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娘也莫急。”
眼见华氏气得脸色时青时白,萧煌抬眼命李铭将小沙弥带出去,才又道:“老四都跟我把家里近来发生的事情说过了,笑笑傻病已除,这事她平白受人陷害于她也是万分委屈,娘既已得知真相,我看不如这事便交给笑笑来处理。也算,是娘冤枉了她的一种补偿吧!”
华氏声音微滞。
若一开始娶进来时老二媳妇便是如今这般模样,她不知会有多欢喜,早会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治管家业,又岂会生出这般波折。
可如今却生出这么多嫌隙,就算如今误会冰释,却到底显得有些生份。
尤其是这事还与姚婧脱不开关系,万一老二媳妇对姚婧心生怨恨,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她这答应的话一出,想要收回便不易收了。
最后,她叹口气,跟萧煌保证会给笑笑一个交待。
却到底对姚婧做出这样的事还有些难以置信,想当面问过她再给答复。
私心里以为,姚婧一个未嫁女子行事哪能如此周详,定是受了老大媳妇的唆使才犯下这等傻事。
萧煌也不逼她,只说一句“那娘随意便好”,便头也不回地大步出门,往着自己的苑子径直而去。
云镜事先不知萧煌突然回来的消息,听到下人说二爷被老夫人请去了主屋,心中已猜测华氏定是提前给萧煌打预防针来的。
时隔多日未见,萧煌的气色还好,只是人较前段时间略清瘦了几分。
一张俊脸清俊摄人,乍一出现,满苑的阳光仿佛突然被他遮蔽,大好的天凭空叫人生出一丝凉凉寒意来。
不用他示意,苑中的下人一见他皆自动自觉地敛声屏气,连走路的步子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不少。
所有人俱不动声色地静静观察着二爷对少夫人的态度,惴测着素来不怒而威的二爷在得知少夫人与四爷那档事子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对少夫人,二爷可是从无亏欠。
为了救她,二爷不知道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四处奔波;又因她而身受重伤,一直在外养伤至今,却一回来便听说了这样令人气愤的事情。
便是此事错不全在少夫人,可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有谁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与旁人有染?
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对萧煌回来的时机不对,云镜亦是有些无奈。
本来这事她只需一两天便能解决,所有的证据、证人已经掌握,只差再制造时机让姚婧与凌锦如自己沉不住气露出马脚,却偏偏计划不及变化快。
萧煜那厮说如无意外今日便可解决的,眼下怕是要平生波折,先得应付了眼前的人才能再继续计划好的事情了。
可不知是不是云镜的幻觉,那人虽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看着云镜的时候,一双摄魂凤眸却潋潋生光,似是透着教人玩味的笑意在内。
屋里的下人都知道二爷有洁癖,因而不须他吩咐,已麻利地跟进伺候他更衣净脸,期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心情不好的二爷,平白遭了殃。
“笑笑这傻病不是都去了吗?怎么今儿见了我,却是连认都不认识了!莫非传言不真,叫我空欢喜一场?”眼见那个小女人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这会儿竟然趁着丫鬟们忙碌中打算悄悄溜出去,萧煌凤眼一抬,淡淡的声音便倏然响起。
此言一出,云镜的步子便再也迈不上前。
这厮分明一语双关,明着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却是隐带自己与萧煜的那档子事,她这想缓缓再面对的心思,怕是不能了。
“传言这种事,当成说书故事来听听也就算了。有些事就算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未必是真,区区传言,更作不得信!”
“我看不然!”萧煌不以为意,悠悠道:“笑笑说话条理分明,思维清晰,谁若再说你傻,我可是不信的!”
“我自然不傻!”听他这语气,倒不似生气的样子。
云镜心下暗暗意外,抬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的疑惑就更添了几分,干脆直接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这般兜来兜去可不像你的性格!”
话音一落,房中的丫鬟们不约而同顿了一下动作,随后纷纷悄悄看了二爷一眼,生怕少夫人这话会惹得二爷发怒。
谁知萧煌却眉眼一挑,极自然地对云镜招了招手,甚是幽怨道:“从回来到现在,笑笑都没喊我一声相公。亏我为你一路奔波无休,好不容易将事情查明真相,替笑笑向娘平了冤,你却这般冷淡,连句问候也没有。莫不是笑笑将傻时我对你的好全忘了,如今醒来不想认我这个相公了?”
这话说得亦虚亦实,不说云镜,一屋子的人都不由听傻了。
显然二爷是一点也不怪责少夫人的无心之失,不仅如此,相反对少夫人的喜爱半点不减,还大有唯恐少夫人去了傻病就会嫌弃他之忧。
这样的话若非亲耳所闻,估计没人会相信。
可屋里除了萧煌与云镜,还有冬竹、春梅与香涵、香荷四双眼睛八双耳,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面上皆是又惊又喜。
最后还是冬竹反应快,悄悄抿嘴朝着春梅使个眼色,几人方如梦初醒,轻声收拾了先前换下的衣服相继鱼贯退出。
临关门时,冬竹轻肘将云镜一捅,见便对方于怔愣之中回神,不由掩袖一笑,人已迅速带上门。
留云镜与萧煌一个门内傻站,一个相望不言。
良久,萧煌也没有等到那人自己送到跟前,只得起了身,自己主动向她走去。
云镜心慌意乱,眼看他突然向自己走来,鬼使神差地就想转身拉门而去,却手刚刚碰到门框,身前已衣影一晃,那人竟已平空拦在跟前,“多日不见,笑笑这脸皮似乎薄了不少!怎么,‘相公’这两个字就这么难以启齿,竟然连该问的话也不问了,这是打算哪儿去?”
“别闹了!”云镜俏脸嫣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故作镇定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先前情况,有人在的时候你我作作戏便罢,现在大家走了,你有什么话,可以明说了吧!”
“谁跟你作戏呢!”萧煌岂容她躲避,长手一伸,便将她整个人勾入怀中,同时薄唇一弯,坏坏道:“嘘,别动!有人可在外头竖耳听着呢,笑笑若是不乖,可是会教人误会的!”
“你!”
云镜知道他说的“有人”指的是外面的黑米与李铭。
因着黑米日渐明事,云镜也已装傻不再,二人相处的方式便也不再如从前那般随意。
纵使有时黑米还是会忘了敲门直接闯进房间,但即使在旁的丫鬟不敢多说,云镜也会提醒他下次注意。
毕竟男女有别,这个时代的孩子都早熟,若因自己的随意而误了黑米将来,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何况有了萧煜这事之后,她对这方面便更注意了。
萧煜或许已经不太注重声名,黑米到底还年轻,自己好不容易将他教回一个正常的人类,可容不得旁人再拿黑米来泼弄脏水。
是矣今日萧煌回来的时候,黑米仅与之见了个礼,便与李铭一道留在门外候着。
这会儿萧煌故意提醒云镜,害她想挣扎又怕惊动黑米,只得不满地瞪他一眼,低道:“那你还不把我放开!”
“暂时可还不能放。”萧煌微一摇头,好看的凤眸里竟写着满满的醋意:“笑笑到现在都不肯唤我一声相公,我怕我这一松手,笑笑就从我身边飞走了!”
云镜柳眉一竖,正要发作,那人却随后又道:“从笑笑失踪到现在,先是那雨楼公子龙紫霄对笑笑穷追不舍,又有世外高手青焰对你赞不绝口;为夫为救娘子千里闯关,落得一身伤。等好不容易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急着赶回来看笑笑,却又听说了四弟对笑笑情有独钟的消息。你说,如今我好不容易抱了你在怀,若你不肯承认我是你相公的事实,怎能轻易放手?”
他这样的不正常,令云镜忍不住满头黑线。
盯着那张清瘦得让人心疼的俊脸看了半晌,她有些怀疑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却温度正常,没发烧的迹象啊!
这厮先前回来还正正常常,这会儿发的什么神经,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来?
“你上回伤在哪儿了?”
想了半天,她忽然冒出这一句。
萧煌微微一愣,片刻方指指心口与肩部,又指指脑袋,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怎么了?”
见他指到了头部,云镜不觉眸色一变,先前的怀疑已瞬间变成了担忧:“原来你的头也受伤了?在哪里?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说着她便紧张地要去查看,暗道怪不得他表现异常,敢情是脑子受伤,出现问题了!
萧煌却抓住她的手拢在身前不放,只随意道:“当然不严重,不然我也不会平安站在你面前了!笑笑别转移话题!告诉我,四弟那日,可曾轻薄到你?”
“……”云镜呼吸一滞,看着那张认真无比的俊脸,心底忽然生出莫名的凉意来。
他先前说到已经查明真相,她还暗暗感动他对自己的信任。
此刻无人时他却问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心底对这事,还是芥怀的。
早该知道没有几个男人有这么宽的胸怀,对自己妻子与弟弟的闲话,就算不实也会生出几分嫌障,何况这事众所周知,百口莫辩的。
尽管当日萧煜对自己并未做出什么过激之事,但药物作用下,她本身也是强作理性,就算努力保持清醒,却难免有着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轻薄?”微微扬起唇角,云镜的眼里浮上一抹冷漠,“这事并非萧煜一人之过,用到轻薄,委实对他不公!”
见那人面色微变,她也视若无睹,只继续说道:“你既已查明事情真相,便该听说了当时的情形。我自问未做任何亏心之事,但却不能保证在那样的情形下,依然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