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用她为相,是西烈倾华最后的决定,但是她既然这么做,说明海域并不是一个完全不能接受非世家皇族的人入朝为官的国度,既然如此,或许推行科举制的难度没有普通封建社会来的艰难,沉吟片刻,舒清回道:“臣以为,贵族世家,多才人雅士,然庶民之中,也不乏有德之贤才想要为国效力,而海域也曾任用庶民,只是常需多方考核其能力,费时费力。官职也多为六品已下,未能很好的为国效力。”
舒清还在想,应该如何解释科举制,才能不被群臣反对,西烈月却是不容她多想,问道:“左相对此,有何良策?!”
轻叹了一口气,舒清说道:“臣之见,陛下可以开科举,广纳天下贤才,唯才是举。”
不出所料,舒清话音才落,低低的抽气之声从身后传来,这所谓唯才是举,是对官爵世袭制的极大挑战,也是世家贵族们所不能接受的。
西烈月满意的点点头,她总算是说出来了。第一次听到舒清对科举的分析解释时,她惊叹于如此细致而有效的选拔人才制度,虽然舒清说了诸多弊端,在她看来仍是利大于弊。她要让海域更为强大,首先就要打破长久以来,盘根错节的世家关系对朝堂的超控。底下的骚动她听得很清楚,这就对了,西烈月冷冷的笑着,语气却是坚定而温和的说道:“继续说。”
舒清微微抬头,对上西烈月霸气而坚持的眼,这是一个帝王的气势和决心,她现在是急于翱翔于属于她的天际里的苍鹰,需要一切的变革来实现自己的统治。舒清收回视线,冷静的说道:“陛下可三年开一举,分门考试,成绩最好的三甲,可位列四品以上官员,其他成绩优异者,不任用为官,也可推荐至个大书院教学。此举,不仅可以让万民赞叹陛下贴近庶民,爱才惜才,也可为朝廷注入新生力量。”
舒清说的简单,不过从这些所谓尽心效忠的大臣们微白的脸色和惴惴不安的神情中,可见他们还是听明白了的。西烈月大笑出声,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愉悦和赞许,扫视了一眼,才大声问道:“这个方法甚好,众卿家以为如何?”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官职小的自然是不敢多话,位居二品以上的,哪个不是在这朝堂打滚了十几年的老臣,今日是陛下除登大典,就由此新政,估计是和那个舒清商量好的,还未看出个门道,没人上前说话。
就连西烈倩和西烈凌,都是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不说话?!西烈月看向季悠苒,问道:“右相?”她要知道,季悠苒的态度。
季悠苒稍稍上前一步,谦和却大方的说道:“臣以为,左相考虑到平衡民意,又为朝廷招揽人才,确为良策。只是三年一举,又只选前三,若是朝廷急需用人之时,怕到时贤才奇缺。”
西烈月挑眉,还未说话,舒清却一反常态,主动的上前回道:“右相担心的是,所以三年一举乃常科,即定期举行,还可设制科,每年或急需人才时,由名士或世家举荐,或是上届成绩优异者参加考试,吏部评选,最后由陛下殿试选拔人才。”
这些世家贵族不过是怕科举会破坏了他们的世袭爵位,如果两项制度一起实行,相信他们暂时也就无话好说了,不然,若是要与庶民同考,取得功名,才是为官唯一的渠道,这些老臣估计会以祖宗法度,历代沿袭为由,誓死捍卫世袭制。若是再来个以死明志,只怕到时科举的实行就更为困难了,多少君主想要变革最后的都是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舒清的这般说辞,却让西烈月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冷冷的问答:“众卿家还有何异?”
舒清做出的解释,大臣们似乎还算满意,而且殿上所有人都看出西烈月决意推行科举制,谁也不想撞这个枪口,纷纷沉默。西烈月也不再多问,直接宣道:“众卿都认为此策甚好,那么左右相接旨。”
舒清与季悠苒同时说道:“臣在。”
“右相负责督促吏部,明确各部官职管辖范围,职责所在,做一个全面的规定,并对各部考核监管。左相,负责开科举之事,秋后开考,为朝廷纳贤。各部官员通力合作,不得有误。”
“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又是整齐划一?舒清失笑,果然多上几次朝,她也会明白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了。
“退朝!”之声才起,西烈月已经匆匆离去。
看来西烈月是生她的气了,不是她对月的权威没有信心,实在是——
罢了,舒清轻笑着摇摇头,缓缓走出大殿。
季悠苒正要离开之时,一个紫衣女官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之后说道:“右相,陛下书房有召。”
召见她?季悠苒看了一眼悠闲的慢悠悠的晃出大殿外的舒清,苦笑的回道:“有劳。”
进入御书房的时候,西烈月已经端坐在龙椅之上,相较于刚才不加掩饰的怒气,她此刻看起来,心情却是很不错的样子,季悠苒俯身行礼道:“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烈月扬扬手,笑道:“季卿家无需如此多礼了。”以前在母皇面前,她可是有特许可以不跪不拜的。
可见,这个季悠苒多么了得,不是能得母皇特赦无需跪拜是如何了不起,而是————
在天子身边,被恩宠了十几年,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她的意见要比她这个做女儿的意见在母皇面前更为重要。可想而之,她是如何的得志,然这样十几年的岁月,并未让她恃宠而骄,恃才放旷,在她这个新王面前,她表现出了一个臣子应有的一切恭敬与风度,仿佛那十年的风光只是过眼云烟。这就是她欣赏季悠苒的地方!
季悠苒站直身子,并没有因为西烈月的话而有特别的表情,平静的回道:“谢陛下。”
就是她这幅宠辱不惊,过于平淡的样子,让人觉得难以掌控。西烈月笑道:“你知道,朕宣你来,所谓何事?”
季悠苒停顿了一会,回道:“臣,不知。”
西烈月却是摇摇头,肯定的说道:“你知道的。”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季悠苒才慢慢回道:“臣以为,万事皆应水到渠成。”
她终于肯说真心话了?西烈月并不恼,笑道:“你认为朕操之过急?”
季悠苒微笑着并不作答,西烈月好笑的摇摇头,说道:“你和舒清今日一搭一唱,倒是默契的很。”
她的两个好丞相,一个是藏而不露,一个是秘而不宣,但是倒心有灵犀。这两人都是难搞的人物,她这个皇帝当得可是不易。
听出了西烈月话里的调侃,季悠苒微笑道:“臣以为,左相与微臣想的都是一样。”
西烈月收起了笑意,认真的问答:“那么依你们所见,多久方能见成效?”
“少则五年,多则十年。”
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她说的很坦然,西烈月点点头,不轻不重的说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有人怕是等不到三年,你们却要朕等十年?”
皇家政权某位之事多为忌讳禁忌,很少拿出来讨论,季悠苒却也没有因为这样敏感的话而露出忐忑的神情,只是平静的回道:“陛下对于所谓三年早已胸有成竹,带领海域走向新的面貌,又岂止十年。”
她对她倒是很有信心嘛!轻轻弹着手指,西烈月却是霸气十足的轻哼道:“可是有些刺,不拔出来,朕日夜难安。”
就是这样带着野心,霸气,同时充满着力量、智慧的笑容,让她在十年前就知道,西烈月会给海域带来一段不一样的历史。季悠苒显然也为她的气势所感染,说道:“刺是一定要拔的,不过刺多半有毒,未有万全准备,只怕拔出来,更疼,这根刺扎得——太深了。要拔,就要拔得干干净净!”
是太深了,这是历代女皇心中的刺,没有人会希望被钳制,尤其是一个君王,只是毒刺拔出来造成的伤口,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了,但是她西烈月,是拔定了!
西烈月轻笑,看来,她的两位丞相都不赞同她速战速决的变革方法,好吧,这次科举是她的试金石,若是成功,她会让这个五年,十年,很快到来!而她今天心情还不赖,起码她已经感觉到,季悠苒能为她所用,而且,她心中也有着一团火,这就是她需要的。
轻轻抬手,西烈月说道:“退下吧。”
“臣告退。”季悠苒微微躬身,退出了御书房,她相信,西烈月找到了她想要的,而她,也看到了她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