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雪上枝头。临近年尾,各店家也是卯足了劲准备在年底赚足最后一笔钱,好在新年时抱着自家娃儿和媳妇乐呵呵地过年。
霏扇阁中也迎来了今年最后一笔生意,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令夕雨凌微微苦恼的一件事。
大厅中暖炉生烟,袅袅而起,在满室幽香中散尽,相思却成缕,不绝于寒冷之中。
望月朽一袭白衣毫无形象可言地斜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瞟几眼眼前那一身阴沉黑衣的男子。
男子面容冷淡,但那狭长锐利的眸中却透出一股狠绝之意,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阴鸷森寒,给人的感觉就是冷静到令人恐惧。
"说吧,你想与本公子做什么交易?"望月朽不耐烦道。
她最讨厌卖弄关子的人,有什么事情就直截了当来说呗,还弄个求见什么的真是吃撑了。
男子面色阴沉,连说出的话也是这般寒如白骨,"白涵在你手上。"
他并不是在向望月朽提问寻求答案,反而是一种肯定,一种毋庸置疑的判断。
望月朽捕捉到了那个十分关键的词语,疏懒之意一下子散去,冷声道:"你知道白涵墨阴?"
"不仅仅是知道,而且这两块玉还是我亲手雕刻的。"男子眸中是完全的冷静,根本没有一丝破绽可以让望月朽看出一点端倪。
她直接放弃了在男子身上寻找纰漏的想法,叹气道:"你的身份?"
"你不需要知道。"
望月朽微微颦眉,眸中一片幽冷。若是说眼前之人就是当初创造白涵墨阴的人的话,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追根溯源,寻找到更加快的法子让清歌回到她的身边?
她与清歌一年的相伴,换作她十二年的思念。她的执着是否可以终于此?她的心结是否可以解开?
"你应该知道白涵能够聚魂使人重生,对吧?"
男子怔愣片刻,眸中似有沧桑变幻,但却在瞬息间回归到一潭死水。
"是。"
望月朽眸中微光闪过,眼底一片喜悦与激动,她的手紧紧握住折扇,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急躁,"有比这更快的法子吗?"
她害怕,她等不了那么久,清歌也等不了那么久。她把清歌的残魂隐藏在不属于六界管辖的虚阴城之中,保留他这一世的记忆,以便于他再次在她面前活过来,不再是躺在冰棺里的一具冰冷的空壳。
而那虚阴城脱离于各界,在六界之中比霏扇阁的存在还要更加令人憎恶。那里各类种族混杂,根本没有法规可言,在那里只要谁有本事,那么谁就是霸王。
不过她自然是有办法把清歌唯一的一缕未投入轮回的魂魄,也是最关键的那一魂藏在了虚阴城之中,谁也发现不了。
男子冷冷地笑了一声,但那犹如冰缝中破出的声音让望月朽也不禁颤抖了一下。
"法子有,但是你要帮我完成一件事。"
望月朽再也顾不上平时的冷静与淡漠,激动地大声道:"什么事情!"
一旦遇上有关清歌的事,那么她便会无法冷静下来。清歌,低低轻吟这个名字仿佛就能看到那烟雨三月中那撑着一柄青竹伞,素衣墨发,宛如画中仙的男子。清歌,清歌,他的清高淡雅如歌绕梁,只要看过那么一眼,那此生便再难忘却。
那时她才不过七岁,在所有人鄙夷她,嗤笑她时,只有清歌牵住了那满是泥土与血污的手,将她一步步带回沂水春风,给了她一个真正的名字,给了她一条真正的生命。
那年的濛濛雨丝,如蜜之甘甜,何来凄凉愁苦?
她微微阖上目,那如轻月流云般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化为痴狂般的执着。
男子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不急不慢地道:"帮我找一个人,那人就在雾岚山。"
望月朽几乎是本能反应地蓦然起身,眸中暗起杀意。
她不确定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人是不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是否可信。所以她绝对不会完全去信任这么个突然间出现,身份不明,意图不明且还是雕琢制作白涵墨阴的人。
"雾岚山年年都会举办祭剑大会,而以你幽玉公子的身份自然也是会被邀请前去观看大会盛况,那么你借那一个月的时间帮我找到一个名为谢湮月的女子,然后把她带回来交给我,那我便把法子告诉你。"
男子阴鸷的眼眸中似乎有碎光泛泛,仿佛有着刻骨铭心的爱恋却被他亲手葬送了一样,那样的凄凉,那样的彷徨,还有心碎。
望月朽在心中默默地反复嚼着谢湮月这个名字,本该是十分陌生的名字,但自己却对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一样,仿佛刻在自己的灵魂之上。
"好,我可以帮你做这件事,但是你的要留个凭证在我这里。"
男子微微挑眉,显然是对她感到了稍稍的意外,但仍面不改色:"什么凭证?"
望月朽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看似无意地道:"你的身份。"她的眸中犹如一潭幽深的池水,教人看不清深浅。
那男子依旧是冷眉冷眼,声音犹如寒风刺骨:"姬离轩。"说罢,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霏扇阁。
望月朽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秀眉微拧,喃喃自语道:"姬氏?上古八姓之一吗?"
"公子。"暗旒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单膝跪在她面前。
望月朽颇为苦恼地摇了摇头,无奈笑道:"暗旒,你公子我最近脑袋不大灵光,你帮我查查上古姬氏中是否有一名为姬离轩的人,还有谢湮月这个人的身份以及她与姬家的关系。"
暗旒颔首应承,得到任务后便立即执行,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望月朽看着那渐渐离去的背影,那样的倔强孤傲,不禁感叹。
暗旒本是一块妄想修成仙的愚石,苦苦修炼千年,终于要得到仙身之时却被薄情人欺骗,愤恨之下才投了妖道。
霏扇阁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妖都有着自己的前尘过往,皆是被俗世情缘所伤,才来到这个暂时的庇护所来求取一时安宁。而她就付他们酬劳,换取他们为她办事,互惠互利。
六界皆道霏扇阁是顶着仙界正派的名义干着歪门邪道才会干的事,唾弃幽玉公子之名。其实他们都不知道霏扇阁为了维护六界各界平衡,互相牵制付出过许多代价。那些所谓正义之士都说霏扇阁修习上古禁术,为害苍生,但他们可曾明白若是没有霏扇阁在各界之间周旋,使其平衡,那么早已是仙魔混战一片。
神族没落,仙界与魔界独大,妖界次之,灵界最末。
望月朽自承担起霏扇阁阁主一职以来,便不断设法削弱魔界,扶持灵界,再顺手拉了神界一把,才得以使各界平衡,不至于发生战乱之事。
不过那些愚固的正派掌门倒是认为她霏扇阁图谋不轨,欲想翻覆六界,一家独大,甚至还说她幽玉公子狼子野心,道貌岸然,她的所作所为皆是鬼蜮行径。
望月朽无奈叹气。她绝不会因那些老糊涂而生气动怒,只是感叹世人薄情罢了。
晴幽缓步入内,只见座上的人一脸茫然地怔望远处,那双堪比月华的清眸中似乎是多了一层迷蒙,他也看不清她的心了。
心中泛起阵阵苦涩,不过是他自己自食恶果罢了,痛也痛着吧。
他微微垂下那冰蓝色的眸,银白的发丝恰好遮住了他眼底的痛楚与挣扎,还有无尽的苦意。
正当夕雨凌脖子好酸,微微抬起头来时,只见晴幽垂首静立门边,一言不发。
她舒眉一笑,"怎么了?"
晴幽静静地抬首,眼中的伤痛一瞬间消失殆尽,但唇角不见丝毫的笑意,道:"雾岚山送来一张请帖,邀请你幽玉公子前去参加祭剑大会,并且白洛寒也来信催你赶紧回去参加祭剑大会上的剑试,不准你借故推脱。"
夕雨凌一下子愣住了。按照晴幽的意思,也就是说自己同时要以两个不同的身份参加同一个祭剑大会?!
"你要怎么办?"
夕雨凌沉思片刻,似乎是一计上心头了,展颜欢笑:"不管了,应邀而去吧,船到桥头自然直罢!"
晴幽看着她那飞扬的眉,眸中似有十足的把握,就连嘴边的笑容也是灿烂无比,但那笑容却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入他的心中,又好比一杯穿肠毒药一样,痛彻他的心。
"晴幽,告诉风洺,收拾行囊,我们要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了!"她踏出霏扇阁的大门,只见暮雪如烧,残阳似火。
那个常年隐于岚烟雾雨中的家,现在还好吗?白洛寒是不是在品着他的忘尘醉,算着拿哪一坛给她喝呢?还有那成天唠唠叨叨的师伯是不是又会说她奢侈过度呢?用尽了他老人家的银子?
还有那总是清冷无情的师父,看到她回来又会语重心长地教育她了吧?
想起这些,她的心情也一下子愉悦了起来,不再阴沉如雨。
对于她来说,雾岚山就是她现在唯一的温暖。她珍惜自己手心里的这一点暖光,害怕它不知何时又会离她而去。
她夕雨凌是孤独的,纵然身边又无数人相伴,但她的心永远都是那般带着点淡淡的冷漠。
"清歌,你快要回来了吗?"夕雨凌微微抬头,只见残阳染雪,千山晚霞。
"真好!"她高呼着这发自内心的喜悦,清脆如玉碎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中回响,如刹那芳华般绽放。
她的等待,是否会变为现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