚晚,不是我要讲你不自量力,你就是一根孤草,你还打算要少爷认账?把这个肚皮赔出去,输死人了。”

范美坚决建议她去打胎,甚至带着逼迫的态度。

莫北不知道,他们过了第二夜后,她还见过他一次。

范美把她骗到了政法学院,她看到眉清目朗的莫北在打篮球。他打篮球时候戴的也是隐形眼睛,技术很好,身手矫健,还有女孩在篮球场边为他喝彩。

彼时,她因为初孕而身体浮肿,发色黯淡,面色僵黄。

范美指着为莫北加油的神采飞扬的女大学生们讲:“看到没有,这就是差别,你醒醒,晓得吗?醒醒,不要昏头。”

她以为她为一个男人而昏头。那是错的。

那天,她看到另一面的莫北,积极向上,朝气蓬勃,满身阳光。她赌气又好胜地想,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摸了摸肚子,莫非在里面第一次动了。

于是有种力量应运而生,让她更加坚定。她对范美说:“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范美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怪物。她知道她们做这种事情的,最忌讳被嫖客睡大肚子。她想,她不应该有这种忌讳,因为她想要重新获得阳光。

范美或许知道了莫北就是Mace,当年她揪着她去看的那个打篮球的大学生。

她的心思,莫向晚想自己能琢磨得到,想一想,觉得不需要理会。

没有人有义务原地踏步不动,范美是懂得前进的人,她会调节好。

她可以不同她生气,因为她们之间,原本就无账本。

莫向晚忽然很想打电话给莫北,她想,她与他,如今同样身披一身阳光,朝气蓬勃,可以期待明天,携手共进。

这样的情绪澎湃着,又收敛着。

她毕竟含蓄,还是没有将号码拨出去,反倒收到莫北的一条短信,他问她:“晚饭就到师大食堂解决,我们学学大学情侣,免得以后有麻烦。”

莫向晚看完就笑了,想起上一回在师大的遭遇,有种甜蜜上到心头,她答:“行啊!但是非非怎么办?我们还是早点回家。”

莫北消息很快过来了:“惨不惨?我们谈个恋爱还要顾着小拖油瓶,我会把他交到崔妈妈那儿的。”

莫向晚看后又想想,突然就有个念头,如果莫非有爷爷奶奶在身边,就不用常常寄人篱下地求照顾了。这念头是电光火石的,就一瞬,莫向晚定下心神,决定不可操之过急。

她收好手机,择明道路,走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