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外国文学评介丛书—爱伦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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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主要代表作品(5)

中午,他们打退了敌人的进攻。米肖决定跟总司令部取得联系。可是总司令部命令他们在天黑时撤离那个城市,因为军队要改编。米肖气愤地对他的战友们说:“卖国贼!他们要出卖祖国了。”

夏天一个晴朗的日子,德国轰炸机飞过巴黎。整个天空咆哮了。窗格子格格响。爱妮丝走到街上,看见人们在奔跑。在一面墙上,她看到了一张小布告:“法兰西共和国。自由。平等。博爱。”底下写着:“巴黎已宣布为不设防的城市。军事总督邓兹将军。”

一个长着满脸大胡子的肥胖的警察,笑呵呵地走过来说:“他们把我们留下来维持秩序。不设防城市的意思是他们不能杀人。现在他们快要求和了。”

一个工人读了之后大叫道:“卖国贼!他们做了一笔生意了!”

贝当元帅召集的国民大会在维琪开会了。法国政府签字妥协,答应了德国提出的一切苛刻的条件。和平条约宣布了。法国沦陷了。根据勃莱推依的提议,贝当元帅召集了这次会议,全国志哀一天。

在休息时,大家都围住了格郎代,向他诌媚。戴沙想起吕西央偷的文件。他皱了皱眉头。想到这小鬼头间谍竟成了法兰西的救世主,他不知是嫉妒呢,还是憎恨。

夜里,勃莱推依穿着睡衣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想,他应该给德国进驻巴黎的肖姆将军写一份汇报。他坐到桌前,迅疾地写道:

“肖姆将军大人阁下:启者,鉴于英国党人与戴高乐分子之破坏活动,予意德意志军事当局应有所对策,以和缓本国人民情绪,大户人家之妇女,似应准予返居巴黎。卑职业有准备,以协助大人消灭英国间谍,共产党及戴高乐分子。附奉法国之不良分子名单一份……”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爱妮丝等度度安睡之后,便坐到窗前沉思起来。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是三个年轻的法国士兵。德国人正在后面追踪。爱妮丝立即把他们藏到几只大箱子里。德国兵搜查走了之后,爱妮丝为他们弄了吃的。可是,就在三个年轻人离开不久,法国警察又带着德国兵来了。他们带走了爱妮丝。

德军上校在审问时用她的儿子的生命安全相威胁。爱妮丝愤怒地指着他说:“你知道你是谁?你是一个德国鬼子!一个德国鬼子!”

上校气急败坏地喊卫兵把她带下去,对她说:“夫人,这是你的结局了。”

爱妮丝藐视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但却不是法国的结局。这不是结局。世上没有结局的。”

一九四○年七月十四日的早晨,安特莱离开他的画室走到大街上。巴黎虽然蒙受了屈辱,但还是美丽的。眼前的寂静使他惊愕。汽车看不到了。人们从没有过这样低声地笑过,低声地说过话。在黎伏里街的屋檐下响起了德国军人沉雷般的笨重的脚步声。女人们的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安特莱想,巴黎现在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了。他回到画室,看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幅风景画:一个回转木马,一棵栗树,一盏灯笼,远处的光影。这也是七月十四日。那时候让妮特还在笑。巴黎还在跳舞,扬起了旗帜行进,还在希望。这是另一种生命,画得不错。这是他最好的作品。而且这是巴黎,巴黎还在。他们可以烧毁博物馆,他们可以毁掉这幅画—一但巴黎仍照样还存在。

全书完。

爱伦堡在谈到这部作品时说过:“曾有一位批评家写道,在我的长篇小说《巴黎的陷落》里有很多人物,但是没有主人公;我认为长篇小说的主人公就是巴黎。这本书是我五十岁的时候写成的。”

这段话清楚地说明了作者写作本书的宗旨,那就是揭示出巴黎陷落,即法兰西悲剧的政治、历史、道德的原因。

这部作品历史画面广阔,人物众多,但都是紧紧围绕陷落前后的巴黎展开的。为了揭示主题,爱伦堡运用了对比手法,鲜明而深刻地展现了两个阵营、两个阶级、两种力量在国难当头的严峻考验面前的不同心理和不同表现。

以戴沙、维拉尔和勃莱推依之流为代表,构成了卖国求荣的反动营垒。他们对人民残酷镇压,对侵略者屈膝投降。他们是法兰西民族的败类,是造成法兰西悲剧的真正的罪人。小说用很多篇幅,描写了这类人物的卑鄙心理和叛卖行径。

戴沙是急进党的代表人物,是法国大资产阶级豢养的一只忠实的走狗。冷酷无情、自私自利、卑鄙无耻、投机取巧、两面三刀——这便是他的基本性格特征。

小说一开始,作者就细腻地描写了戴沙和他的后台老板德赛尔在酒馆的一场谈话。此时正是法国大选的前夕。戴沙对德赛尔的话心领神会,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使他的急进党独揽国会大权。

在德国法西斯进攻比利时、捷克等国的时候,他主张撕毁原来签定的同盟国协定,为了讨好德国而牺牲这些小国。他嘴里唱的是“为了法国和平”的高调,俨然是一个热心的“爱国者”,而实际上,他所维护的正是那些金融巨头的私利。在德国入侵法国、眼看攻占巴黎的前夕,他在公开场合一直重弹“巴黎依旧是巴黎”的老调,而暗地里,他却与格郎代、勃莱推依等德国法西斯的走卒相勾结,出卖了法国人民,签定了投降妥协条约,最终葬送了法兰西。

在反面人物中,勃莱推依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法西斯分子。在和平时期,他组织秘密的“火十字团”,暗杀共产党,破坏工人罢工,他是法国右翼势力的代表。在战争前夕,他勾结戴沙,打入人民阵线内部,从事颠覆活动。他还投靠德国间谍格郎代,推翻内阁,积极进行叛国投降活动。在德国法西斯入侵法国,占领巴黎之后,他更加嚣张,赤膊上阵,残酷镇压共产党和一切爱国人士,为德国主子充当忠实的鹰犬。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西斯分子的典型。

如果说前面两个人物是外露的,一眼即可识破的反面人物,那么维拉尔则是一个隐蔽的,容易使人迷惑的反面人物。维拉尔号称“社会主义者”,并以代表民众利益的面目出现在国会中。共产党和人民阵线推选他当上了部长,而他实际上所维护的仍然是大资产阶级的利益。所以,德赛尔对戴沙说,不要看表面上讲一大套社会主义理论,好像是在替工人说话,实际上,“维拉尔只是一张嘴巴。请他做部长他就立刻闭嘴了”。果然,当上部长以后,他总是以一个教师爷的身份出现,教训工人不要罢工,不要闹事;在大资产阶级的叛国活动中,他表现得软弱无力、无可奈何;在敌人入侵后,他则完全陷入惊慌失措、悲观失望之中。他根本不是什么社会主义者,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机会主义者。这样的人在革命的紧要关头,只能屈服于敌人的威力,充当敌人的传声筒。

与戴沙之流相对照,爱伦堡以热爱和崇敬之情,精心塑造了法国人民的优秀代表——米肖和黛妮丝、比埃尔和爱妮丝等动人形象。

米肖是赛纳飞机厂的技术工人。他年轻、好学,在工人中享有很高威信。他是一名共产党员,他的优秀品质体现在他的一切言谈和行动中。在与资本家的斗争中,他是罢工的组织者和领导者,他英勇无畏,挺身而出,不怕坐牢,不怕失业,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同资本家展开了面对面的斗争。在米肖身上,充分体现了法国工人阶级的优秀品质:诚实、坚强、无私、无畏。正是这些优秀品质,强烈地吸引了黛妮丝,使她毅然决然地抛弃那种舒适安逸的资产阶级生活,投身革命,成为一名坚强的共产党员。共同的斗争使他们结成了忠实的伴侣。巴黎虽然陷落了,但他们对法国的未来仍然充满了希望。他们深信,敌人的胜利只是短暂的,而法国人民将最终取得胜利。

比埃尔是赛纳飞机厂的一名工程师。在资本家掌管的工厂里,他的地位和待遇是远远高出普通工人的。但他从工人的英勇斗争中看出了正义的事业和他应走的道路。为了正义事业,他曾和资本家作过斗争(尽管德赛尔很器重他);当德国法西斯侵略祖国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军队,离开了可爱的妻子和儿子,最后英勇地牺牲在保卫祖国的疆场上。他的妻子爱妮丝本是个教师,性格脆弱,不问政治,但她在丈夫牺牲后变得坚强起来。她不顾个人安危,藏匿过几个保卫巴黎的士兵,并因此遭到德国法西斯的杀害。她在死亡面前刚毅不屈,坚信法国将来一定会解放。优秀的法兰西女性的崇高形象顿时便站立在我们面前了。

爱伦堡通过这些优秀人物形象的描写,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真理:法国人民才是法兰西的真正主人,只有他们才能挽救法兰西,使它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这部作品描绘了从一九三五年到一九四○年这一段时期欧洲和法国的历史重大事件。爱伦堡熟悉法国,是这些事件的目击者。但是作者并没有局限于对事件忠实的叙述上,而是紧紧围绕巴黎这个中心,细致而形象地描绘出一个个真实可信的场景:议会里的勾心斗角;工人区的饥寒交迫;议员和部长老爷们的叛卖活动;工人和共产党员奋战在保卫祖国的前线上;轰轰烈烈的罢工场面;争权夺势的国会大厅……作者就是通过这样一些场景和细节,鲜明地塑造出几十个有个性的正反两方面的人物形象。面对历史场面大、人物形象多这样一种情况,爱伦堡采用了大起大落、大开大合的艺术结构方式,得心应手地完成了揭示作品主题的任务。这不能不说明作者艺术技巧的高超。仅从这一点来说,《巴黎的陷落》于一九四二年荣获斯大林奖金一等奖也是当之无愧的。

《巴黎的陷落》出版后获得了很大成功。它很快就被译成了十五种文字。外国文学评论家派息斯在谈到这部作品时写道:“《巴黎的陷落》是一个光辉的成就。作者创造了一部法兰西思想,法兰西情感,法兰西口味,和他们中间最最典型的事物的大全”。

《暴风雨》

一九四七年,爱伦堡完成了描写战争的第二部长篇巨著《暴风雨》。这部作品于一九四八年再度获得斯大林奖金。

《暴风雨》主要描写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以前和战争期间法国、苏联和德国人民的反法西斯斗争。作者从描写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巴黎社会的情景开始,以悲壮的笔调和深切的同情,刻画了法国山河破碎的景象,歌颂了法国共产党领导的抵抗运动战士们的英勇斗争精神。小说描绘了希特勒统治下德国人民的苦难生活和精神恐怖,优秀的人类学家、工程师和年轻的大学生也被迫变成了杀人的工具。小说着重描写了苏联人民反击侵略、浴血奋战的革命英雄主义和深厚的爱国主义。

《暴风雨》全书共六部。同《巴黎的陷落》一样,这部作品没有直接描写战争的场面,也没有中心的主人公,而是通过书中许许多多人物在战争期间的感受和活动,来揭示民主力量同法西斯主义的尖锐斗争,来展现不同民族、不同阶层的人们在战争考验面前的种种表现和心理活动。

小说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的巴黎写起的。

暴风雨笼罩下的巴黎。苏联工程师弗拉柯夫被派往巴黎工作。他的父母曾长期在法国生活,十月革命后才回到苏联。他的童年是在巴黎度过的。他母亲为了不让他忘掉法语,回到莫斯科在家里也常常跟他讲法语,所以,他能讲一口流利的法国话。

弗拉柯夫的青年时代正赶上苏联农业集体化时期。那时,他血气方刚,行动鲁莽,是一个头发蓬松的共青团员。他曾到过乌克兰参加集体化运动。在大学时,他被派到库兹涅茨克,在艰苦的环境中参加了新兴城市的建设。十五年前他父亲害肺病死了;他母亲尼娜勤劳工作,抚育儿女——小儿子伐西亚那时才十一岁,女儿奥尔佳只有六岁。尼娜在两个学校里教授法文,夜间作翻译。尼娜不但把弗拉柯夫看成她的儿子,而且看成她的朋友。她总喜欢跟他开怀畅谈。她把弗拉柯夫看作她的种种神秘情感的化身。

尼娜听说儿子要去巴黎工作,她激动得全身颤抖起来。她知道:他将要看到她度过青年时代的那个都市。临别时,她说:“你到蒙台梭里公园的时候,去看看靠近池边的一只椅子,入口处的第二只,在一棵树下,你父亲和我认识以后常常坐在那里。”弗拉柯夫微笑了一下,心想:“母亲忘记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到了巴黎,他惊愕了:眼前的巴黎正是母亲常常说起的那个城市。是呀,那椅子依然在她所说的地方……百岁老太太穿着拖鞋坐在街沿的长椅上,那边有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的绅士——这正是莫泊桑所描写过的人物……各样事物都似乎是这样熟悉,因此也似乎是不真实的。

弗拉柯夫感到迷惘了;莫斯科生活在一个暴风雨将临的警觉中。西班牙正在打仗,德国师团开进了维也纳林格大街,秘密谈判和军事调动,然后是慕尼黑会议……莫斯科人始终处于紧张的警戒状态之中,而巴黎人对近在咫尺的马德里的浩劫漠不关心。弗拉柯夫看见巴黎生活好像是游艺场里的木马转盘——旋转,闪烁,动荡到使人头晕目眩。这都市漂亮得好像正在举行婚礼的家宅,人们似乎不知道死亡正潜伏在他们的窗户外面。钓鱼人照样在塞纳河岸上打盹,流浪艺人照样在街头唱歌卖艺。繁华,喧闹,欢乐,奇异——这就是弗拉柯夫眼前的巴黎。

弗拉柯夫这次到巴黎,是要同资本家朗西安开办的工厂洽谈贸易,而这家老厂正陷于破产的危急之中。在上一次经济危机中,一个名叫里翁·阿尔培的俄国工程师救了他,成了和他合资经营的股东。在这次新的危机中,朗西安丧失了很大一笔资金。为了挽救破产,他只能有两条出路:要么卖掉妻子马尔细林的庄园吉利诺提,要么就得接受一个德国人加斯东的投资,如果这样做,他就等于让这个陌生人吞并他的产业。眼下里翁又回苏联探亲去了,弗拉柯夫又来催货,可怎么办呢?朗西安是个乐天派,他决定先不去考虑这些,暂时拖一拖。

朗西安为弗拉柯夫的到来举行了家宴,邀请了各种各样的人士参加:诗人尼维尔、画家西木巴、著名人类学家仲马教授、共产党员工程师列戎、流亡法国的德国妇女安娜。他们海阔天空地议论诗歌的优劣、新戏的上演、烹调猪蹄的不同方法、美女……当谈到希特勒的时候,朗西安认为“不会再有战争了”。尼维尔说,慕尼黑协定是一件不幸的事,倘若打起仗来,布尔什维克们会把半个俄国让给希特勒来保全他们自己的。弗拉柯夫听了感到无法忍受,便反驳说:“谁也不想打仗。除非德国人……但是你的话是错的,尼维尔先生……或许我不懂艺术,但是我懂得我们的人民,我们的人民是不会投降的。倘若我们被攻击,我们就要打,打得叫你不敢想象……”

在这次宴会上,弗拉柯夫认识了朗西安的女儿美达。两个人一见钟情,从此以后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在林荫道上漫步。在他们分别的那天晚上,他们又来到林荫道上那棵栗树下面的长椅旁。

“是的,战争就要到来,很快就要来了。”弗拉柯夫忧郁地说。

“我不管它。”

“‘万事如意,侯爵夫人’……那时一个炸弹或许会落在侯爵夫人头上,落在这长椅上……”

“这种前景使你感到高兴吗?”

“我很焦虑—一焦虑巴黎,焦虑你。你像巴黎一样——是陌生的也是我的,是欢乐的也是不幸的,是聪明的也是愚蠢的。你将来怎么办呢?……你是这样……毫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