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她相信,替他上药的不会是他自己,也不会是李铭。
甚至,不是个男人!
别问她为什么这么肯定!做为一个女人,她再迟钝,与他也有过朝夕相亲。
他的气息,她比谁都熟悉。
可如今他的身上除了药香,还有着淡淡的幽香。
那是女人才有的幽香,却不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可以容忍他有事瞒着自己,却不许他有了其他女人还一味瞒着自己。
如果他背叛了她,那他们的感情便也就此结束。
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尤其是感情的事,容不得半点杂质。
“你就没有想解释的吗?”
“与你同甘苦、共患难的人不是我。这妻子之名,不当也罢!”
面对她的质疑,那人却一度深锁着俊眉,沉默不言。
云镜只觉空前的气怒,一瞬却化为无声的苦笑,最终不再理他,当晚搬去书房睡了一宿。
隔日推门那人却在门外,衣着如昨,沾了一身晨露,显然在外站了一夜。
“想好要怎么说了吗?”
云镜淡笑一句,眼中却清冷无波。
那人凝视她良久,方长叹一声,无奈道:“笑笑,我确实有事瞒着你。只是有些事,从前不说,是因为我不在乎你。如今不说,却是因为我太在乎你。我不想因这些事,造成你我之间的误会,让你心里担上不必要的负担。我本想等顺利解决了一切再来跟你坦白,却……”
“你有权利不告诉我,却无权代表我的需求!是为我好,还是你另有目的,我自有我的判断。你我既成夫妻,便为一体。再多的喜与忧,都应该彼此共担!这般单方面的考虑,体谅你的会认为你伟大。可对不起,我却要说你自私!”
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云镜为他的自作主张感到气愤。
这种理由简直弱哭了,他竟能顺理成章地拿来告诉她。
按他的思维,事情未解决时瞒着她,等解决了,便更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而做个最好的打算是如此,最坏的打算,却要她在最无法承受的时候接受最残酷的现实。
前后两种情况,他别告诉她完全没有想过!
那他有想过,一旦真相突临,她是否能够承受?
“笑笑……”萧煌显然没有想好该怎么跟她解释。
亦不知,应该先解释哪一桩。
私心里,他依然希望有些事情,可以等他解决之后再来告诉她。
“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免强你告诉我!”淡淡看他一眼,云镜转身折回书房。
对身后那人跟进来也未作反应,只是信手点上台上蜡烛,再抽出一张宣纸整个地往烛火上方一罩。
立时,火苗顺着纸张迅速窜升而起,当场惊得萧煌眸色一变,云镜却赶在他出手欲行熄灭前随手将纸往地上一扔,任火苗吞噬了纸张,渐燃渐熄,“没有纸能包得住火!等它烧起的时候,就算你能扑救,也无法完好无缺!你对我的隐瞒,就像这包着火的纸!若不及早拿开,便只有任火焚毁!”
说完,也不管那人面色浮幻不定,径越过他,步出房门。
她的态度很明确。
他既不能主动与她坦言,那彼此之间的感情,也便如纸与火的相遇――短暂惊艳,刹那湮灭!
身后的人缓了两秒,终是于她身后,低低道了一句:“笑笑,是否还记得青焰?”
云镜步子一顿,清丽的面庞便在晨光下微白了几分。
脑中似有白光划过,清晰地剖开记忆穿越回某一个特定的场合地点,再瞬间合拢,与现实清醒归一。
“其实,我就是青焰。”
有些事,终究不能如过眼的烟云骤聚即散。
存在过,便是存在过。
那种似曾相识原本便不是幻觉,等到了真相大白的一刻,只会平空变得刺眼。
云镜微微闭了闭眼,片刻却又睁开。
只是眼底的惊异,转瞬换成寒凉,“莫姑娘身体可好?”
“笑笑,你别误会!我对她,并无私情。”听她声音冷淡如陌生之人,萧煌不觉苦笑。
早便知她这性格,才一直犹豫要如何跟她交待。
可云镜却牵了牵唇角,回头直直看他一眼,“既有私交,便有私情。哪怕,这情是所谓的兄妹、亦或是朋友之情。你放心,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小心眼,莫姑娘于你有恩,你救她护她,理所应该!”
她的通情达理,让萧煌忍不住俊眸一亮,喜道:“笑笑当真不介意?”
云镜却一掀唇,只是笑容未达眼底。
“你与她相识在我之前,情谊在我之上,我不该介意!可是,你不该瞒我!”
眼见那人上前欲作解释,云镜抬手道:“从前之事,瞒便是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既然你已视我为妻,我对你亦无亏欠,你那从前之事若没个了断,便是对我不忠不义!”
萧煌沉默。
她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再说任何借口,都显得多余。
良久,他只是低低一叹,道:“那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云镜没有回答他,只是又问了一句:“你与她的事,我并不想多听,也不想与你深谈。现在我问你,你还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
眼见那人面色微变,云镜的面色也越来越冷。
原来好多事,她若不问,他便视作不曾发生。
到底,她在他心底的地位,不过是如这世间所有的“妻子”一样,给了地位与宠爱,便算给予了一切!
后来,萧煌终于如实告诉了云镜,他与宁王――即当今太子早有深交,一直暗中替其做事。与其既是知已,亦是部下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二人的相识还要追溯到萧煌年少坠悬那时说起。
因救命之恩加彼此相谈甚洽,自此便有了联络。
而后萧煌机缘得当受灵虚子点拨,功夫一朝突飞猛进,便更得宁王赏识,等同其暗藏民间的左膀右臂,甚是器重。
前不久天下动荡前夕,萧煌便得宁王暗令,要其暗除秦王与前太子的几个党羽,造成内斗假象,才推进了后来两党相争,演变为不可收势的宫廷巨变。
皇帝老谋深算,导演了一出卧病不起大戏;宁王亦洞察先机,一度明孝暗挑,这才顺利剪除了两位皇兄,一举获得皇帝青睐。
如此,将根本不可能轮到他坐的太子宝座顺利坐稳,且一朝得手依然不放心上头已不成气候的两位兄长。
除萧煌外,其又另派几泼杀手暗除前太子与秦王于民间暗藏势力,几同铲草除根,不留痕迹。
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段时间的太子,给萧煌一种难以掌控的疯狂。
他隐觉太子野心日渐强盛,登基为帝已成定局,自己如今与他的关系,已经远不如前。
如不及早抽身,他日恐成祸患。
是以,他打算近期向太子提出退出。
从此他作他的庙堂至尊,他做他的普通商人。
不希荣华富贵,不图高官厚禄,退出刀口舔血的营生,与心爱之人平平静静守着一方幸福,便是他如今心之所向。
这一切,云镜都信。
却不信,那一张手便欲得到天下的人,肯放他就此离开。
皇家之人,谁的手上没有沾了那不干不净的血?
如果清洗不掉,便会用更多的颜色去重叠,去掩盖。
萧煌或许只是太子身边暗藏的棋子一枚,抛去情义或君臣之义不谈,他的身份,要么曝露在阳光下,要么便该掩埋在永远的黑暗中。
这一点,萧煌不是不知。
只是赌着他与那人之间的交情,赌那人对自己的信任程度,是否可以从此彻底做回自己。
让青焰的身份,永远从这个世间消失。
这也正是他想在解决这一切再对云镜言明的原因。
因为他若不能顺利退出,便不能给云镜一个安宁的将来。
到时,或许他只能忍痛制造一个误会,让她离开……
当得知了这一切,云镜并没有表现得多意外,甚至也不怎么担心,反应平常得让萧煌却有点心神不宁。
一切事情都跟预料中进行的一样,却唯有她,让他无从预料。
太子果然不肯轻易放他离开,却是用着彼此的情谊挽留。
希望他能等到其登基,届时光明正大地给他一个封赏,让其继续辅佐皇位,画下一个美好的蓝图!
后见之去意已决,其挽留无效,便应下考虑一说,再未表态。
然此事过去没几日,萧宅之外却半夜跑来两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敲开了萧家大门。
而那两名女子,正是莫家庄遭难逃出的莫兰素与重伤在身的侍女千琴。
莫家庄半夜遇袭,庄园一夜被烧毁,庄内上下近百口家仆及护卫被连夜斩尽。
最终幸运逃出的,只有莫兰素她们主仆二人。
那还是庄内忠仆付出满身热血、拼命保护的成果。
还有,那些蒙面高手故意漏放的两条人命。
莫兰素的存在,还没来得及让萧家众人从震惊中反应,便突兀地闯入众人视线。
有人惊怕、有人疑惑,而莫兰素作为青焰生前好友来投奔,亦在情理之中。
萧煌知道,这是那人对自己的暗示。
莫家庄只是一个开刀的地方,下一个,便是萧宅。
而他,欠素素的,又添了一笔。
再见莫兰素,云镜见其眼睛已经复明,身上虽沾了不少血迹,却幸运地未受什么重伤。
仅有几处被慌乱中擦破的皮外伤,相比那伤重晕迷的千琴,便显得幸运得多。
忙碌了一夜总算将人安顿妥当,看着萧煌留在房里安抚那惊魂未定的弱女子,云镜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退了出去。
而萧煌直至平旦方回到房内,见云镜睁眼未睡,他的眼里,亦有着浓浓的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