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帐缓缓打开——
当季悠苒抬起头,看向帘帐时,一向悠然平静的脸却由于惊讶而变得僵硬,她猜想过帘后会看见什么样的情景,但是却万万没有想过会看见这样的西烈月,她竟不自觉的惊道:“陛下——这——!”
西烈月的额上满是薄汗,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而披散着,眼眶下明显的青紫,形容憔悴。虽然一手已经努力的撑着床沿,但还是无力软到她身后男子的怀里,不断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刚才不长的对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这哪是那个风华出众,英姿飒爽的海越新王,才不过四天的时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西烈月的狼狈她看在眼里,季悠苒心中除了惊讶、疑惑之外,也深深明白,她今天看到这一幕,她除了选择忠心效忠陛下,别无选择,除非,她真的想叛乱。
季悠苒是聪明人,相信她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了,西烈月对着舒清说道:“舒清,告诉她事情的原委。”她已经没有能力再解释这一切了。
舒清轻轻点头,既然月已经选择相信季悠苒,那么她就要让她真正站在月这边,简明的对季悠苒说道:“陛下、泯王,还有你说的得了恶症的官员,甚至是死去的熙王,都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此毒并没有解药,而且中毒者对此毒有很强的依赖性,只能依靠自身的身体情况和意志力来戒掉,过程会很痛苦,中毒不深的,半月至一月中毒的症状就会慢慢减轻,只要不再继续用毒,大体无碍,若是中毒已深的,或是身体受不了,如熙王一般死去,或是受不了毒发的痛苦,自尽而亡。”
原来如此,季悠苒接着问道:“下毒者是天涯芳草的人?”对于熙王的死,她略有耳闻,而盛名一时的天涯芳草在熙王死后,马上消声觅迹,她猜这其中必定有所联系。
舒清回道:“是的。而且主谋已死。”她已经不想再过多纠结于天涯芳草及风絮的事情上了,毕竟着中间牵扯到太多月的隐私,现在要解决的是大量官员中毒还有月的身体问题。
季悠苒显然也感觉到了舒清不愿多谈天涯芳草的事情,转而问道:“那陛下的毒?”陛下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而刚才舒清对这毒的解释让她也出了一身汗。
舒清微笑着回道:“右相可以放心,陛下中毒并不深。”
再过个十天八天,应该就会好转了,毕竟只是少量吸食未提纯毒品而已。
中毒不深已经这样?那怪熙王会顶不住,那些官员想必就更不用说了。有了这项认知,季悠苒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原来以为那些官员不过是得了什么病症,现在看来,远不是这么回事。
一波一波熟悉的异样感袭击着她,三天来,西烈月太明白接下来会如何了,她轻微的变化安沁宣感受的最为明显,知道她一定还有话没有说完,手中轻轻贴住她的背心,缓缓的为她注入内力,虽然他知道作用并不大,起码可以让她把话说完。
借着这股劲力,西烈月强撑着赶快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就应该明白,那些官员大多数已经不可用,有两件事,你和左相要立刻去办。一是从新安排现在的官员,在新人上任前,各司其职,不可乱。二是科举事宜,尽快进行,那些世家子弟,有世家推选优秀者,与科举产生的人才同时殿试,由此选出新任官员,此事要快。”说完,西烈月将手别到身后,将安沁宣的手移开,她已经欠他够多了。
舒清听出了西烈月明显的颤音,立刻说道:“陛下,具体的事情臣会和右相商量,您好好休息吧。”舒清转身对这季悠苒说道:“右相请。”她还是不想让季悠苒看见月抽搐挣扎的样子,她一定也不想让人看见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季悠苒看着西烈月抓着床沿的手青筋都鼓了起来,脸色也比刚才更加难看。明白舒清是在支开她,她也顺势抱拳说道:“陛下保重,臣告退。”说完立刻转身随舒清离开。
西烈月缓缓在床上躺下,一边用力的喘着气,一边对身旁的安沁宣说道:“宣,把我绑起来。”她已经渐渐能够感觉毒发的时间和疼痛的类型了,她可不想在咬他了。
看着她蜷着躺在床上,一阵一阵的轻轻抽搐着,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让他莫名的焦躁,而她明天还要该死的去给人送葬,她不知道她再这样下去,就该给自己送葬了吗?!
安沁宣恨恨的紧紧捉着她越抓越紧的手掌,她身上已经够多因捆绑而造成的淤伤了,而他,也再不愿用棉锦把她绑在床上。
安沁宣想要骂她的不自量力,最后在她的挣扎低泣下却只能发出无奈的叹息:“你就不能不逞强?!”这样的苦,她还要受多久?!
殿外,舒清和季悠苒对面而立,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目,将她们的影投射在脚下,四周静寂无声,就连风,树,花,草都仿佛静止了一般。也因此,隐隐约约能听见西烈月痛苦而压抑的低叫声,而这也让她们都觉得这本该阳光灿烂的盛夏午后,满是阴霾。
两人先是久久的相对无语,而后又异口同声的说道:
“左相有何策略?”
“右相有何高见?”
说完,两人又同时无奈的低笑起来。她们各自大概都是第一次这样想听另一个人的意见吧。
舒清轻笑着摇头,看来她们俩,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确定性的,起码她自己是这样,这是她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毕竟她对于朝廷皇室的利益纠结,政治的游戏并不熟悉,一切她都只能是尽力而为吧。
“科举之事一直在继续着,六日后,会有一场诗会,这是一个和平民人才接近的机会,也是一种宣传,做得成功的话,参加科举的人应该会不少。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原本定于一月之后开始的考试,应该提前到半月之后,尽快选出人才。至于世家那一部分,还是要右相出面为好。”舒清把科举的进度和季悠苒说明,毕竟吏部还是她管理的。
季悠苒轻轻点头,叹道:“世家推选并不是难事,半月时间足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熙王的死。”
舒清觉得季悠苒言语未尽,问道:“怎么说?”
“如果熙王是自然死亡便罢了,而她却是中毒而死的。这又是与陛下有所牵连的天涯芳草所至死的,这事虽然并不是陛下授意的,但是熙王的死,或多或少都是因为陛下,这样就糟了。”虽然舒清刚才并不愿将天涯芳草与陛下之间的恩怨说明,但是陛下和天涯芳草中间必有牵连是再明显不过了,她都看的出这点,他也一定再明白不过。
“右相请明说。”舒清已经隐隐知道季悠苒要说什么,看来皇室之间复杂的权利分配和利益纠葛,她还是不如季悠苒来的了解。看她凝重的表情,这中间的问题似乎并不比科举来的小。
季悠苒看着舒清,缓缓吐出两个字:“斐后!”
斐后?熙王的父亲!舒清等待着季悠苒的解释。
季悠苒微微闭上眼睛,耀眼的阳光照的她有些恍惚,而即将要解释的事情又让她心情沉重。季悠苒轻声解释道:“斐后的母亲是海域三朝元老,他的姑姑是许将军及兵部大部分将军的恩师斐嵘,妹妹是户部尚书斐汐雯,姐姐是海域最大钱庄的老板斐汐虹,斐家子嗣在各个行业都有佼佼者,斐家在海域极有声望,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历代帝王对于斐家都是礼遇有加,同时也忌惮万分。这也是斐后从出身那刻就已经被定为后主的原因,而他也是斐家唯一的儿子。熙王却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虽然季悠苒的声音很轻柔,但是舒清不由的心下一沉,她竟然忽略了这一点,难怪季悠苒表情无力而沉重,舒清头痛的说道:“你的意思是,他如果认定月就是害死熙王的元凶,那么斐家的反噬,才是月真正的劫数。”
斐家根基深厚,如果真的要斗起来,月的胜算有多少?!
季悠苒轻微的点点头,声音却是坚定的回道:“是。”这就是世家独大的危害,如果能一直取得平衡倒还好,如若不然,就是致命的打击。
两人再次相对无语,只有头顶炙热而猛烈的阳光依然努力的照耀着她们,可惜的是她们却丝毫没有感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