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清雪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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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血腥之风

深夜,月满如盘,寒露侵华。

兰泽静静坐在小院中的青石阶上,抬首看着中天明月,心中滋味糅合交杂,最后化为一滩寒凉。

她自小便是万人敬仰的青丘狐帝之女,青丘国的帝姬。她有着令所有人羡慕的疼爱,令所有人屈身的身份,有着极其高深的修为,但却缺失了一样东西,准确来说是一种感情——恋慕。仙的生命,仿佛看不到尽头,几千年,几万年也是有的。但无期生命的背后,是那深深的孤寂清冷。

仙本无情亦无欲,无求亦无伤,但这样活着跟一座石雕有什么区别呢?世人欲成仙,但那千年孤独是谁可以受得了的?成仙,多么美好的字眼,但谁又知道仙是多么想变成凡人,摆脱那无边寂寞。

朝夕改,岁月转,唯独仙孤。

兰泽起身,罗袜早已被露水浸湿,留下一地水渍。

"怎么?不继续坐下去了吗?"夕雨凌坐在屋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月光染衣,更显清寒。

兰泽掸了掸衣服上沾到的尘埃,"不了,你呢?"她抬首,只见屋檐上的女子一脸淡然地看着她,双目澄澈,似乎看透了所有。这才是令兰泽害怕的地方,近日相处下来,夕雨凌每日都是一副平淡随和的样子,偶尔也会生点小气。但兰泽很明白,她从来不会真怒,只是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看着你,但那眸中却是平静到令人感觉如死寂一般寒冷。可以这么说,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真实的一面显露出来,她每日只是带着一副虚伪的面具与你嘻嘻哈哈的一同玩乐。但是面具背后的孤绝,才是最令人心寒胆颤的。

"我啊……在等人。"她侧首凝视兰泽,认真道:"不知上仙何时回青丘?"

兰泽微微一愣,而她脸上的表情被夕雨凌尽收眼底。先是迟疑,然后是悲伤,其次是迷茫,最后是释然。

"后日便启程吧。"兰泽向夕雨凌伸出手,笑问道:"想要去看看青丘国的名山胜水吗?"

夕雨凌飞身下檐,稳稳当当地落在兰泽面前,握住她的手,莞尔道:"早闻青丘民风淳朴,今日得上仙相约,自当不负此邀。"

兰泽微笑地点了点头,告辞后转身回自己房中休息。她知道,不论如何,眼前那白衣翩翩的暗旒是不会害她的,因为……她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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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一位不速之客敲开了医馆的木扉。

夕雨凌静坐院中石凳上,见来者,温和道:"江老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她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他手中的锦盒上。

来者正是府中管家——江老。

江老微微屈身作揖,双手奉上锦盒,"老夫受殿下之命而来,是想请医师看看此物有何特别之处?"

夕雨凌接过锦盒,打开,只见一只玉堂富贵图案的香囊静卧其中。她拿起香囊凑到鼻端一闻,秀眉微拧。她起身回到正堂中取来一把匕首,一张宣纸。小心翼翼地挑开香囊,将囊中物均匀地抖落少许于宣纸上,又用匕首一点点分离,仔细辨别。

数分后,夕雨凌长呼一口气,转头看向江老,肃然道:"此香囊中除了少许常见的安息凝神的香料之外,还有二物。"

"何物?"

"曼陀罗花的花粉和种子。"夕雨凌食指成叩,一下下有节奏地敲击石桌,侃侃道:"曼陀罗花花粉可致使人产生幻觉,产生欣快之感,而曼陀罗种子毒性最重,若是被人误食,轻则呼吸困难,重则可致人死亡。"

江老脸上瞬间阴沉下来,寒声道:"医师莫要将此事声张,要不然没人保的了你。"

"我何必需要别人保护!"夕雨凌起身,笑得竟是如此狂妄不羁,不由得令江老由衷为其折服,但更多的还是恐惧,一种对于比自己强大的东西的恐惧。

夕雨凌理了理衣襟,微笑道:"江老,此物应是宴席上的某位宾客送给殿下的吧?但江老不要怪我不提醒你,若是要殿下中毒身亡是要把曼陀罗种子让其服下,而那位宾客只不过是把毒物送进来了而已,事实上还需要有人下毒。"

江老为之一振,肃然起敬道:"医师猜到了是何许人否?"

夕雨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江老,一直面带微笑而没有回答。而一旁的江老则是暗暗握拳,他很明白夕雨凌是想磨去他的耐性,但她也太过于狂妄了,她的棱角太过于锐利,很容易伤人,也很容易让别人抓住弱点,全力一击。

少顷,夕雨凌悠然道:"这府中几乎全是殿下的人,但却不是全部,有些细小之处便混杂着别人派来的奸细,比如一位刚进府中,而身份显赫,却又毫不惹人怀疑的人,而且那人还每日与殿下同寝同食,那样下毒一事自然是手到擒来。"

很明显,她在怀疑孟浅素。府中的人几乎全是风璟的手下或是死士,根本没有空隙让别人乘隙而入,唯独孟浅素是刚刚入府,而且身份显赫,一边是与风璟同一战线的肱股之臣孟将军之女,而另一边则是风璟之妻,就算是出事了,也绝对不会有人忍心怀疑一个刚刚丧夫的柔弱女子身上。

而且她还通过人脉查到了一些关于孟浅素的事。她多年前曾与风笙结交,可算是青梅竹马,二人的感情发展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唯独此时孟浅素的父亲那时又追随了风璟,并许诺把孟浅素嫁给他作为质子。就是那时,风笙便开始对风璟心生怨恨,开始挣权。但风笙与孟浅素二人表面上早已毫无瓜葛,但暗地里却是如胶似漆一般。

但在风璟与孟浅素成亲前,风笙与孟浅素早已计划好只有杀了风璟,那么风笙便会成为唯一的嗣君,而那时风笙再以各种理由,或者让孟浅素改名换姓,当风国最尊贵的女子——王后。

"老夫明白医师的意思了,多谢医师提醒。"江老恭恭敬敬地再作一揖,算是感谢夕雨凌的指点。

夕雨凌闪到一旁,躲过那一礼,"江老要是想谢的话,那就好好保护你家殿下,莫要让有心人乘虚而入。"

江老走上前,把香囊收拾好,"不论如何,多谢医师了。"他再作揖,便告辞离去。

夕雨凌坐在石凳上,有意识地往兰泽的房间瞟去,最后无奈一笑,继续对着那纸上散落的曼陀罗花粉和种子想得出神。

房中,寒灯孤明,烛火昏暗。

兰泽背靠墙壁,顺着墙壁缓缓滑下。她听到了夕雨凌和江老的谈话,何为心惊胆战,她今天终于感受到了。她本可以放手不理,但是她的心在对抗着她的意识与她的理智,她的内心在一点点地崩坏,最后化为一片残垣断壁。

——————

一黑色人影在医馆门前一闪而过,而木扉不知何时已被推开。

夕雨凌讥笑道:"既然回来了那就没有必要闪闪躲躲的,让别人误以为我医馆遇了贼。"她飞跃下檐,稳稳地落在院中央,嘲笑一般地看着那黑袍男子,"你近日还真忙,先是左右风笙送了一个装满曼陀罗花花粉的香囊给风璟,然后再教他如何夺权摆脱我的控制,凰暝逸,给我一个理由吧?"

凰暝逸一身黑衣立于走廊之中,脸上的表情有少许阴鸷,寒声道:"不关你事。"

夕雨凌似乎是早已料到了他的不合作,笑道:"难道你不奇怪我会知道这些吗?"

凰暝逸微微挑眉,除此便再无过多表情了。

"我拿到那个香囊时,不仅仅闻到了曼陀罗的味道,还闻到了另一种味道。"夕雨凌疏懒地看着凰暝逸,打着哈欠道:"之前我在你身上下了一味香料,而那香囊中也有这味香,所以不得不让我怀疑是你做的。"

凰暝逸赤眸中刹那间惊起万千波澜,夹杂着狂风暴雨,"你为何要如此提防我?"

夕雨凌嘴角慢慢勾起一个邪逸的角度,笑道:"你知道什么东西是最危险的吗?"

"……不可……控制的东西……"凰暝逸慢慢吐出答案,双目中的光芒在一点点破碎,最后只留有一片空洞般的黑暗,"所以,我就是白涵谩境里唯一不可控制的东西……对吗?"

夕雨凌鼓掌笑道:"真是不错,不愧为魔界世子!"她笑得恣意高傲,"对于不可控制的东西,当然是要抹杀他的存在啊!"

夕雨凌抬首间,竟看到凰暝逸一瞬间似乎衰老孱弱了不少,但那孤傲的背脊还在顽固地支撑着他略微瘦削的身躯,不知为何,她的呼吸猛然间一窒,她向来最难以摧毁的意志,此时竟然动摇了。不,她还要继续下去,一定要继续下去。她咬了咬牙,正欲开口时,却听见了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呢。

"梦,你是不是把一切都忘了……"凰暝逸淡淡地扫了夕雨凌一眼,那目光,是绝望吗?不,不是,因为他的眼底却是在燃烧着一股名为怒的火焰,交织着那无尽的阴冷与绝情,所有最浓烈的感情糅合成了最恐怖的目光——空洞。

"夕雨凌,在我进来之后,你有没有想过你那只小灵兽到底怎么了?"那多沐血的清莲,终于选择沉入血池之中。

就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夕雨凌的理智完全崩溃,"你把他怎么了!"那话一出来,仿佛是世上最难以融化的千年寒冰,唯有无尽的冰冷,即便一瞬的触碰,也会被其深深冻伤。

凰暝逸讥笑道:"真不知那小灵兽能不能熬过祭千翎的严刑拷打呢?他痛苦呐喊的样子,真是叫人期待啊!"他笑得无比妖冶,绝世的容颜上只有无尽的轻蔑鄙夷。

夕雨凌怒目圆睁,"你要是敢对他下手,我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也会杀了你。"拳头紧握,青筋暴涨。

凰暝逸嘴角的笑容越发邪魅,透出一股奢靡慵懒的味道,"不论如何,只要那头灵兽在我手中你便不会轻举妄动。"

夕雨凌狠狠地把袖子一甩,怒道:"就算是他死了,我也不会让他在黄泉路上孤独的。"说罢,回到房间,还狠狠的甩了一通门。

凰暝逸淡淡地鄙了一眼那满带怒气的女子,心中不知是苦还是酸,只不过是比清潭更加死寂罢了。

屋内,夕雨凌双手支撑着自己那疲惫的身躯,依靠在书案前。青灯明火,随风跃动。

她知道晴幽的处境可能会有危险,但是她却觉得凰暝逸并不会如此对待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直觉而已。

她抬首,一阵阵无力之感涌上心头,这是她此生为人第一次感到如此倦怠。

夜幕升起,一切周而复始,命运在一点点向前,无人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