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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过了十几分钟,本市一个专门为别人伪造假身份证和高价办理出国手续的人给他回了电话,说照片上的人两个月前就在他那里买了一整套假身份证件,他要求办理的是赴美国的定居签证,并为此支付了二十几万元的费用。但是这个人现在已经下落不明。

“看来这个王八蛋早做好准备了。”李小强忧心忡忡地说。

杜念基疲惫地把头仰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下面我们只好就在这里等待消息了。”

岳振阳请戴茜立即预订十张去北京的飞机票,李小强命令手下的几个贴身兄弟二十四小时保持联络,随叫随到。

随后,几个人沉默下来,呆坐着等待各方面的回音。

这时杜念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飞快地翻起身接听电话,没想到竟是郑效敏打来的。电话里他无精打采地对杜念基说:“杜处长,昨天晚上我又梦见了李小强的父亲。”

杜念基听了不禁大为光火:“你梦见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李又给我托梦来了,他说李小强出了大事,让我和你多帮帮他。”郑效敏有气无力说。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杜念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李说了,要想免灾避祸,不必往远处找,祸根就在本地”

“他,他,他还说什么了?”杜念基结结巴巴地问。

“他还说,必要时可以找找李济周,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郑效敏兀自说完这句话,竟然“叭”的一声放下了电话。

“什么?李……”杜念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连忙按照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你快说找李济周能帮上什么忙?”

郑效敏沉默了一会儿,说:“李济周是我们省金融界的老前辈,德高望重,慈祥和蔼,原则性很强,群众基础很牢固,是我们金融战线上一位不可多得的优秀领导干部,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和榜样。他参加革命多年,对党和人民忠心耿耿,忠贞不渝,我们……”

“你快说找李济周干什么!”杜念基气烦地冲着电话大喊。

郑效敏又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又放下了电话。

“李济周?工商银行?”岳振阳自然自语地说,猛然间醒悟过来,“汽车工业集团不是还在工商银行贷了五千万人民币贷款吗?“

“快查人民币贷款帐!”杜念基尖叫了起来。

李小强和戴茜立既像疯子一样飞快地翻阅着汽车工业集团的人民币贷款帐目,不大一会儿就发现了问题:崔浩未经李小强同意,从工商银行先期向汽车工业集团发放的三千万人民币贷款中,划出了二百万元,转到本市一家叫做天宇汽车经贸有限公司的帐户上去了。

“李天宇,我把你的脑袋揪下来当夜壶!”李小强嚎叫着从办公桌抽屉里抓起手枪,三蹿两跳地跑下楼,杜念基紧随其后,大门外已经有两辆轿车大开着油门等着他们了。

车上李小强告诉杜念基,天宇公司专门经销汽车配件,经常从汽车工业集团生产的大批产品中扣出点儿发动机、轮胎之类的东西作点儿小买卖,然后把收回来的一部分货款直接打到汽车工业集团的小金库帐上,汽车工业集团就用这些钱,给职工搞点福利。历来都是天宇给汽车工业集团送钱,哪有汽车工业集团给他划去二百万的道理?崔浩一定是利用天宇公司的帐号往外面捣弄钱。想来也应该是这样:崔浩把五千万美元搞出去,必定是一块烫手山芋,花起来也不十分方便,所以他一定会再给自己搞点小钱花花,以便支付外逃前后的费用。

车子很快开到天宇公司,李小强指挥四个人守在车里随时待命,其余的人子弹上膛跟着他往公司里冲。

这家公司租用了一家破产企业的二层小楼,楼门口只偶尔进出一两个闲散人员。李小强见四周没有什么异样,就向人打听了总经理李天宇的办公室,随后直冲二楼,一脚踹开一间房门,手枪指在了一个中年汉子的眉心上:“李天宇,我操你祖宗八代!说!崔浩在哪里?”

“李总!老大!”李天宇双手支着桌子,两腿剧烈地抖动着,“我,我……”

“你别说你不知道,我这支破枪可经常走火啊!”李小强狰狞地呲着牙,顿时又有四只手枪顶在了李天宇的头上。

“老大,饶命,饶命啊,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李天宇哀嚎着,两只裤管从大腿根湿了下来。

“二百万是怎么回事?你要是再说个不知道,那你就永远什么也不知道了。”李小强叫喊着,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我知道!我知道!”李天宇双手举了起来,好像要抓住空中的东西,“崔浩以采购生产线配件和工程施工的名义把你们公司的二百万块钱打到我公司的帐户上,然后又逼着我把这些钱转到他的信用卡帐户上去了。”

“什么信用卡?哪个行的信用卡?卡号是多少?”杜念基在一旁问。

“是工商行的牡丹卡,帐号我记下来了,是8404436057493020。”李天宇飞快地背着一长串数字,显然他已经留了一手。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李小强问。

“我不敢啊,崔浩说,如果我告诉了你,他就把我的脑袋揪下来当夜壶。”

“你看到底谁能揪下你的脑袋当夜壶!”李小强举起手枪,兜头盖脸向李天宇砸去,李天宇的脸上顿时鲜血横流。

李小强对双手划拉着血的李天宇说:“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离开这屋子半步!”

“是!是!”李天宇趴在地上说。

杜念基马上走出房间,用手机直接拔叫了李济周的手机:“李行长,我是商贸银行杜念基。”

“哦,是杜行长啊,有什么指示?”李济周在电话里打着哈哈。自从上次在省政府交锋后,他对杜念基的态度显然大为好转。

“现在有件事需要麻烦您老人家。”杜念基尽量平缓地说,“我这里有一张信用卡的帐号,请您派人把它最近的交易清单传真给我好嘛?”随后杜念基把崔浩的信用卡号码和汽车工业集团的传真电话号码告诉了李济周。

“好吧,你等我的消息吧。”李济周说完,放下电话。

十五分钟后岳振阳给杜念基打来电话:“从最近的记录看,这张信用卡于一周前在工商银行各个城区支行的自动提款机上提走了五十万元现金,最近的交易记录是昨天早上在宽明支行的柜台上提走八万元。”

“好!”杜念基的心头似乎又出现了一丝希望:崔浩还没有离开本市!他立即再次拨叫李济周手机:“李行长,我想请您立即把这张信用卡列入黑名单,无论他在你们任何网点或者任何一台自动提款机上取钱,请您立即派人暗中稳住他,并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我。”

“事情有那么严重嘛?这可是违反规定的事情啊!”李济周吃惊地说。

“非常严重。”杜念基急切地说,“找到这个人就能保住我的身家性命。”

“好吧,我尽力而为。你要随时开着手机。”李济周严肃地说。

杜念基又告诉了他三个手机号码,两人收线。

几个人飞快地下了楼。李小强在车上发出指示:命令在家的兄弟调集十几台车、三十几个兄弟分别隐蔽在工商银行十几家城区支行附近,随时准备行动。他自己的车子则停在市中心四通八达的地方,就等李济周通报消息了。

这时杜念基叮嘱他:“告诉你手下,千万不要在工商银行里动手或亮出家伙,否则非得跟银行的保卫人员火拼不可。”

李小强说:“你放心,这些手下都是我身边的人,平时训练有素,也很机警,跟别的老大手下的那些打手完全是两回事。他们现在手上已经拿到了崔浩的照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家伙的。”

车上几个人沉默下来,时间好像都停滞不前了。

这时杜念基想起了郑效敏的电话。这个神神道道的家伙忽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打来了最关健的电话,却在一派胡言之中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记得上次确定汽车工业集团贷款项目的时候,也是郑效敏的一翻“梦话”,启发了杜念基的思维,后来终于确定放弃采购法国菲尔特公司卡车生产线,转而投向家用轿车生产线。这个郑效敏已经两次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了,而他却的的确确是一个神智不清的病人啊。莫非人真的有第六感官?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望着车外熙熙攘攘的行人,杜念基好像产生了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的脸上禁不住扭曲地苦笑了一下。

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现在正是银行业务最繁忙的时候,崔浩有没有可能在这样的时候去银行提钱呢?

但愿老天保佑,尽快抓住这个狗东西吧。杜念基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正当几个人因为疲劳和饥饿而昏昏欲睡的时候,杜念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惊得几个人一翻身。杜念基连忙看了看来电显示,竟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赶紧接听。电话里面一个陌生人没头没脑地说:“他现在在东直大街19号南建支行的营业大厅里,因为在柜台上超额提取现金,我们以要向省行授权为借口,暂时稳住了他。”

“好的,好的,东直大街19号,谢谢谢谢!”没等杜念基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于此同时,李小强的车子拉响了警笛,像箭一样冲向城区东部。

五分钟后,当崔浩将成捆的现金塞进衣兜里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看见李小强瞪着血红的眼睛,面带狰狞的微笑,对他说:“崔老弟,我想死你了!”

曹平林从床上爬起来,草草地洗漱了,也没有胃口吃早饭。厉天明过来告诉他,事先向朋友借来的车子已经准备好了,曹平林就出了门。厉天明关切地说:“大哥,你的脸色很不好,恐怕是因为挑床,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吧。要不,我开车送你去?”

曹平林知道他的意图,坚决地摆了摆手,说:“不必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是不参与为好。”

虽然厉天明帮助自己一手操办了购房和装修的事,但是曹平林并没有告诉他这套房子是送给谁用的,今天自然也不会让他插手这件事情。于是向厉天明要了车钥匙,自己驾车而去。走出很远,从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厉天明呆呆地站在路边,不肯离去。

车开到李副行长的家,曹平林服侍李副行长上了车,两个人往京郊一座偏僻优雅的花园小区赶去。

既然作为书房使用,新房的选址首先要考虑到幽静的环境,同时还要有山有水,以陶冶性情。为了选新房,曹平林和厉天明颇费了一番苦心,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处刚刚开发不久的住宅小区中的一套商品房。整个小区的商品房完全适合北京中产阶层的消费水准,因此,入住这座小区的业主多为北京政府机关的中层干部和中等收入家庭。这样一来,既能够使小区中的居民保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文化水准上,也避免了过多的高级干部入住,以防止进进出出时与熟人不期而遇。而曹平林所选定的一套三室两厅一百五十平方米的住房,则是小区中面积、朝向、格局、楼层等方面最好的。

李副行长显然对小区的环境和特色感到十分满意,环望四周的设施和风景,不禁点了点头。

两个人上了楼,打开房门,只见屋里已经装修一新,各类家俱、电器、日用品一应具全,餐桌上甚至摆放着新鲜的水果,最显眼的就是那间三十多平米的大书房了,清朝王爷的古书架靠墙而里,古色古香,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货真价实的上品。

李副行长走上前,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书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对曹平林说:“平林,难得你的一片苦心啊!”

“哪里哪里,只要李行长您能够有一片净土潜心研究学问,辛苦些又算得了什么!”曹平林对李副行长称呼自己为“平林”而倍感亲切。

李副行长在每个房间参观着,欣赏着,不住地说:“不错,不错。”他看到了客厅茶几上放着的,以他本人姓名登记的商品房产权证、土地分割证和其他相关证明文件,并没有说什么,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曹平林说:“这么大的房子,应该有一个勤快的保姆每天打扫才是。我这次来得匆忙,竟把这件事疏忽了。”

“不劳烦你了,我自己安排就是。”李副行长说。

话虽然这么说,曹平林知道自己是不能为李副行长雇佣保姆的,否则,岂不是犯了安排人监视李副行长生活起居之嫌。想来这么大的房子,李副行长是不会自己一个人享用它的。

打开冰箱,只见里面鸡鸭鱼肉和新鲜疏菜一应齐备,李副行长忽然来了兴致,说:“平林,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干脆就着这些东西炒上两个菜,在这里吃饭算了。”

“好啊,好啊,这样才有家的气氛啊。”曹平林拍着手说,“我的厨艺很一般,今天就抖胆在您面前亮一亮。”

没想到李副行长却说:“不不,今天是我来主灶,你打下手就是了。”

“李行长您还会烧菜?”曹平林惊奇地问。

“你还不知道吧,我的爱好,除了研读古籍之外,就是烹调啊!”

“李行长您果然是性情中人啊!”曹平林不禁由衷地赞叹道。

“我是文人嘛,所以就应该是性情中人才对,否则便不会体味到世态炎凉,人生百味。”李副行长兴致很高,禁不住发出些感慨来,曹平林点头称是。

“想当年,我刚刚给首长做秘书时,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几个秘书和警卫人员就经常去山里打些野鸡、野兔子,也不懂得什么调味,只是用盐水煮了,给首长补补身子,每次都会得到他老人家的称赞。从那时候起,我喜欢上了烧菜。那时不比现在啊,改革开放了,生活条件多么优越!”李副行长第一次和曹平林谈到了自己做秘书时的事情,这使曹平林感到分外亲切。

曹平林说:“您这一代人经过苦日子,所以知道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对比来说,我们对旧社会和清苦的生活就没有什么印象了,所以要强调我们的干部必须保持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不要忘了本,这对一个干部的成长是十分重要的。”

李副行长边说边干,手法十分娴熟:“从现在的经济收入水平看,银行员工的收入普遍高于社会平均收入,所以使不少银行员工养成了讲究吃穿,追求奢华生活的不良习气,这对我们的干部队伍建设是十分不利的。这一点,必须在我们的思想政治工作中加以认真对待,认真解决。”

曹平林说:“自从上次聆听了您的教诲后,我在省分行的管理工作中更加重视思想政治工作了。正如您说过的那样,我们党的干部首先必须要在政治上过得硬,这样才有条件成为一名合格的管理人才。我想,讲政治,应该是我们省分行首先要重视起来的核心工作啊。”

两个人一边闲谈一边干活,配合十分默契,时间不长,就把一盘清蒸桂鱼、一盘家常凉菜、一盘蒜茸茼蒿、一盘腊味荷兰豆和一缸乌鸡汤端上了桌。曹平林故意夸张地搓着手说:“难得的好菜,我陪行长您喝两盅吧?”

李副行长点头同意,曹平林就在酒橱中拿了瓶茅台,打开盖子,餐厅里顿时酒香四溢。李副行长满意地说:“只闻一闻酒味就知道,这准是货真价实的贵洲茅台了。”

曹平林这才知道李副行长原来是喝茅台酒的行家。他给李副行长斟满酒,两个人就着可口的小菜,喝了起来。

曹平林双手举起酒杯说:“虽然算不上乔迁之喜,但李行长您总算有了一间安静的书房,恭喜您了。”说罢敬了李副行长一杯酒,两个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