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蒙田随笔集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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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论勇敢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候会有一种智慧和一种情感或者是一种果敢精神出乎意料地涌现出来,此种品质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没有任何迹象。

人,无所不能,有时甚至超过了神。正像某人说的,此时人已进入无我的状态,超越出他那原始的状态。这个时候,人的低能和脆弱被上帝的力量和坚定所替代,只不过,这仅仅是一种间歇性的偶然。

纵观昔日的英雄人物,在他们的一生中,时而爆发出超自然的壮举,这种英雄壮举,远远超出了凡人的自然力量。但是,这也仅仅是时而爆发,并非时时发生。

毋庸置疑,此种超自然的力量会在人的身上扎下根来,且成为人的自然状态,在寻常的生活中时时表现出来。有时,我们听了别人的演讲,或者是看了别人的榜样,我们的心顿时为之所动,一股激情升腾而起,远远超出了常态。但是,这种感情冲动,也仅仅是一时的冲动,它很快便会不知不觉地平息下来,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之中,仍然为普通平凡的事情所左右。我们饲养的一只小鸟忽然间死了,我们手中的杯子不小心掉到地上,也会把我们吓一大跳。人,虽然有诸多缺陷,却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但是,偏偏就做不到有条不紊,持之以恒。因此,哲人贤士说,要想正确判断一个人,不可只看他的一时一事,而要看他平常生活中的所作所为。

人的行为,有时受命运的影响。命运这个问题总会随时出现,任何事情的发生和发展,都是命运使然,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命运的支配。我们一向认为:“因为上帝预见到所有要发生的事情,这些事情也就这样发生了。毫无疑问,上帝预见的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我们的老师说:“我们看见的事情,上帝早就看见了(因为万事万物尽在他眼前,与其说是预见,不如说是看见。),事情的发生是自然而然的,不是强迫做出来的。因为事情发生了,我们便看见了,而事情不会因为我们看见了才发生。也就是说,事情的发生使我们看见了这件事情,事情若不发生,我们便看不见这件事情。我们看见了的事情,也就是发生了的事情,但是,一件事情可能以这种形式发生,也可能以那种形式发生。上帝对万事万物都一目了然,在上帝的一览表中,写着有意识的事件和无意识的事件,给了我们自由选择的余地,他知道,我们没有看见某事的发生,不是因为我们看不见,而是因为我们不想看见。”

战场上,很多指挥官用命运决定一切这种观点去激励他们的士兵:人在何时死,早已由命运决定,我们的生命不会因为敌人的枪炮或自身的勇敢而缩短,也不会因为胆小怕死而延长。这话挂在嘴边说说倒也不难,而要让它深入人心,就不容易了。尤其是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即使是那些坚信我们信仰的人,也多是把他的慷慨陈词挂在嘴边,很少放在心上。这样的话用来训导别人可以讲得振振有词,而自己却不会怎么去理会它。

儒安维尔先生是一个可信的人,他给我们讲述过贝都因人的故事。贝都因人混居在撒拉森人之中,他们的宗教认定,每一个人的寿命都取决于不可改变的天命。他们上战场时,除了携带一把土耳其式的刀剑,穿一件白色衬衫外,再无别的防护器物。他们骂人最常用的话就是:“你这缩进乌龟壳的怕死鬼。”这说明他们言行一致,和我们大不一样。在我们父辈那时,有两个佛罗伦萨的化缘修士,因见识不同,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争执不下,便约定当着众人的面,跳入火中,以证明自己坚定的信念。诸事张罗完毕,他们刚要跳入火中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阻止了他们的行为。一位土耳其贵族青年在穆拉德与匈雅提的战争中,表现得异常勇敢,立下了显赫的战功。穆拉德不免觉得有点惊诧,这样一个毫无战争经验的毛头小伙子(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何以如此英勇善战?得到的回答是,教会他勇敢的是一只野兔。他说:“有一天,我去打猎,看见一只野兔,当时随我出猎的还有两条优种猎狗。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先射中它再说,于是便搭箭上弓,一连射了四十箭,所有的箭都已射光,不但未伤及它一根毫毛,而且它居然是不惊不惧。我放出猎狗,仍然像我放出去的箭一样,派不上一点用场。我终于明白过来,它的命神在守护着它。由此我想到,刀枪箭能否击中我,那是由我的命运决定的,天不灭我,谁也奈我不何,天要收我,怎么躲也躲不过。”这个故事让我们看到,世间万物多姿多态,只要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土耳其的历史学家说,土耳其人的信仰十分坚定,从不动摇。他们认为生死有命,从不为自己的生命操心分神,这使他们面临任何危险都无所畏惧。奥兰治亲王被刺一案,两个谋杀者表现出的决心和勇敢,令人尤为钦佩。第二个谋杀者的行为更是令人惊叹有加。他的同谋第一次去刺杀奥兰治亲王时,虽然竭尽全力,结果是落得个惨遭失败的下场。亲王遭此袭击,早已戒备森严,他所到之处,必有身强力壮的保镖随身护卫,客厅里有卫兵,城中百姓又很拥护他。在这种情况下,第二个谋杀者居然还敢再冒风险,前仆后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显然,必死的决心激发出超人的勇气,他终于排除万难,完成了他的使命。怂恿他去刺杀亲王的人,一定会描述出诸多成功的机会。但是,只要稍微冷静地想一想,就会感到这次行动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然而,他却成功了。他的成功充分证明,他不但有勇而且有谋,他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够打动他的决心,扰乱他的心智?巨大的勇气会产生坚强的信心,做到许多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赏析

对于见多识广的人来说,勇敢的人只是一种作为消遣的笑料。即使对普通人而言,勇敢者的某些行为也是有点离谱的。

蒙田对勇敢的论说,我不敢苟同,倘若对不怕死便可以用勇敢来褒扬之,我看还不如说他们比较鲁莽更为贴切。说命运由天注定,那更让我不敢恭维了。行文至此,眼前掠过一暮暮电影场景,那些赤着上身,举着砍刀、高喊着刀枪不入的人纷纷丧生在对手枪炮之下。这样的行为叫勇敢吗?他们的死去,是上帝对他们的抛弃吗?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还是记住大思想家培根的话吧:“勇敢永远都是盲目的,因为它看不到将要面临的危险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