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的召书,下得并不是很顺利。先是朝中的那些大臣一力的反对,再加上闻知此事的纥兰百姓,也跟着群起呼声,不让这位可以护守纥兰国的贵人走。
好在有夜锦的维护,再加上大祭师出面,作了一番解释说,纳兰鸿兹大王,因为是受了神明的示意,才把王权让给下任的纥兰王——夜锦王爷来继任。纳兰鸿兹是纥兰的贵人,既便他离开了纥兰,护佑着纥兰的神圣责任仍在。纥兰百姓,尽可以放心。下任的纥兰王,也是受了神明的庇佑,可保纥兰国平安昌盛。
纥兰的百姓,最注重神明的指示。大祭师是传达着神意的人,听他的话,自然是没错。就这样,纳兰鸿兹退位之事,才算是告结。
新一任的纥兰王——夜锦,本就是王位的继承者,他的为王,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在有了大祭师传达的神意后,他得到了朝中众臣和纥兰百姓的大力支持,稳稳的坐上了纥兰第十二位大王的宝座。
夜锦登基为王的那日,我和纳兰鸿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纥兰王都。七天后,出了纥兰国界,进入了大运皇朝的东关。一个多月后,抵达洛城我的老家。
在那里,并未多做停留,只待了两天,从各商号那里,取走几张汇聚钱庄通兑的大额银票,又跟几个商号管事交待了几句,便行起程赶往陵丘。
此时,已是六月初,天气开始有些炎热了。
这一日,我们离了泉阳境内,所乘坐的船只在一个名唤通水的码头,停靠抵了岸。眼见天色已晚,只得寻家客栈先且住下,明日方能由这里改行陆路。
我和纳兰鸿兹随着船上的客流,出了船舱,登上了岸。
延着河岸一侧,是长长的一趟花街。街上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妓女,风情万种的倚在各家的门檐下,挥着丝帕,招揽着过往的行人。
我和纳兰鸿兹一路走来,不知被拉扯了几回。我倒还算罢了,纳兰鸿兹却是明显有些不耐。眼见迎面又是一方香脂粉味儿的丝帕挥了过来,我先行挡在了他的面前,冲那过来的妓女笑了笑:“这位姑娘,多谢你的美意,我们有事,还要急着赶路,烦劳姑娘让开。”
那女妓先是一愣,紧跟着娇笑着往我怀里倚偎过来,道:“哟,这位小爷,好生文雅。就冲着大爷的文雅劲儿,也值得杏花陪您喝上两杯。来,来,来,快快里面请。”不由分说的扯着我的手,就往里拽。
我刚想挣脱,却见我身侧的纳兰鸿兹抢先一步,把我的手臂夺了回来。对那回过头来的叫杏花的女妓,展颜笑道:“你叫杏花是吧?我说杏花,你怎么光知道拉着我这侄儿,却不来叫我,是何道理啊?”他这一突然改换了脸色,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杏儿也是怔了下,随即冲着纳兰鸿兹挥了挥丝帕,娇笑道:“瞧这位大爷,还吃味儿了呢。别急,别急,自然有人陪着您。”说着,冲着门口立着的一名妓女招了招手,唤道:“梨花,快点过来,招呼着这位大爷。”
话音刚落,就被纳兰鸿兹扯住了手腕。直直看着她,说道:“我不要别人,只要你。”
杏花瞅了我一眼,微顿了下,跟着又娇声笑道:“好,好,好。杏花就陪着大爷您了。”跟着,冲那扭着屁股,小跑着过来的女妓,指了指我,说道:“梨花啊,好好侍候着这位小爷。”
纳兰鸿兹再次打断,拦着那一脸惊喜的梨花,冲着搂在怀里的杏花,眯着眼说道:“哎——,说好了不要别人的,只要你的。”
杏花以为他误会了,解释道:“大爷,杏花当然是陪着大爷您了。我这位梨花妹妹,才陪着这位小爷呢。您放心,我们姐妹,保准把两位大爷侍候的舒舒服服的。”
纳兰鸿兹瞅着她,摇了摇头,微笑的说道:“我和我的侄儿,有你一个就够了。你要是不肯,那就算了。”
杏花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意思,看了我一眼,又瞅了瞅他。紧跟着,推搡了下纳兰鸿兹,说道:“哟,想不到两位爷,还有样的嗜好呢?不过,没关系,凭我杏花的本事,一定能让两位爷尽兴的。”说着,便冲那叫梨花的递了个眼色。
两人必竟是久经风尘的角色,也早已经招呼过各式各样的客人。对于有这样特殊喜好的,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拉着我和纳兰鸿兹就往妓楼里走。
我心中暗自怪她两人不长眼色,任我眼睛眨的快抽了筋儿,硬是没看出我在向她们递眼色。
这一段时日的相处,凭我对纳兰鸿兹的了解。他只要一肚子饿,脾气会很不好。刚才,我明明见他对着那些拽扯我们的妓女,厌烦的直皱眉头。这会儿,倒是一脸的笑容,说跟着走,就跟着走了。这明摆着就有问题。
偏偏这两朵花,就是不解语,还一个劲儿的往前凑。哎,我可是做到仁之义尽了,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真的不关我的事了。
两花拉着我和纳兰鸿兹进了妓楼,里面已经是热火朝天了。调笑声、琴乐声、杯酒往来划拳声……好一番淫乐欢愉的场面。
我被那叫梨花的拉上了二楼,推开其中一间屋子,送了进去。紧跟着,纳兰鸿兹搂着杏花也跟了时来。
梨花冲着杏花挤眉弄眼,嘻笑了两句,跟着出去了。杏花随手把门关上,转过身来。冲着已然坐在床上的纳兰鸿兹,娇笑了声,道:“哟,大爷,是不是等不及了。那好,杏花就这来啦。”说着,就去解腋下的衣扣。
一件衣裳,几下就解开了,脱了下来,直接扔到了地上。只穿着一件肚兜儿的她,回头看了立在一旁边的我,冲我抛了记媚眼,道:“我说,小爷,你还在等什么?是不是想要杏花来帮你啊?”说着,就朝我倚了过来。
我连忙向一旁躲了过去。坐在床上的纳兰鸿兹,转眼间,已经到了她的身旁,伸出手臂,把她拦腰搂了过去。
杏花娇呼一声:“哎呀,大爷,你手上可轻些。”揉着被他弄疼的腰。
纳兰鸿兹哪里会听她的话,‘嘿嘿’一笑,掐在她腰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杏花直直叫着痛,被他一把甩丢到了床上。
杏花被丢的七晕八素的,扶着腰背,想要坐起身来。纳兰鸿兹直接把她又压了回去。
我看到这里,知道自已不能再待下去了,转了身去,想要出去避开。
纳兰鸿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没回的低喝了声:“站住,不许走。”
我磨磨蹭蹭的退回了两步,讨好道:“叔父,侄儿我还是不打扰您的好事了,出去转转。”
那杏花也真是没个眼力见儿的,不待纳兰鸿兹回答,就抢先火上浇油的道:“小爷,别走啊。杏花还等着侍候你呢。啊——”被压在身底下,也不见她老实。
我听着身后的响动,哪里还敢回过头去。又不能趁着他脾气正臭的时候,惹他恼火的就这么走掉。
身后的床板‘吱咯——吱咯——’的响,猛烈的撞击声,伴着杏花那叫得震天响的吟叫。我真恨不得,现在找个地洞钻进去。
就在我想不顾一切,冲将出去的时候。杏花的叫声,突然有些变了音。我猛然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急的回过头去。
就见木床上,纳兰鸿兹背对着我,衣衫完整的趴在杏花身上。杏花赤着双足,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还搭在床沿上,胡乱的蹬了两下。
我往前又走了两步,这下才算看清楚。只见纳兰鸿兹趴在杏花的一侧,正自咬破了她的喉颈,贪娈的吸食着她的血液。杏花瞪大的眼睛里,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在看见我的同时,伸直了手,嘴里无声的唤着‘救命’。
都跟你递了眼色了,你偏偏不实像,还一个劲儿的往前凑。这下倒好了,钱没嫌来,小命却没了。我心底里暗自叹了口气。
眼看着她已经不行了,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前一刻,纳兰鸿兹离开了她的喉颈,掀起衣摆,提上了只褪至胯下的裤子。翻身下了床,整了整衣服。我眼睁睁看着床上杏花的身体,慢慢变得枯槁干瘪。
我强忍着恐惧和恶心感,走到床前,掀起床上的被子,把她的尸体裹住。让人从外表上看起来,只是认为她在里面睡觉。
纳兰鸿兹很是满意的冲我微笑,揽着我的肩头,道:“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还行,这一回倒是没吐。”
我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来,擦拭了下他嘴唇四周的鲜血,皱了眉,沉声道:“这里可不比纥兰,你这么做,若是被人发现了,定然会被当做妖魔看待。我可不想受连累,跟着你一起被人活活烧死。”
我说的是实话,我虽憎恶他食血的行径,却不得不替他掩盖。一旦被人发现,我和他都免不了惹来麻烦。
离开纥兰这一路上,我几乎要忽略他的这个习性。杏花这一死,我才正视到这个问题。
要知道,这件事不解决,以后像这种情形,还会出现。我可不想,一路之上,都看见他吸食人血的模样。
纳兰鸿兹吸食了人血之后,变得有些慵懒。倚在我的肩上,不肯起来。
我回头看了看盖上被子的床,扯着他出了房门。外面,依旧是吵吵闹闹,欢声浪语。我拖着懒懒不肯走的他,躲闪着不时踉踉跄跄,扶着妓女肩膀走过来的酒醉嫖客。
妓楼里的老鸨看见我们出来,堆了一脸的笑,迎了过来。
我从怀里摸了两绽银子,塞到她手上。她一见,眉开眼笑的乐开了花,直道杏花服侍得可还好?
我干干的一笑,直点头,夸奖敷衍了两句。跟着冲她挤挤眼睛,瞅了合起的房门一眼,说道:“杏花姑娘累死累活的好一顿服侍我们,这会正累得睡着了。你就让她多睡一会儿,银子我给你。”又摸了一绽银子,递给了她。
老鸨一见,自是开心,直道,难得见到我们这么体贴好心的客人,杏花可真是运气好。
我冲她笑笑,心底暗道:“运气是挺好,被人吸干了血,能不好吗?”面上丝毫未露,又客套了两句,扶着纳兰鸿兹出了妓楼。
一出门,纳兰鸿兹便笑眯眯的搂住了我,在我的脸颊上亲了记。我见他眼睛眯得快要睁不开了,心底里暗自叫了声苦。拍了拍他的脸,要他清醒一些。
我四下望了望,长长的花街,灯火通明,映照着河岸这侧,亮如白昼。
因着担心杏花的尸体被人发现,会有人追来,便生拉硬拽着他,走出了花街。寻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生怕会有衙差找上门来。
相比起来,纳兰鸿兹倒是安心的多。一进了客栈的房门,便倒在床上,呼呼的大睡起来。
我看着他那副死心踏地的睡相,暗暗磨了磨牙。趁着他吸血后疲累,睡得人事不知,揪住了他胸口的一块肉,狠狠的拧了一把。力道重的连手都感觉有些酸了,这才稍解了些气的松了手。
就知道,跟他一路走,会有很多麻烦。果不其然,麻烦出来了。
现在的他,没有了王权,也没有了那些可供他随时随地解决需要的盗匪俘虏。更没有那些,拥护着他的纥兰百姓。
这样的他,想要吸食人血的时候,就只能去伤害那些平民百姓。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见他杀人,但是见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我的眼前倒下,实在是,实在是很难去接受。
我觉得,就吸食人血这件事上,我有必要和他谈一谈。
提心吊胆了一夜,终于等到了天微明。
我唤醒了纳兰鸿兹,赶了早儿,起程上了路。
可能是因为咋夜吸了人血,又渲泄了一番的缘故,纳兰鸿兹的精神很是好。骑在马背上,哼着走了调儿的小曲儿,乐不滋儿的摆弄着我刚送给他的那个,可以放入怀中揣纳着的紫玉小酒壶。
我见他心情不错,便将我酝酿了一夜的话,硬着头皮,愣是起了个开头。
“我说叔父,你——可以不吸人血吗?”
纳兰鸿兹正低着头,没太听清楚似的问了句:“你说什么?”抬起头来。
“我是说,你可以不吸食人血吗?”反正都已经说出来了,还怕什么。我不再迟疑的又说了一遍。
纳兰鸿兹停了手上扶弄着紫玉壶的动作,把眼睛一眯,道:“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像是个妖魔。对我这样的行径感到厌恶了?”
我知道他开始在生气了,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若是这样下去,会惹来很多的麻烦。你也知道,我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一旦被官府的人缠上,将很难再有安宁了。”
纳兰鸿兹一听我并不是厌恶他,脸上的颜色方才和缓了些。扬了扬眉道:“你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昨夜才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你——没睡着?”
“被你拧成那样,要是还能睡得着,那我就是头猪了。”纳兰鸿兹作势揉了揉胸口,还呲牙咧嘴的摆了摆嘴形。
我当即有些被人捉住小辫子的感觉,干干的朝他笑了两声。
我发现,自打跟他在一起,这脸皮真是变得越来越厚了。就是这样,还能笑出来。
纳兰鸿兹也不管我的笑声有多么免强和难听,举了举手里的那只紫玉小壶,问道:“说吧,你送我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意?”
我摸了摸鼻尖儿,继续干笑,道:“呵呵,被你发现了。”
纳兰鸿兹白了一眼,说道:“就知道你这小东西,不会平白无故的向我示好。说吧,你到底藏了什么鬼心眼儿了?”
我瞄了瞄那小壶,讨好的道:“叔父英明,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这紫玉壶,的确是有些名堂的。叔父不妨打开来看看。”
纳兰鸿兹瞅了我一眼,带着几分好奇的拧开了紫玉壶的盖子。
“嗯,这是什么?”凑近壶嘴往里面看了看,又闻了闻,又拿舌头舔了舔,这才肯定的道:“是鲜血!?”
我冲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是鲜血。不过,不是人血,是狗血而已。”
“狗血?”纳兰鸿兹眉头一皱,道:“你弄它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喝了。怎么样,味道跟人血比起来,差不多吧?”反正都是血,又能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纳兰鸿兹嘴一撇,道:“差别大了。人血喝起来,是香淳的。而这个,喝起来,却像清水一样,没劲儿透了。”说着,就要把壶里的血倒出来。
我及时的喝了声:“别倒——”见他停止了动作,方才说道:“这可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从客栈老板那里,好不容易弄来的,你哪能说倒掉就倒掉呢?”
“不倒掉做什么,难道你要喝吗?”
我直直的瞅着他,良久才略带伤感的说道:“你——真的不能喝它吗?”
纳兰鸿兹看着我,像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也不是不能喝,不过——”他卖了个关子。
“不过什么?”
“不过——你要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
“小东西,听到没有?”
“……哦,听到了……”
欠他一个人情,我招谁惹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