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藏识叹
5849300000003

第3章 饮血

进门后,王新发现除了在他前面的冰儿,厅内还坐着三个人。

坐在正上方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黑短发,一袭白衣略微有点泛黄,显得有点旧,感觉已经穿了很久了。估摸着年龄在50岁左右,但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蕴藏着千百年的记忆一般,而所散发出的眼神更是有种沉甸甸的厚重感,让人顿生敬畏。在他身后是一幅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壁画,整幅画没有过多的内容,就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面,画风及其逼真,和此前那间屋子里的风格截然不同。海面上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翻滚的浪花,层层叠叠,大的小的,相生相灭,小的浪花似乎是在挣扎逃离,而大的浪花看似狰狞却亦是深陷危机。王新感觉自己即将要被这海面吞噬一般,立马收回了思绪,转头看向左边。

坐在中年男子右下方的是一位老者,一头长白发,一身黑袍,腰间还系着一条白色腰带,右手拄着一根虎头杖。年龄怎么地也得有70好几了,但精神却十分的健朗,坐姿挺拔,应该是个习武之人。似乎从进门开始眼睛就一直死死地盯着他,让王新感觉好像自己只要一有什么危险的举动,这个老头就会立马冲上来,用他手上的那根虎头杖将自己活活地打死。这不免让王新有点紧张了起来,连忙避开他的眼神,转过头打量右边。

坐在中年男子左下方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冰儿前面骑着匹棕色骏马射了自己大腿一箭的女子,今天她依然是一袭白色长衫。王新心想,这位应该就是冰儿口中的姐姐了。她连望都没望王新一眼,只是简单地朝冰儿笑了笑,便转回了头去,恢复了她那副冷的都快掉冰渣了的表情。

“爷爷好!”

冰儿朝正上方的中年男子愉快地问候道,然后转头略带严肃地向那位白发老者也问候了一句:“族长好!”

问候完,便几步小跑坐到了她姐姐的旁边。

王新走上前,礼节性地向厅内的几位鞠了鞠身。

“让你无辜受此一劫,老夫在这儿向你赔礼了。”中年男子说完,手上做了个赔礼的姿势,但人并未站起来。

这倒是王新没有预料到的,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但在这四季城内地位应该是比较显赫的了,况且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向他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小辈赔礼道歉,即使对方没有站起来,但也足以让他感到受宠若惊了,连忙回应道:

“岂敢岂敢,身体已无大碍。”

“既然无碍,那就尽早离开吧!”白发老者突然接话道,语气中带着命令的口吻。

王新知道他准没什么好态度,可这突然的一句让他尽早离开,还是让他心里觉得不爽。他心想,又不是大爷我自己硬闯进来的,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破地方啊,走就走。可心里不爽归不爽,那唬人的虎头杖总不至于是什么摆设,王新忍了忍,没有答话。

“爷爷,族长说的不无道理。”冰儿的姐姐语气平和地对着中年男子说道。

这可惹恼了王新,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在心里暗骂。我勒个去,你个忘恩负义的,射我一箭在先,现在大腿还在疼呢,本大爷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跟那个破老头合起伙来要赶我走,有没有教养啊,你爹妈从小是怎么教你的啊,丫头你给我走着瞧。

中年男子没有打断亦没有回应,冰儿的姐姐便继续说道:“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进贡日了,如果让四位城主看到一个陌生人在此……” 她顿了顿,不像是在选择措辞,也不像是因为有王新这个陌生人在场不方便明说,倒像是把一连串众所周知但有纷繁复杂无法用几句话言语清楚的信息在听者心里做了个省略带过,然后接着说道:“……终归是不太好的。”

白发老者立马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向中年男子表达着自己的立场。

中年男子倒是对他们的这种担忧,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从他的眼中能感觉到,他好像在担心着别的什么事情。他再次打量了一番王新,然后问道:“听霜儿她们说,是在谷镜湖边的山坡上发现你的。那一带人烟罕迹,不知道阁下为何会出现在那儿?” 语气中虽没有会让人感到丝毫被质问的感觉,但在王新听来这是个必须要回答的问题,而且要如实的回答,任何的欺骗似乎都会被这位提问者立马发现。

“不瞒您说,……”

……

王新将自己从山洞醒来后的经历以及自己失忆的事实都一五一十地进行了阐述,厅内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说完,王新从怀中掏出了那把唯一可能跟他的身世有关联的匕首,叹气道:“现在也就只有这把匕首知道我是谁了。”

“饮血?!” 中年男子猛地站了起来。

王新尚未听清中年男子说了哪两个字,就忽然感到手中的匕首火热的烫,如同刚从火炉中取出一般,疼的他大叫了一声松开了手,匕首应声坠地。其余三人对于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是被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定了定神后,三人齐刷刷地望着那位中年男子,疑惑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向来极度沉稳的他瞬间变的如此慌乱。

整个厅内的气氛异常的紧张起来。

中年男子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王新,片刻之内,由惊到慌、由慌到惑、最后又由惑回归到了往常的镇定,继而慢慢地坐了下来,对着左右命令道:“你们几个都先出去。”

这一莫名的要求,让所有人都感到困惑,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王新,完全摸不着头脑。

“那我们在门外候着。” 霜儿第一个反应过来,向中年男子回复道。

“不用!” 中年男子异常的坚定,这让霜儿、冰儿和族长不敢再违抗半句,只能听命离开。离开前,霜儿的眼神在王新身上停留了几秒,心想着,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三人踏出议事厅,族长转身向右,说是去春厢看看明日的守卫布置情况,两姐妹则转身向左,朝自己所住的秋厢方向走去。屋外一阵寒风吹过,冰儿裹了裹大衣,打了个寒战,喊了句:“好冷。” 而一身单衣的霜儿则毫无反应,她的思绪依然沉静在刚刚议事厅里发生的最后那一幕,试图能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此之前,听族长说过几十年前好像从外面也来过一个人,呆了没几天就离开了,但也只有那一次,除此之外,据她所知,这座四季城内就没有进来过任何陌生人了,几乎与世隔绝。谷镜湖那一带,她和妹妹也去过好多次了,从来没见到过活人,这次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确实有点奇怪,至于他自己说的失忆,虽然有点离谱,但也不太像是在撒谎。他还差点就送了命,是我们主动把他带到这四季城中来的,所以他未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再则,既然冰儿都能一箭差点要了他的命,那么以爷爷的能力,对付他就如同覆手一般,分分钟就能结果了他的性命。刚刚的那一幕也证明了这一点,匕首从他手中脱手落地应该就是爷爷在那一瞬间使用了魔力,所以,即便他有什么企图,在爷爷的面前也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如此看来,反倒是爷爷的行为,让人有些不可理解了。

在她的印象中,爷爷是一个极度沉稳的人,任何事情在他眼中似乎都如浮云般可以轻描淡写的带过,从来没见过他为了什么事情着急过,更别说慌乱了,这是第一次,至于刚刚的惊慌,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是万万不会相信的,这次的确是太反常了。而爷爷行为的反常,转折点就在那把匕首,很显然,爷爷是认识那把匕首的,如果没听错的话,匕首的名字应该就叫做“饮血”。爷爷平时几乎很少发动魔力,但在看到匕首的那一瞬间,不做任何的询问就主动出击,说明爷爷在那一刻内心是很害怕的。当然不可能是害怕一把死的匕首,即便它的名字的确有点让人不寒而慄,爷爷害怕的应该是这把匕首的主人。那么,既然认识匕首,说明在过去的某个时间见过它,那推测在同一时间,爷爷也见过匕首的主人这种猜测应该也是合理的。但又很明显,爷爷是不认识现在这个男人的,也就是说这把匕首,至少在以前,它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那么匕首是如何落到现在这个男人的手上的呢?

他和之前的匕首主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爷爷又为什么会害怕之前的匕首主人呢?

……

一连串的疑问,困扰着霜儿,让她无力再继续推测下去,她心想,既然现在这个男人不会对爷爷构成什么危险,那暂时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值得担心的倒是那头痛的明天,因为明天就是进贡日了,一想到这儿,一向冷静的霜儿也变的有些烦躁了起来,这是一年之中她唯一讨厌的日子。记得很小的时候,她是最喜欢进贡日这一天了,但自从发生了那件大事之后,一切就都变了。进贡日还是那个进贡日,时间没变、地点没变、内容也没变,唯一变的就是人心。

明天那些个她讨厌的人,更确切的说是讨厌她的人,都会聚集到这里,聚集到这四季城内。其实她和这些讨厌她的人相互之间的生活并无交集,几乎每年也就这么一次见面的机会。每次她都试图在这一天尽量躲开她们,但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都躲不开。如果只是见见她们那见到她时的厌恶表情,也到还能忍受,关键是每次她们见到她时,都会故意大声地不指名道姓地议论着她,当然,都是些难听刺耳的话,一次比一次难听,一年比一年不堪入耳。若仅仅是议论她一个人,她到也无所谓了,有好几次她听到她们编一些个难听的词议论冰儿,她真想冲过去给她们一人一个大耳光。尤其是夏城主的那几个女儿,记得小的时候,和她们一起玩的很开心的,都是姐妹相称,可自从那以后,尤其是这几年,一个个都变成了毒舌妇,她唯一能想到的她们变得如此讨厌她和冰儿的理由,无非就是:

她和冰儿可以常年住在这座四季城内,而她们不能;

她和冰儿可以每天陪伴在至高无上的爷爷身边,而她们不能;

她和冰儿甚至被爷爷允许除了他本人以外,在春夏秋冬四城乃至这座四季城内生活的所有人之中,唯一可以“出去”的人,而她们不能。

就光光凭这最后一条,就足以让她们无比嫉妒,甚至让所有的人都嫉妒,乃至生恨。当然,这种嫉恨,不仅仅是因为只允许她们两姐妹“出去”,更多的是因为,为什么允许她们两姐妹“出去”,而不是别人,尤其是在她们的父亲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后。

除了这群仅仅是嫉恨她们两姐妹的人,还有着另外一群除了嫉恨同时还怨恨着她们两姐妹的人,那就是,整个冬城从上到下,几乎所有的人。对于这种怨恨,霜儿倒是觉得有几分愧疚,虽然这并不是她们两姐妹的错,但十六年前,那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到现在依然挥之不去,而引发这一悲剧的人,正是她和冰儿的父亲,她们的亲身父亲,也就是上一任的冬城城主。那时的冰儿,还只是手中的婴儿,什么都不记得,但是她却一辈子也忘不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悲剧性地上演,包括她母亲的死……

霜儿不忍再回忆下去,虽然自那以后,十六年来她就再也没有流过眼泪了,但每次回忆到这儿,总会感到钻心般的痛。

“姐,你快看,那是谁!” 冰儿有点幸灾乐祸地说道,边说边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霜儿顺着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听冰儿的口气就知道是他,果然没错,这人正是秋城城主家的三公子,他正朝她们热情的挥着手,看那架势,手都快挥断了。这人霜儿倒不讨厌,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他今天居然带来了一个对她来说如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

“那就不打搅你们了哦。” 冰儿说完,就笑着跑开了。

在冰儿心里,倒是希望这位秋城主家的三公子秋毅能常来陪陪姐姐。他是少数几个姐姐不讨厌的人,也算是相貌堂堂、文才具备,而且关键是,对于整天不苟言笑的姐姐来说,他总能费尽心思想出各种各样的招,来逗姐姐开心,还别说,在这方面他还真有两下子。只不过,他并不被允许住在这四季城内,要不然,就可以让他每天逗姐姐开心了。这次他来的正是时候,因为明天就是进贡日了,每年的这几天都是姐姐最不开心的时间。

其实,冰儿心里也很明白,为什么姐姐会讨厌进贡日,毕竟那些难听的话,她自己也听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冰儿心想,也许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每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人,但姐姐的那些痛楚,她心里又何尝没有过呢。的确,十六年前的事,她是没能够亲眼所见,但这些年来,对于那段往事,她又何止听了千遍百遍呢。她自己也偷偷的哭过很多次,但她更明白,如果让姐姐看到她哭,只会让姐姐心里更难受。所以,她一直都告诉自己,要活的开心一点,凡事都看的开一点,她更希望,在姐姐面前,通过自己的感染,能让姐姐也开心起来,而不是相反地让姐姐更伤心以至更担心,因而,她选择了将那份和姐姐心里一样的伤痛,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她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并努力坚持着不去触碰。

况且,冰儿认为,说实话,她和姐姐现在也在享受着很多幸福。失去了父母,但还有爷爷在身边照顾着她们,疼爱着她们,而且是几乎无以复加的疼爱,让她们也能感受到家的温暖。而且,永远也不用担心,会像失去父母一样,再一次失去疼爱着她们的爷爷。

不仅如此,今后,爷爷还会照顾着她们的孩子,她们的孙子,甚至等到她和姐姐都老了、死了,爷爷也一定还会将对她们的疼爱,延续到她们的子子孙孙身上,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后,爷爷都还会在某一个时刻记起曾经的她们。

是的,会的,一定会的!

冰儿在心里不断地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夏厢,因为姐姐被秋毅霸占了,她一个人呆在秋厢也没啥意思,所以就干脆到夏厢找绿萝玩。绿萝是护卫一族的,是现任族长的亲孙女儿,她们年龄相仿,从小就一块儿长大,是冰儿最好的朋友,也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

说起护卫一族,这一称呼也是近些年才开始这么叫的,是现任族长取得名字,在此之前,对于他们这一族并没有确切的统一称谓。他们除了负责四季城的日常护卫职责以外,其实什么杂活都干,像扫地、打水、做饭等等,但也绝非是什么奴仆,因为四季城内需要他们伺候的总共也就三个人,爷爷、姐姐和她,所以,他们这一族倒更像是这座四季城的主人,祖祖辈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生活在这儿。所以,冰儿一直觉得,取这个名字不太贴切,因为只有族中少数经训练通过考核的壮年男子才能成为一名四季城的护卫,并配发穿戴象征着荣耀的黑锦衣。如果是这个名字的话,那她的好闺蜜绿萝,显然就没有被包含在内,平日里搞些男女歧视也就算了,结果连取族名,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不把我们女人包含在内,也太不像话了。

冰儿边走边瞎琢磨着,忽然听到前面林中有两人在说话,听声音,其中一人正是绿萝。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绿萝的声音有些激动。

“这要是被祖上知道了,那可是死罪啊!”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显得更加激动。

冰儿有些不解,什么事儿这么严重,被爷爷知道还要被判死罪。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有好奇心!” 男子继续劝说道。

此时,冰儿寻着声音已经看到了他们,除了绿萝,另一人穿着一身黑锦衣,不是别人,正是绿萝的亲哥哥巴木。而在同时,巴木也看到了冰儿,对于冰儿的突然出现,他显得有些慌乱:“二……二小姐,您什么时候来的?”

绿萝本是低着头,听到她哥哥喊着二小姐,立马转头回身,神情紧张地望着冰儿,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死罪不死罪的,绿萝你没事吧?”冰儿关切地问道。

绿萝显然是紧张的还没有缓过神来,没有应答。巴木见状,立马缓解道:“哦,没,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啊,我吓唬她呢,呵呵。”

“你不会是又去偷看护卫选拔训练了吧?”冰儿猜测着。

“对……对对,还是二小姐了解她。”

“我说绿萝,你也真是的,那些训练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我说巴木,偷看就偷看了呗,也不至于死罪啊,你下次再乱说吓唬绿萝,小心我告诉族长去。”

“好……好好,是我不对。” 巴木显然松了一口气。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绿萝没敢看冰儿的眼睛,丢下这句话,还没等冰儿回应,就急匆匆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