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后自缢的第二天,季悠苒和舒清同时出现在的御书房门前,两人对看一眼,相继苦笑。他们悠闲的日子结束了。斐后的死,不用说,一定是西烈月造成的,她必定还会有后续动作,他们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还不如早早来听凭差遣算了。
两人才跨进殿门,西烈月一边批着奏折,一边笑道:“你们来了。”
看她的样子,春风满面,舒清问道:“你主意已定?”
“嗯。”西烈月并不否认,斐汐渃以为他可以用他的命救斐家,实在是太天真了。这个毒瘤,她不除不快。
舒清无奈的看了季悠苒一眼,笑道:“我们的苦日子来了。”
季悠苒配合的点点,不过还是中规中矩的微微拱手,回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西烈月好笑,想不到,几日不见,这两人颇为投契啊!或许是季悠苒的身份已经被她们知晓了,反而没有了负担,自然多了。这个季悠苒,她要好好想想,如何是好!
朝堂上的事情,季悠苒是再明白不过,陛下想要铲除斐家,必定又是一番风暴,季悠苒问道:“现在陛下想怎么做?!”
西烈月一手执笔,平静的回道:“斐汐渃谋逆弑君,罪诛九族。”
罪诛九族?!舒清瞪着西烈月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一时间,觉得自己真的很傻,她怎么会忘记,西烈月是一个帝王,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可以任意要人的命。自己居然天真的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家族的陨落,原来竟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舒清不认同的说道:“这会枉死很多无辜的人!”斐家兴盛百年,株连九族,死的人将是不计其数!
西烈月抬起头,看着舒清过于激动的脸,回道:“斐家荣耀显赫之时,她们享福,现在获罪,她们又怎么能轻易饶过?!”
“即使如此,也不应该滥杀无辜!”舒清的坚持不因西烈月的话而动摇。
西烈月站起来,君主之风,不言而喻,盯着舒清,西烈月冷冷的说道:“斩草不除根,等到被反噬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滥杀无辜了。”到时死的,岂止是一个家族而已。
西烈月对于生命如此麻木的表情,让舒清心里涌现淡淡的寒意,月是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但是也离她越来越远,咽下即将要说的话,舒清暗暗平静了一下心神,淡淡的问道:“你非要这么做?”
西烈月知道舒清反对她的做法,但是像斐家这样的大家,不用这样的手段,如何能一举摧毁!别过头,西烈月不想看见舒清那刻意淡漠的脸。
这算是默认了吗?!舒清轻轻摇头,好吧,既然如此,她也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微微后退一步,舒清遵循礼仪的行了一个君臣之礼,才缓缓说道:“禀陛下,臣身怀有孕,恐怕无力在为陛下效力,今上表请辞,求陛下恩准。”
季悠苒不发一言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古以来,成王败寇,陛下会下令诛九族早在他预料之中,舒清会反对他也有预感,只是舒清的反映如此激烈到是他没有想到的,她居然想辞官,她是想借此威胁陛下吗?!舒清有这个砝码吗?!
西烈月忽然大怒,瞪着舒清喝道:“舒清,你这时候打算弃我于不顾。”斐家已经让她头疼不已,险象环生,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让她为难!她不是一向心思玲珑。顾全大局吗?!今天她何意不懂她!
这时的舒清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激动,轻轻叹息,舒清回道:“或许你这样做,对于海域和西烈王室来说,都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对于我来说,有违自己的行为准则,我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但是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
她做事,从来都只求无愧于心,她做不到看着无数生命在她手中流逝,其实,她根本不适合官场,里边太多的利益权衡,是她不懂,或者说即使懂,也不愿从的。或许,现在离开,正是时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到时,她也可以安心的不问世事了。
“下午菁葮和芪焰就会回到你身边,明日早朝,我会当着百官的面,正式提出辞官。”
舒清淡淡的笑着,那笑容就和当年与她在游船上一样的自然,西烈月深刻的觉得舒清这次,是真的想要离去,而她,只能无能为力吗?!西烈月一把抓住舒清想要转身离去的手,叫道:“不准!”
舒清那平和的笑容和陛下惊恐的表情,告诉季悠苒,舒清从来就不是威胁别人,她只是做她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季悠苒暗暗扫过西烈月圆睁的眼睛,陛下的霸气和凛冽之风一日胜过一日,有舒清这样的人在朝中,绝对是海域之福,而且看样子,陛下是不会放手让舒清离去的。而舒清的坚持绝对不比陛下少。
苦恼的思索着,终于,季悠苒在这两个互不相让的女子中间站定,轻声提议道:“臣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舒清和西烈月还是这样相互对峙着,西烈月也不看季悠苒,只狠狠的说道:“说。”
季悠苒继续说道:“斐后人已死,弑君之罪,证据也并不充分,若是陛下执意灭其九族,只怕到时斐家狗急跳墙,也会动摇国体。倒不如,废除斐氏一家所有官爵,贬为庶民,其商业也全部充公,逐出京城,斐家子孙永不得踏入京城,也不在任用为官。这样也显示了陛下的仁德,斐家想要再翻身,也是不易了。陛下以为如何?”
西烈月不语,季悠苒只得将视线转向舒清,问道:“左相以为?”
这算是一个比较温和的方法,舒清应该可以接受,现在就看舒清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了。
良久之后,西烈月终于有了动作,放开舒清的手,西烈月狠狠的瞪着舒清一眼,最后大声说道:“准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直直出了御书房。光看背影就知道,她现在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
舒清轻轻揉了揉手腕,光是这力道,舒清就知道刚才西烈月心里挣扎有多激烈,转过身,舒清对着季悠苒笑道:“多谢你了。”若不是他,今天她和西烈月估计是难以调和。
季悠苒不认同的摇摇头,意味深长的回道:“应该谢你才对,能说得动陛下的,估计也只有你而已。”
是说服吗?舒清却不是这么认为了,她并没有说服西烈月,只是现在她在月心中的位置,比斐家重要而已,只是这样的所谓友谊还能经受得起几次这样的分歧?!无奈的摇摇头,舒清坦然的笑道:“玩弄政治权术,我远不如你。”
这算是夸奖?季悠苒哭笑不得。
两人慢慢的向宫门走去,一路上,皆是无语。
快到宫门的时候,舒清忽然问道:“你身体怎么样?”
季悠苒轻抚胸前的伤口,回道:“已经好多了。”他的命还真大,这样都死不了。
舒清的表情却没有这么轻松,担忧的说道:“我说的不是你的剑伤。”
季悠苒一怔,随后低低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多多少有些苦涩,无所谓的耸耸肩,季悠苒笑道:“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
难道要看着他这样一天一天虚耗下去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舒清紧锁的眉头,让季悠苒心中一暖,想不到他还能交到一个舒清这样的朋友,死应该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不想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季悠苒故作开朗的笑道:“别为我担心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还舍不得你那些好茶呢!”
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季悠苒的,舒清问道:“能把你吃的药给我一些吗?”
“你要来做什么?”季悠苒不解。
“或许,有什么解救之法也说不定。”有一个,有一个人或许有办法,楚吟!只要能把药给他,或许他能研究出什么解救之法。只是,那个冷漠的人,会帮忙吗?
相对于舒清的急切,季悠苒却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不甚热心的回道:“何必徒劳,顺其自然吧。”人生多久才算是圆满呢,不过是一个过程的长短罢了。
就在季悠苒上了马车以后,舒清走到帘外,轻声说道:“有一分希望,必尽十分之力,才算——无愧于心。”
季悠苒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扎了一下,急急的掀开布帘,却只见舒清淡然而去的背影。
无愧于心吗?有多少人,能正真做到无愧于心?!
斐氏汐渃,谋逆弑君,其罪当诛九族。然陛下仁心所向,念斐氏多年为朝廷效力,其功可鉴。今废斐氏所有官爵,贬为庶民,商业充公,逐出京城,斐家子孙永不得踏入京城,亦不在任用为官。钦此!
海域一百五十八年八月一张圣旨震惊朝野,显赫一时的斐氏家族也从此走向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