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退敌人袭击之后不久,塔曼军又连续打了两次胜仗,一次是哥萨克占领渡河的桥头,企图截击塔曼军,在郭如鹤的指挥部署下,骑兵团和步兵团于黎明时进攻哥萨克,步兵从五俄丈高的悬崖上跳到河里,游过河,冲入哥萨克战壕里;骑兵攻击铁桥,冲过桥到村里,一下子将白匪将军卜克洛夫斯基的司令部占领了。
主力红军在两天前,曾占领了这个村镇,后被卜克洛夫斯基将军打走了。大家都渴望追上去。但是,郭如鹤却不率队伍追主力红军,而是按兵不动。虽然据侦察兵报告,哥萨克又在集中力量,组织进攻,敌人的援军也从叶卡德琳诺达尔开来。因为他晓得,落在后面的部队还没有赶上来,他们是没有战斗力的。如果他们凭现在的力量单独前进,那哥萨克就会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郭如鹤不能忘记那些孤立无援跟着他们的队伍。为了他们,郭如鹤只有等待他们到来。可就在这时,哥萨克军却密集起来,以铁的重围,包抄塔曼军。敌人的大炮,震天动地轰隆隆地响起来了,郭如鹤仍按兵不动,只下令叫回炮而已。过了两天,后边的队伍还没有上来,子弹和炮弹越来越少了。哥萨克看见塔曼军很少回枪,以为他们已弹尽粮绝,于是就准备痛击起来。到第四天夜里,哥萨克开始发动进攻。黑漆漆的夜里一片叫喊,枪声四起,在这昏天黑地里,到处都闪着子弹的火光。郭如鹤命令不准开枪,直到敌人的散兵全线扑上来了,已经辨别得出对方的身影时,他才命令“集中扫射”,一下子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就这样,队伍才得以前进。
此后,塔曼军又遭了几次敌人的进击。但是这支经过战火考验的队伍,都万众一心地与哥萨克进行拼死的战斗,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终于,等到了落在后边的部队,这部队是由史莫洛古洛夫领导的。自从行军以来,史莫洛古洛夫始终在行军目的、作战部署上与郭如鹤意见分歧,尽管他一次次反对郭如鹤,实践却证明他总是做了错误的估计。但是,郭如鹤仍然没有忘记他们。当这支部队到来的当天晚上,郭如鹤就发动攻势,出其不意地以三十门火炮一齐不停地向敌人猛轰过去,全军战士英勇奋战,就这样冲出了敌人的重重包围。为了追赶主力队伍,他们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经历了艰难困苦,他们几乎丢失了一切东西,甚至由于饥饿而把心爱的孩子扔到山峡幽谷之中。可是,主力红军误信了白卫军卜克洛夫斯基给邓尼金发的电报,说这里有一队由水兵和从德国回国的俘虏组成的“光脚匪徒”,到处抢劫和屠杀。因此,主力红军部队下令,退却之后立即炸毁一切桥梁。这给追赶主力部队的塔曼红军造成极大的困难。而且这样长期追赶下去,弹尽粮绝,人也精疲力尽,马也成批地倒毙了。为此,郭如鹤派人与主力红军联络,说明情况,最后终于消除了误会。这样,经过五百俄里行军的塔曼红军,历尽千辛万苦,以紧张的搏斗、骇人的战争、眼泪、鲜血的代价,终于同主力红军胜利会师了。在小说结尾,依然是一个群众的场面,作者写道:
“在花园那边的旷野里,是无数的人海,好象才出发的时候一样,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海。可是有什么新的东西掩盖着它。依然是那些无数的难民的马车,可是为什么在他们脸上,好像闪烁着光辉似的,好像有生动的反光似的,都有那么一种不可磨灭的确信的印痕呢?依然是那些蓬乱的、褴褛的、赤足的士兵,——可是为什么都默然地好象顺着一条线似的、笔直地站成无尽的行列,为什么那些好像用黑铁锻炼成的枯瘦的脸,以及那黑压压的枪刺,都排得这样整齐呢?
……
“好像那时一样,依然是一望无际的尘雾,可是现在却被秋气澄清了,草原是分外地光洁透明,所以人脸上的每一道线纹也显得分外清楚了。
……
“不过那时的动荡的人海,好似草原上的洪水横流着,可是现在却都静默地归到铁岸里了。”
在群众大会上,大家都在静静地倾听郭如鹤讲话:“同志们,咱们挨着饿,受着冻,光着脚,跑了五百俄里的路。哥萨克好像疯了一样向咱们袭击。没有面包,没有粮食,也没有马料,人在死亡着,倒到山下去,有的被敌人的子弹打死,咱们没有子弹,都赤手空拳地……”虽然这一切大家都亲身经历了,可是,郭如鹤的话散发着未曾有过的新的光芒。
“咱们的孩子……咱们的人死在敌人的枪弹下,都长眠在草原上、森林里、深山里。”郭如鹤低着头稍稍停顿了一会,又抬起头,对这成千累万的人环顾了一下,接着说:“那么千千万万的人,为什么要受这些痛苦呢?……为着苏维埃政权,因为只有它一个才是农民和工人的,此外,他们什么也没有……”
郭必诺老太婆没等郭如鹤说完就急不可待地爬上车说:“当我出嫁的时候,妈妈把火壶给我做嫁妆,并且告诉我说:‘宝贵它要像宝贵自己的眼睛一样。’可是我们把它去了。算了吧,让它丢了吧!让咱们的亲政府活着吧,因为咱们的腰一辈子都累弯了,不知道快乐……。”这个曾怀疑和咒骂苏维埃政权的女人,经过一个多月的斗争磨练,她的精神世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从只知道痛惜水壶,到由衷地表示热爱苏维埃政权,郭必诺老太婆走过了一段多么长的道路。郭必诺老太婆的老头子是个一辈子总不做声的人,现在,他也用那沙哑的嗓音说:“我心爱的马被打死了,一切家当都丢了,我不可惜,就让这些都丢了吧!只要咱们的政府活着。没有它,咱们早都没命了。”
那些与郭如鹤百般为难,要加害于他的水兵,这时也诚心诚意地在大家面前向他忏悔。
好像波浪在翻腾,到处都是狂风暴雨般的喊声:“这里咱们的亲政府呵!……让它活着吧……苏维埃政权万岁!……”人们都有很多话要说,人们都感觉到他们这支被无边际的草原,被不能通过的高山峻岭和茂密的森林所隔绝的部队,他们在这儿也创造了——即使比较起来是极小的吧——那在俄国,在世界上所创造的那东西。人们都感到无限幸福,而且知道这幸福是同苏维埃分不开的。
小说的开头与结尾是一个鲜明的对照,同时又是有机联系着的。整个作品实质就存在于开头与结尾。第一章是行军的开始,最后一章是这个行军的结束,从而说明塔曼红军和人民群众在血与火的战斗中,如何从一支散漫的、混乱的人流,成长为一支“铁的洪流”。
《铁流》的突出特点是它不是写个人的命运或家庭的悲欢离合,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人民群众集体形象的描绘上。因而,小说是以人民群众的集体群像作为主人公,它描写出无组织、涣散的农民群众是如何在十月革命的光芒照耀下,走上革命的道路。
作者也通过个别人物的觉醒过程,典型地反映了人民群众思想意识的变化。郭必诺老太婆作为群众代表在小说中起了极大的作用。她虽然出场不多,却贯穿全书。关于这个形象,绥拉菲莫维奇曾说:“我是把贫苦的农民群众在革命影响下获得新生这个基本思想集中在她的身上。”
《铁流》既是说明广大农民的改造过程,那么领导这个改造的革命力量当然是布尔什维克党。在这部小说里,党对群众的教育是通过他们的领袖郭如鹤来实现的。绥拉菲莫维奇成功地塑造了郭如鹤这一无产阶级领导者的形象,这在二十年代新生的无产阶级文学中还是少见的。绥拉菲莫维奇以无产阶级艺术观塑造的郭如鹤的形象,很好地解决了人民与英雄的关系,正确地阐明了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作者从他与群众的关系里揭示他的性格。我们认识郭如鹤是英雄,也是从他教育群众,领导群众战斗,以及后来群众对他的爱戴中看出来的。同时,作者也以惊人的艺术概括力,表现了人物的鲜明个性。他只用了几个非常洗练的字眼,就把郭如鹤个人的形象勾勒出来,给我们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铁颚”、“锈铁的嗓子”、“眨着铁的闪光的眼睛”、“铁一般的声音”,作者以这些典型特征,集中地表现出具有钢铁般坚强意志的无产阶级领导者的形象。
《铁流》在艺术上也是值得我们借鉴的。作品结构严谨,首尾对照,浑然一体。小说的第一章和最末一章就正是这支塔曼红军的英雄进军的开始与终了,也是这支钢铁队伍的全部改造过程。作品的结构直接服从于揭示作品的基本思想。出色的自然景物描写和丰富多采的语言,都是小说不容忽视的艺术特点。
《铁流》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史上的奠基作之一。崭新的主题,崭新的人物,给世界无产阶级文学、幼年的苏维埃文学增添了新的内容,开辟了新的方向。当苏维埃政权建立初期,有些作家怀疑无产阶级文学的时候,绥拉菲莫维奇以自己的作品《铁流》,显示了无产阶级文学的真实存在及其无比的艺术创造力。因此,《铁流》在苏维埃政权建立初年,在布尔什维克党号召推动和发展无产阶级文学作家们自由竞赛中,起了巨大作用。
《铁流》早在一九三一年就由曹靖华译成中文出版,鲁迅在译本序言中曾称赞它是“鲜艳的铁一般的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