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清雪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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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湖心舞别

夜染朱红花烛动,香车宝马彩丝结。红烛初婚意念念,红玉软锦入温柔。

酒宴设在府中湖泊旁的一处水榭之中,青毡花席,笙箫遏云。

入夜时分,众人入席,言笑晏晏。高举酒杯,庆贺新婚。

风璟对于众人的敬酒早已麻木,每当酒水送上前来,只是微笑接过,饮尽,再道同喜,一遍遍这样下来,人已微醉,但心却是一如既往地淡漠无言。而一旁的孟浅素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对众宾以上礼相待,一副温柔贤惠的样子。但谁又知道其中有多少落寞与无奈交杂,最后酿造成一杯苦酒,面含微笑,绵长入喉。

"大殿下到。"一旁小厮高呼一声,众人纷纷往湖边望去,只见风笙一身布衣,手中拿着一锦缎盒子,面带微笑而来。

席上众人叹道:"殿下钟情青山布衣,何时才肯入朝图治呢?"众人低叹其高远清雅,却又何曾得知他暗地里做了些什么呢?

风璟微微冷笑,他看着风笙那一身干干净净毫无洗刷痕迹的粗布衣服,眸中尽是嘲讽之意。他起身,缓缓走到风笙面前,作揖道:"许久不见兄长,兄长近日可还安好?"

风笙微微一笑,作揖道:"劳弟挂念,今日为兄只是来讨一杯酒水同弟庆贺罢了,弟是不领为兄这份情吗?"

风璟拱手道:"不敢不敢,兄长请入上宾之座。"说罢,一手虚抬了一下,示意风笙入座他右侧的食案。

"为兄为弟物色了一份贺礼,望弟笑纳。"说罢,风笙打开锦盒,只见其中静躺着一个小小的香囊,上面绣着玉堂富贵的图案,精致只余颇有大气之势。

风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展眉道:"多谢兄长好意,为弟这就收下。"说罢,吩咐府中管家江老收下。

风笙微微侧首,目光停留在孟浅素身上,但并未停留太久,不过少顷。但就是那少顷,孟浅素脸上笑容越发艳丽。

风笙笑了笑,入席上宾之座。手执酒杯与众人一同庆贺,但眸中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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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另一端的一处假山上,夕雨凌随手挑拨琴弦,试了几个音,向凰暝逸与兰泽分别点头示意。

凰暝逸立于她身侧手秉紫玉笛,墨黑而微微泛紫的长发在空中张扬舞动,流连着华美的月魄光华,血色的眸中此时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宁,宛如清风。夕雨凌有时候很疑惑,有着一张六界绝美容颜的人,但是心里却是宛如清莲般洁雅,他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他真的是生长在血池中唯一的莲花?

素手拨弄宫商羽,七弦和鸣,玉笛和奏,宛若行云流水,清风明月一般虚无缥缈,却又在一点点一点点的吹拂着你的心,好比碧柳垂绦,仿佛有着千丝万缕一般,不绝于耳。

酒宴上的众人皆被这宛如天籁般的曲调所吸引,纷纷转头寻找乐声的来源,不由得往湖面上望去。

只见夜色染水,中天明月换作玉壁沉入湖底。湖面上千百盏莲花花灯宛然天星,点缀在这匹黑色的锦缎之上。烛火煌煌,原本素雅不染纤尘的莲花也染上了几分绯红,更显妖冶。

兰泽一袭艳丽红衣静立湖心,背对明月,微寒的月魄纷纷洒落在她的身上,多了几分清远孤高。

她怅望席上一身纯糹熏衤冉衣的风璟,以及他身旁那个妻子,微微一笑。她虽说已经放开了,但是孟浅素的存在还是让她很不舒服,不过对于风璟而言,孟浅素将会是一个最好的妻子,可以带给他想要的权利,而她是仙,本就不该与这凡尘中的人有太多关系,与其被其束缚,不如早些放手,换得逍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曼妙身躯,墨染青丝,红袖长舞,若灵若仙。月下的红衣女子,长眉,妙目,手指,腰肢,无一不令人心驰神往,目光紧随她的每一次抬腕低眉,舒手掷袂。身形飘忽,衣袍翩翩,宛然一只翩跹飞舞的红蝶,在宁静的湖面上留下艳逸瑰丽的身影。

风璟原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助兴节目,但是一听到兰泽的歌声,心中一愕,手不禁微颤,洒出几滴酒水溅落在衣襟之上。他的目光紧追着湖面上那月光笼罩的飞舞红蝶,心中微微悸动。那是他的小狐吗?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今夜?他仍然记得那在朔漠山上的声音,是如此好听,但却说着诀别的话语,说着离别的祝福,还有那低低的唏嘘夹杂。

他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温和宁静,犹如月夜之中慢慢绽放的昙花,不过一瞬的美丽。他的小狐,很美,很美……

月影凄迷,露华零落。柳腰轻旋,欲折又舒。气若幽兰,似泣似怨。惊鸿一舞,便是如此。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兰泽目光如雾气氤氲的河流,微带朦胧,却又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耀眼光芒,但她太过耀眼,却会灼伤别人的双目。在风璟眼中,她是一只自由于世的红蝶,他很想把她牢牢束缚在他身边,却又害怕折了她的彩翼,只能轻轻地捧在手心,却又无法让她停留,只能眼睁睁任其从他的手中起飞,慢慢飞离他的视线。

孟浅素脸上依然是温柔端庄的微笑,但视线一转,只见风璟目光始终落在湖面翩然起舞的兰泽身上,那目光是从所未有过的温柔似水,而不是对所有人的冷漠疏离。她微微咬牙,她不懂为何自己自恃貌美,但风璟却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就算偶然间二人目光交集,也是冰冷无言。想到这里,孟浅素暗自咬牙切齿,目光似要把兰泽千刀万剐一般。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席上众人赞叹之声不绝如缕,皆是被兰泽之惊艳所折服。

夕雨凌侧脸打量着一旁的凰暝逸,一袭黑衣微染月霜,多了几分清寒之意。他垂首细心地吹奏着手中那柄浸满月魄的紫玉笛,把他的悠然之意全部寄托与渺渺笛声之中,却有着几分顾影自怜的意味。

夕雨凌知道,他是孤独的,是寂寞的,他有着六界之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与身份,他有着翻手云覆手雨的本事,他有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但却肩负着整个魔界,还要从魔后手中夺权,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是世人为之侧目的魔族。他屹立于世间最高的山峰之上,有着所有人都向往的身份权力,但他面对着脚下千山缠绵的浩瀚磅礴之景,却无人能与之共享,无人能同他一起背负他肩上那名为魔界的担子。

这朵沐血而生的清莲,本就是一个异类,正因如此,他所要面对的,要承受的都要比寻常人更多,更多。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云散水冷,月笼寒烟。心之所向,却无法靠近,唯有隔水而望,即便脉脉含情,但也只得凝噎无言。

风璟慢慢道出歌中最后一句,但也是最令人暗自神伤的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兰泽小心翼翼地道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婉转的爱恋,但,却是如此幽暗惹人哀怜。她是高高在上的青丘上仙,扼手抬腕间便可得到无数,但是面对自己内心那一份莫名其妙的感情,她是迷茫不安的,是束手无策的。她不像歌中之人对王子的仰慕,而是由心底想要一分依靠,一分眷恋,一分真挚的感情。她自小便是所以人疼惜的小狐狸,何曾如此深刻的感受但世人的凡心,那一分痴狂恋慕是她想要的,但也是她最遥不可及的。

仙,人,生来便是陌路。心悦君兮,却不得于飞,奈何独为孤鸾。

兰泽并非含羞带怯地去歌唱出自己内心的感情,她是为了挣脱枷锁自由翩飞而去直面自己那一份纯粹的依恋。

一曲终了,玉炉香黯,红烛泪垂。风璟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已从他手中悄然坠落,散发着醇馥幽郁的酒液倾洒一片红毯,染逮一片暗色低迷。

这本就该是一份孤寂无望的感情,只因随心,才被其深深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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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曲终人散,洞房花烛,情意缠绵。

孟浅素静坐榻上,而风璟负手背立于她身前,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孟浅素唯一确定的就是他与刚才在湖心一舞的红衣女子似乎是有所情缘。

喜娘送上合卺酒,谄笑道:"殿下快同新妇合卺交杯,奴也不好打扰您休息啊!"

风璟淡淡地看着那清澈的酒水,仿佛还在回忆那惊艳一舞。

"殿下?"孟浅素拿着酒杯,欲同他行此礼。

他回过神来,看着送到他面前的酒杯,微微一笑,拿起酒杯与孟浅素交腕而饮。酒是甜的,但送至回肠中时,却是如此苦涩。

喜娘谄笑道:"哎哟,奴愿殿下与新妇共结连理,琴瑟和鸣!"她收回酒杯,退至房门,"奴不妨碍二人新婚大喜,奴告退。"啪,木门轻轻阖上。

孟浅素不安地看着风璟,见他并未有任何动作,心中又羞又急,不知如何是好。在出嫁之前,府中上年纪的老婆婆都给她讲了一些新婚之夜的那些事,虽然她听得面红耳赤的,但还是听进去了一些。她起身,从风璟身后轻轻抱住他,脑袋贴着他的背脊,温柔道:"夫……夫君,不休息吗?"她刚才唤他夫君时,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紧。

风璟微微侧脸,笑容温和但却透出一股无奈的悲伤,"好啊。"

孟浅素脸上羞红,但仍大胆地牵着风璟的手,往榻上一点点一点点地走去。

红幕情垂,人影交叠,温柔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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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中,兰泽对立青阶,深夜的露珠已经浸湿了她的罗袜。暗夜寒凉,却不及她此时惆怅失意。

他与新妇合卺交杯,她与明月相伴相随。

他与新妇然诺誓言,她与青阶相望黯淡。

他枕红玉入温柔,情欢。她折残枝暗长息,悲凉。

自叹薄命薄命,但却无可奈何。

兰泽抬首,微微阖目,感受面上清冷的月霜,让她微微静下心来。

三生石上注定的姻缘,她又该如何呢?唯有暗自垂泪,自叹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