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几个刑瞀跑上前去,将唐虎滨的身体翻了过来。唐虎滨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气绝身亡。两枪都是从唐虎滨的左后背射入,从前胸钻出来。
“真是好枪法。”刑警不住地咂舌称赞。
“我真怕他一下子钻进了扭秧歌的人群中跑了。”梁玉清说。
这时,人们都跑过来看热闹。梁玉清吩咐刑警保护现场,他拿着手机给市公安局和刑警支队值班室打电话。
黄树雁、高良兴和吴春平正在研究三·一八抢劫案的下一步工作。
“我认为这个突破口,就是在唐虎滨身上寻找,虽然他不招供,但是搞清他的身份,说不定牵出萝卜带出泥来。”吴春平说。
“我担心的是抓捕了唐虎滨,会打草惊蛇,他们就会躲藏起来。杨静岩报案时不是说其中有几个人说话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吗?”高良兴说。
黄树雁一直沉默不语,这时,他说出自己的担心,“如果像唐虎滨所说,他们是个有组织的属于黑社会性质的犯罪集团,我担心的是会不会对杨静岩一家生命财产有危害,咱们一定要重视起来,别出现意外。”
“这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派出了刑警暗中保护着他们了。今天晚上,林火声亲自带队守护,不会有问题的。”吴春平说。
黄树雁对高良兴夸奖道:“你这个副手哇,别看这么年轻啊,还是蛮精明蛮有经验的嘛。”
“那当然,我们这些老头子就是想让这些年轻人来接班的嘛,现在不服老不行喽,脑子也不太好使了。”高良兴说。
“你们的经验就是我们年轻人的宝贵财富。”吴春平说。这时,值班室的秘书没有敲门就闯进来,还未到局长身边便报告说刚才刑瞀支队来电话,说他们押解着唐虎滨去家里起赃款赃物时,唐虎滨中途挣脱押解人员逃跑,被刑瞀击毙了。”
局长张口就骂了一句:“他妈的,这不是胡闹吗?谁让他们去起赃的,这是谁没长脑子干这样的事?”
“是梁玉清。”秘书说。
“这个混蛋,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黄树雁尴尬地说高局长,其实这事我知道,梁玉清跟我请示过,说审讯再没有进展,他就要到唐虎滨家去搜集证据。当时我考虑这是个办法,就同意了。这个小梁子呀,怎么让罪犯钻了这么个空子呢?”
高良兴明白这是黄树雁为梁玉清开脱,想到刚才骂出来的话,黄树雁肯定会很难堪,声音放缓地说这么有用的线索,还给掐断了。”
吴春平为了缓和气氛,对秘书说你马上告诉他们快速处理现场,以免围观造成事件的泄露,不利于侦破工作。另外,命令梁玉清马上赶到唐虎滨的家,防止转移赃款和相关的证物,我现在就让归队的刑警去增援他。”
秘书马上出去了。
吴春平站起来说黄书记、髙局长,你看我这样安排行吗?”
黄树雁没有表态。高良兴有气无力地说只好如此了。”吴春平随即也走了出去,调动刑警支队的人马去增援梁玉清。
吴春平前脚刚走,秘书又进来了,“高局长,您的电话,接不接?”
髙良兴余怒未消,生气地说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正在研究案情,一般的电话不接吗?”
秘书满脸通红,看了看黄树雁,说是刘副市长的电话。”髙良兴听是刘绩强的电话,心里猜测出是怎么一回事,叹了口气,对黄树雁说黄书记,没办法,你坐着,我得去接这个亲家的电话。”说着,与秘书一同出去了。
姚润河、李吉伟他们赶回到反暴大队时,快五时了。
他一直都在杨静岩的小楼那里寻找可疑人,还为排除炸弹折腾了一番,回来时已是筋疲力尽。他们知道今天又得加班了,谁也不可能回家。李吉伟与陆旭、陈晶晶商议着去哪吃口饭C“咱们去串街吃羊肉串吧?”陆旭说。
凌水市有条人所共知的串街,处在城市的三角地带,这里专门开设了烤羊肉串的店铺,在长长的一条街上延绵近一里多地,颇具规模,被市人称做“串街”。这里的生意兴隆红火,每天都是通宵达旦。
“那好吧,陈晶晶,你去对姚队说一声,有事让他叫咱们。”李吉伟的话音还未落,姚润河打开里间的门出来了,紧张地招呼全体刑瞀跟他走,说刚才去起赃,唐虎滨逃跑,被梁支队击毙了。吴局来了电话,命令我们马上赶到唐虎滨的家,帮助收集证据。”
陈晶晶一伸舌头,悄悄地说这顿晚餐也甭吃了。”
反暴大队的刑警们到达唐虎滨的家时,梁玉清正守在门口。?
唐虎滨的家是在五层楼的中间单元,楼洞里挤了很多的人看热闹。
梁玉清看到姚润河他们挤进来,命令道你带着几个人把门洞里的人清理出去,李吉伟、陆旭、陈晶晶帮我收集证据。”
姚润河带着几个人说服门洞里的人出去。
“梁支队,这里面有人吗?”李吉伟问。
“有人,是唐虎滨的妈。刚才他儿子死了,马上就有邻居告诉了他妈,她下楼想看儿子,咱们的车已经把尸体拉走了,她疯一样地跑进了屋。等我上来,怎么敲门,怎么说,也不给我开门。”梁玉清显得很焦急。
李吉伟看了一看,那个门还是木制的,门是向里开的,便说这好办,这门踹几脚就能开。”说着,他狠命地踹上一脚,门却纹丝未动。当他再次抬起脚来时,门被打开了,唐虎滨的妈从门里露出脸来。
梁玉清拨开她,带着李吉伟他们闯进屋来。
唐虎滨的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闹,“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我儿子犯了什么罪呀,你们当街把他打死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我的儿子呀。你们不能动我家的东西呀,我儿子过去也当过警察呀。”
梁玉清看到她胡搅蛮缠,示意陈晶晶看住她,并调査一些相关的情况。
陈晶晶对刚才她说他儿子当过蒈察发生兴趣广你儿子也是瞀察?”
“啊呀,他在黑龙江当兵时就是警察呀,他也是戴国徽拿枪的呀。”
陈晶晶对着同样感兴趣的陆旭说她儿子还当过武警呢’,
“你儿子都跟什么人联系呀?”陈晶晶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她哭闹着,不肯回答陈晶晶提出的问题。
唐虎滨的家一大一小两间屋,小的明显是唐虎滨的住室,屋内摆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铁床和一个小书桌,能装东西的就是为了节省房屋面积而悬挂在墙上的一排橱柜。
梁玉清拿来板発,站了上去,在橱柜里翻找着,终于在靠边的小橱柜中发现了一个大布袋,他打开一看,布袋子里装满了成摞的人民币。他兴奋异常,让陆旭接了过去。
与此同时,翻找小书桌的李吉伟发现了可疑线索,里面有一沓复印的图纸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过来时,梁玉淸刚好从凳子上蹦了下来,李吉伟向他说明这沓图纸的疑点。梁玉清接了过来,顺手塞进了装钱的布袋子。几个人搜查了屋子里的所有角落,再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决定收队了。
“把他妈也带回去协助调査。”梁玉清对陈晶晶说。
李吉伟走出刑警支队,已是午夜时分了。
他们从唐虎滨家归来时,黄树雁、高良兴和吴春平都等在刑警支队,黄树雁宣布由梁玉清代表搜查证据的人员向领导做汇报,其他同志暂时待命。
李吉伟这些人从中午就粒米未进,早已是饥肠辘辘了,领导还没让大家离开,也只好挺在那里,唠着闲话。
“你说,唐虎滨这一死,线索不就都断了。”陆旭说。
“断了怎么样,与咱们有什么关系。”李吉伟没好气地说。
话不投机,陆旭又到陈晶晶面前去了,两个人悄悄地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梁玉清过来,对着大家宣布姚润河和陈晶晶跟我出去吃口饭,然后回来,询问唐虎滨的母亲,并深人调查一下唐虎滨的个人情况。其他的同志可以回家休息了。”
李吉伟与陆旭一同走出来,陆旭不住地嘟哝着忙碌了一天,连顿饭都不供咱,这点能回家休息吗?还不是需要先吃饭吗?他们倒是一起吃饭去了,把咱们这些人一脚蹬出来了。”李吉伟心烦地打断他,训斥道你啰嗦啥,长着嘴就知道吃呀。”
陆旭不敢再言语了。
李吉伟将头仰向了靛青色的星空,又一次吸入甜甜的气息后,长出了一口浊气。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的陆旭看着他的脸色,讨好地说探长,这个时间烤羊肉串的串街还开着,咱们俩去那儿吃点儿什么吧。”
“吃个屁!”李吉伟愤懑地说。
凌水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副局长徐广生接到一个匿名电话,举报市公安局正在追查的抢劫杨静岩家的案子另有隐情,说在杨静岩家被抢劫的现金数额就有四十余万,反贪局完全可以以财产来历不明罪立案侦查。
徐广生询问对方姓名和身份时,对方撂断了电话。
凌川公园击毙逃犯的事,在凌水市已经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的了。很多人都知道是抢劫了杨静岩家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抢劫的数额却无人知晓。今天这个匿名电话引起了徐广生的注意。但他也意识到这是个棘手的事,石油大王有这么个大型企业,就是有个四十万储蓄也不足为奇,不见得不是合法收人,但是家里有那么多的现金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这毕竟是举报电话,反贪局的局长是副检察长兼任的,徐广生虽然是具体主持反贪局的日常工作的副局长,但他想这件事事关重大,有必要向领导汇报一下,他就去了副检察长、反贪局长的办公室。
徐广生向反贪局局长汇报后,反贪局局长说这还不是你职责范围之内的事情,现在举报的情况,还处于违纪范畴,你应该与市纪检委沟通,因为石油集团是中直企业,你还应该与集团的党组纪检组沟通,触犯法律了,需要咱们介人时才介入呢。我想,这个举报人也会同时向纪检委举报的。”
徐广生很扫兴,因为局长这些话等于什么也没说。他回到办公室,按照局长的指示与市纪检委和集团纪检组通了电话,对方均称接到过这个电话。
撂下电话,徐广生感到更加沉重。回想自己上任以来,处理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小贪污案子,还从未接触过高层领导的贪污案子,偶尔也有从市纪检委移交的县团级的贪污案,但也都是些没占多大“油水”的一类人,判个三五年的也就顶大了。今天他听到杨静岩的名字,是又兴奋又紧张,可是刚才局长的指示并没有让他轻松下来,既然自己是常务的副局长,就有独立工作的权力。想到这里,徐广生自嘲地说天下本无事,杞人自忧之。”
这两天,要说最难受的就是杨静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家遭人抢劫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他以为公安局会将几个抢劫的歹徒一网打尽,而没想到会让公安局给搞砸了,那个抓到的小个子,因逃跑被击毙,从此便断了线索。虽说公安局许诺,尽可能地保守秘密,而那么一件大事,又打死了一个人,凌水市内早就议论纷纷了,哪会有不透风的墙,要是真像歹徒说的那样来复仇,那么一家人可能就会性命难保。公安局会派一些人员来守护,保卫处的人天天接送,百密还有一疏呢,谁敢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杨静岩整日里提心吊胆,坐卧不宁。更可恶的是最近总有“内部人”给他露风,说有人向市纪检委、集团纪检组反映他的经济问题,过去也总有这样的反映,那些都属于捕风捉影,而这次让他担心的就是歹徒抢劫自己的现金上,数额虽然还没有什么人能搞准,也做过相应的处理,可是人言可畏呀。杨静岩面对这些麻烦,万分沮丧,后悔当初不冷静报案,也没有接受黄树雁的暗示。
秘书进来告诉他说,凌水石油销售分公司的总经理王会文来了。
杨静岩忙说请进来,心里却在说,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
石油系统从价格放开的市场调节以后,经营情况每况愈下,杨静岩统领的企业连年亏损,几年累计亏损都到了十几亿,一九九八年成立了凌水石油销售分公司以后,将石油成品油销售一块都给了石油销售分公司来监管,当年的第一季度亏损接近六千万元,而经石油销售分公司经办后,那一年不仅转亏为盈,还创利润一个亿,这里面的奥秘之处不言而喻了。
“我这样的小人物见到你太不容易了。”王会文进屋便打着哈哈。
“你这样的人物我可惹不起。”杨静岩说的是真话,虽然王会文的级别没有杨静岩高,只是个正县职,可是他却掌握着石油销售的生杀大权。
两个人分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两个人粗略核对了一下当年各种油类的销售量,并对滞销油和下半年油的产销量进行了估算。
这时,秘书端上来了饮料和水果。
王会文还在开玩笑杨总,你这里每天都这么招待客人吗?”
“哪里,你不是贵宾吗,我哪敢怠慢。”
“我哪是贵宾,石油系统的人背后都骂我们是丧门星呢,把倒油的财路都给人家堵死了,还不骂我们。”
“我可不敢骂哟。”杨静岩递给王会文一个水果。
王会文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哎,杨总,外面都在传闻那天在公园被击毙的人,是因为抢劫你家钱财,才会让警察打死的,有这事吗?”
“嗨,都是人们瞎嚷嚷,有那么一点儿影子,不过是想敲诈我。”杨静岩说着将话题一转说今天,你就别走了,陪着老哥在这里吃饭吧。”
王会文听得出来,杨静岩有些送客的意思,便放下水果,站起来告辞说那不行。今天还有事,改天吧。”
李吉伟与陆旭上午去了工商银行,他估计唐虎滨有可能去储蓄所取过款,因为每个储蓄所里都安装了摄像头,他想看是否有其他同伙的镜头。他让银行保卫处的人将这两天各储蓄所的摄像录像带都拿过来,办完事返回支队就已经快一点了,本想吃过午餐后,下午再去银行,谁知道他与陆旭还没等在餐厅坐下来,手机就响了,是姚润河的电话,说让他们马上去局里与局领导们一起研究案情,他们只好瘪着肚皮坐车去了市局会议室。
公安局的小会议室烟雾缭绕。李吉伟进去后看不清坐在正中位置的是何许人也,只是感到那个人在向他招手,走近了,才看出来是昨天骂他的局长。高良兴边招呼着他,边让他坐到旁边。李吉伟推辞着说我可不能坐在那里,那可是副局长的宝座,我要是一屁股坐了上去,那些看着那个座位眼红的支队长大队长各处处长们,还不扒了我的皮?”
他这么一说,把大家都逗乐了。
高良兴说这可不是为了让你当副局长的位置,如果你要是当了副局长,整天跟我唱对台戏,还不把我气死了。”
“那么说你提拔吴春平,就是他不跟你唱对台戏?”李吉伟口无遮拦。
“李吉伟,你怎么说起话这么没大没小的!”林火声喝斥道。“我不是看吴局没在,言者无罪嘛。”李吉伟说。
高良兴没把李吉伟的话当回事,平和地说那个座位真就是吴春平常坐的地方,吴局长去市里开会,所以这个座位就奖励给勇擒歹徒的英雄来坐吧。我听说你与助手两个人,在持枪歹徒面前无所畏惧,将歹徒制服了。”
李吉伟说这是谁替我们吹嘘的,那个歹徒根本就没有掏枪的意思。他要是真的掏出枪来,我还有现在这条小命吗?局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哇,别让那些搞宣传的笔杆子们吓唬我,我这个人胆小。”
林火声支队长在一边插话说李吉伟呀李吉伟,人家局长夸你几句呢,就好像给你亏吃似的。”
“不是我不领局长的情,我不是谦虚嘛,谁不爱听好听的,只是别太让我骄傲自满喽,我看你们就给我报个一等功吧,就算我吃亏了,行不?”
李吉伟的贫嘴大家领教过了,满屋的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