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寞山方圆百里人迹灭,只余孤鸟在山巅盘旋,独唳长吭。雪色苍茫,落雪成花,开尽天际。
夕雨凌拄着破月剑,一步步艰难地走在皑皑雪地之中。一旁的凰暝逸倒是不紧不慢地在旁边跟着,偶尔也会发发善心扶她一把。
"好累!"夕雨凌跌坐在雪地上,透骨的冰寒瞬间渗入体内,她不由得打起冷颤来。
自从修得仙身后,她就已经很少能感受到这般天寒地冻,而且就算很冷,也有师兄护着她,照顾她。想到这里,她倒是有些想念远在雾岚山的师父,师兄……
她拍了拍脸,撑着下巴。做完兰泽这一桩,她就赶紧回师门,她真的好想念修炼的日子了。
凰暝逸凝视着正在思念师门的她,眸底多了几分看不明白的神色。伸出手,双指抵在她的额上,缓缓注入灵力。
夕雨凌有些诧异,感觉有一股暖流缓缓流入她的体内,四肢不再僵硬,所有的寒冷都被驱散。她抬头,只见那双赤瞳中多了几分温柔,她摇了摇头。应该是自己看错了,一个魔,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异类温和,应该是有阴谋的……应该吧……
夕雨凌问道:"你怎么这么好心?"
凰暝逸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抬首戏虐道:"我怎么会这么好心,当然是有利可图。"
夕雨凌一个激灵,跳出三丈开外,双手交叠在身前,一副武装的样子,"你干了什么?"
凰暝逸讥笑道:"刚才给你施了一个小法术。"
"什么法术?"
凰暝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不告诉你。"
夕雨凌的脸迅速崩坏,随手抄起一堆雪,捏成球状。
"砰!"
一道优美的弧线过后,一个不小不大的雪球,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某位世子那张六界绝美的脸上……
四周一片寂静,就连雪化成滴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雪球滑落,凰暝逸抬手,那修长如凝脂的手滑过那妖冶精致的脸庞,把残留的雪抹去。
"夕雨凌……"原本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为什么她听起来倒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夕雨凌觉得气氛有些凝重,转头,只见那位妖冶绝美的世子勾起一抹邪笑,她只觉得背后一凉,"凰暝逸……我怎么觉得你笑的好冷啊……"
凰暝逸径直往她这边走来,夕雨凌往后退了几步,只见他叹了口气,“你还走不走?再不走就赶不上兰泽他们了。”
夕雨凌诧异,只得点了点头,连忙跟上凰暝逸的脚步。
雪天一色,不掺杂半点尘沙,满目洁白,好似白璧一般纯净无瑕,但单调的雪色也少不了落寞与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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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国王族的冬狩的营地驻扎在苍寞山北面,地处北阴。
风璟一行人早已回到营地,而不远处的夕雨凌和凰暝逸还在漫天飞雪之中往营地这边赶来。
秦硕去了马厩,而风璟则带着幻化成白狐的兰泽去了风王营帐。
一盏茶后,夕雨凌和凰暝逸终于到达了王族营地,虽然过程有少许坎坷,但总算安全到达。夕雨凌与凰暝逸避开侍卫,潜到风王营帐旁。
"父王,子猎得一只白狐。"风璟跪下行礼,把兰泽奉上。他知道自己的父王是不会在乎这么一只白狐的,但是他也要给父王一个交待。
一略显年迈,身着帝王常服的男子走到风璟身前,打量了一番,冷声道:"你可知你大哥猎得何物?"
风璟垂首,"子……不知。"
风王鄙了他一眼,眼中尽是轻蔑,"苼儿猎得可是这山中灵豹,你如何与他相比!"
"子……自知不如大哥……"风璟紧紧抱着兰泽。
兰泽抬头,一滴温润的水珠正好滴落在她的鼻尖……
"无用之物!"风王拂袖,转身背对风璟。
风璟静静地跪在地上,他把头埋的很低,若是仔细看,其实不难发现他……双肩在颤抖……
兰泽抬起爪子,轻轻拭去风璟面上那带着苦涩味道的水珠,用她那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风璟的手臂,以示安慰。
风璟对于兰泽的举动,似乎是有些惊讶,但又笑了笑,把她抱得紧了些。他从未见过这么有灵性的狐,他很喜欢……很喜欢……
风王坐在龙麟椅上,淡淡地看着底下的风璟,"你出去吧。"
风璟叩首道:"子,告退。"说罢,他抱着兰泽缓缓退出营帐。
雪,依旧在飞舞,虽然还是严寒,但对于风璟来说,多了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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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兰泽回到帐篷内,吩咐侍卫燃起暖炉。
“小狐,不要害怕。”风璟解开貂裘,但看到兰泽后腿上一片血肉模糊,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兰泽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耷拉在锦榻上。她向来对这些小伤小痛是不会在意的,她们这些青丘狐狸从小就是放养的,只要不出青丘,那么爹娘便不会太过于在意。而兰泽这位青丘狐帝之女从小就是满山跑,磕伤撞伤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她是仙,所以恢复得也很快。
风璟小心翼翼地给她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还不忘叮嘱几句要小心一些,切勿到处乱跑之类的话。
兰泽一一点头,她想了想。自己受伤了,而且也不知道妖皇是不是还在追杀她,况且躲在风璟这里有吃有喝,何乐而不为?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就招惹妖皇了,她不就是在他老人家儿子大婚之日送了份惊悚了些的贺礼嘛,至于下击杀令吗!好歹她跟妖皇他儿子曾经还在同一所私塾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窗咧!
风璟拍了拍她的脑门,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吩咐秦硕好好照顾她,随后步出帐篷。
兰泽见四周没人,狐狸眼珠子一转,在锦榻上滚啊滚,滚啊滚,像一团雪球一样。偶尔探出圆滚滚的狐狸脑袋,四处张望,见没人,又重新在榻上打滚。
帐外的夕雨凌和凰暝逸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夕雨凌捂着嘴巴,怕自己笑出声,“以后我可以在《仙界趣闻》里记载下这么一段了:青丘兰泽上仙喜好打滚,每舍不止!”
凰暝逸哑然,“你不怕青丘那老家伙替他女儿找你算账吗?”
“怕什么,我还有师父替我挡呢!”夕雨凌打了个哈欠。
凰暝逸笑了笑,“我想问你,我们今晚是要在这冰天雪地里过夜吗?”
夕雨凌脸上笑容僵住了,立马如丧考妣道;“凰暝逸啊……”
凰暝逸立马意识到夕雨凌这明摆着就是要他去想办法解决问题,如果他不帮夕雨凌,那么她还真会掉几滴眼泪下来给他看。他倍感无力,只得扶额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去想办法。”
夕雨凌一听这话,立马报以感激的目光。
“你是要和我一同去,还是先待在这里看着兰泽?”
夕雨凌扬目一笑,“快去快回。”她宁愿坐享其成也不想去奔波劳累,况且这冰天雪地的,她何苦自己找罪受?
凰暝逸对她的回答也没多大意外,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袍,“你现在跟凡人无异,自己小心。”说罢,化作一股黑风,在纷纷白雪中消失。
夕雨凌拿着那件黑袍,有些不解。虽然仙魔两界也算是交好,但是这魔界世子不应该在魔界享乐吗?跑来与她一起在这白涵谩境中做什么,太奇怪了……不过也不排除这魔界世子脑子哪根筋不对嘛!这年头犯傻的人也不少!
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有些佩服凰暝逸的办事能力了。
凰暝逸拿来了两套风璟身边侍卫的衣物,以及两块王室令牌。
夕雨凌看着他带回来的东西,诧异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凰暝逸没有回答,不过他脸上那略带邪魅的笑,已经告诉了夕雨凌答案。
夕雨凌抹了把冷汗。他该不会是把人给……杀了吧……
"放心,我没杀人。"凰暝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跟我来,我找到住的地方了。"说罢,往营地南处走去。
夕雨凌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
雪之未央,天之初霁。大雪弥盖的天际,日光又重新划破苍穹,四周不再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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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雪天霁颜。
风王携百官往苍寞山深处进行狩猎,而风璟骑着马,默默跟在风王马后。
而夕雨凌和凰暝逸自然伪装成他的侍卫,骑着马跟在风璟身后。夕雨凌把破月剑当做佩剑系在腰间,而凰暝逸只是随便拎了把剑当做佩剑。并且为了遮掩二人的身份,昨夜夕雨凌还特别制作了两张人皮面具,都是极其普通的男子容貌。不过她还是比较好奇凰暝逸是如何把他那一双赤瞳变成了现在的深邃墨瞳。她问过凰暝逸,不过他只说了那是一种障眼法。
夕雨凌拉着缰绳,指着不远处与风王谈笑风生的男子,"那是风笙。"
凰暝逸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风笙着一身蓝色深衣,外着一件普通的狐裘。面容干干净净,透出几分素雅的味道。
夕雨凌叹了口气,"对于风笙来说,他最不该的就是继承他父亲的王位,如果他没有继承那个位置,那么他依然可以做他那逍遥自在的大公子。"
凰暝逸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夕雨凌抬头,看了一眼迷蒙的天空,"如果他那时没有听他父王的话,那么……他会活得很好……很好……"她没有再说下去,而凰暝逸对于这个也不想追问,他只要在这白涵谩境里,就可以知道以后发生了什么事。
风璟牵着缰绳,兰泽的狐狸脑袋从风璟宽大的裘衣中探出来,窥望着这大雪弥盖的苍寞山。
风璟见她四处张望,轻声道:"小狐,在马背上你也不安分些?"他对于兰泽的活泼好动有些无奈,他原本是让兰泽好好待在营帐里养伤的,但是这狐狸倒是待不住,咬着他的衣服求他带她出来玩,他只得无奈地把狐狸带了出来。
兰泽瘪了瘪嘴,鼓着腮帮子自个儿钻回他怀里。
风璟见她这般恼,不由得伸出手点了点她那尖尖的狐狸鼻子,笑道:"怎么?你还跟我耍小性子来了?"他讨好似的抚了抚她光亮的狐狸毛。
兰泽别过脑袋,避开了他想来捏她狐狸鼻子的手。就算她现在是只狐狸,但也是只有尊严的狐狸!他再敢戏弄她,她真的会咬上去的!
风璟一手牵着缰绳,一手逗弄着怀中的狐狸,脸上笑容越发温柔。
一旁的夕雨凌看着那一人一狐的亲昵举动,心中越发疑惑。
王室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苍寞山深处进发,日光透过厚厚的枯枝,纷洒在杂乱的雪道上,映下点点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