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料想今日祝寿的之人必然多,为避开人群,天微亮便动身出发前往贾府,与三春等人一同向贾母磕头祝寿。王邢等有诰命在身的媳妇及管家王熙凤忙着招呼各家诰命夫人,只让李纨带着众位姐妹到李纨处休息。
众人随着李纨来到贾府西北角一处小小的院落。院落里只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若干,院子里种了些长青的松柏之类,不见花红,另有一门通街,只是李纨守寡,不便外出,门上常年落锁,锁上已经锈迹斑斑。
黛玉进来正房,只见正厅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放着各色笔筒,笔海里插着几枝笔,旁边书架上磊有各色书籍,各色玩物全无。贾环正在案前看贾兰习字,见到众人前来,两人一惊忙见礼:“见过各位姑姑(姐姐)。”
黛玉见贾环眉目清秀,身上穿着半旧的衣服,一边见礼一边怯懦的悄悄看众姐妹的脸色,虽力图镇静,却在眼神中带着一丝惶恐。探春见贾环竟然在这里,不由怔了一下,又见大寿之日,贾环穿的有些不妥当,便道:“环儿,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是老祖宗的寿辰,你穿成这样,太太又怎会喜欢?快找姨妈换换。”贾环听了更加害怕,低头就要往外走。
算起来,贾环与墨玉同岁,黛玉见两人在本应受尽宠爱、活泼淘气的年龄,却一个深受重伤,伤愈无期;一个备受排挤,小心翼翼如惊弓之鸟,不禁有些心疼。便伸手拦住贾环道:“你就是环儿吗?我是你表姐,你可以叫我林姐姐。”
贾环虽为公子但在贾家地位连有脸面的奴才都不如,和母亲赵姨娘一直被骂成奴才,今见这个高贵美丽的姐姐很温柔的对他说话,很感动,也不那么害怕了,小声说:“我知道林姐姐的,姨娘说姐姐给我们送来很多礼物,我很喜欢,谢谢姐姐!”
黛玉见案上有贾兰书写的三字经,便问:“环儿,你怎么没有和兰儿一起写字呢?”
贾环眼圈一红,眼泪便掉下来,又连忙抬臂用衣袖擦去眼泪,“我没有上过学堂,不识字,也不会写。”
黛玉微怔,贾府的主子们五岁就上学堂了,就连庶出的女儿探迎二春也是如此,而身为男丁的贾环反而八岁都没上学堂,看来府内的争斗确实很厉害。忙用手帕给贾环轻轻擦擦眼泪道:“环儿,别哭了。我们现在学也不晚,定能赶上兰儿。”又见贾环身量与墨玉相仿,于是转身吩咐:“紫衣,立刻回府将我们做好的,还没给公子送走的衣服拿来两套给环儿穿。”而迎惜两人也过来劝贾环,好歹将贾环给劝住了。
这时,贾母派人来说,湘云来了,相熟的诰命、夫人也要见见家里的姐妹,让三春赶紧到前面会客,三春连忙走了,青叶也将贾环送回赵姨娘处。
旁边的贾兰行了礼后一直静静的看着黛玉的行事,虽尽力遵循母亲的教诲将情绪压下来,不喜怒形于色,但毕竟年龄小,眼中尽是激动。这就是我姑姑吗?那么美丽,那么高贵,那么善良……
黛玉也望着贾兰满是激动之色,这个少年老成,剑眉星目的俊秀少年就是大表哥的遗腹子,于是一把将他拉到怀里,“兰儿、大嫂子,你们受苦了!”李纨的眼泪掉下来,贾兰也恢复了童真,哭道:“姑姑,我好想你们。为什么不来看我……”三人骨肉团聚自是潸然泪下。
好一会三人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于是重新梳洗后落座。黛玉问:“兰儿,现在读的什么书?”李纨不禁愁容满面,“我只是略略认识几个字,无法教他太多,就是上了学堂,鱼目混杂玩的多学的少,先生也是个不得力的,不过混口饭吃罢了。这样下去兰儿会耽误的,我以后有何脸面见夫君?!”
黛玉叹息,道:“我听母亲说,珠大哥深得皇上信任,文武全才,何等英武。不料兰儿却如此境遇。嫂子,我知道当年母亲曾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现在我见贾府争斗加剧,就连亲生的公子哥都落得那样的下场。我再给您留两个人吧!紫衣、青叶!”紫青二婢女从外面进来。“她们二人都有些功夫,一来可保护嫂子,二来可为兰儿武学打下基础。”
李纨为难道:“这样安排固然好,可我们在这府中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想找我们的短处难为我们母子,又怎肯给我们添人手?”
黛玉安慰道:“这嫂子不必操心,就有我去回外祖母,只说大嫂子女红极好,想让大嫂子代为调教青叶紫衣,吃穿用度自然是我林家负责,不必麻烦官中。”两人就贾兰的事又聊了一会儿。
黛玉轻抿了一下茶水,沉吟片刻终于问道:“嫂子,冒昧问您一件事,请您如实相告。母亲只说当初珠大哥为皇上办事出了意外,不知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纨神色黯然,“当年,夫君文武全才少年得志,在京城是极其有名的。人人都说夫君有乃祖之风,继承了国公的风范,一定会光耀门楣的。贾府的一应事宜也都由夫君一手操办。婚后,我们也是举案齐眉夫妻情深。可几个月后,有一天夫君突然收拾行李说要出京城追查一些事情,不料走后就再也没回来……”
“再也没回来?”黛玉斟酌着这个词,“嫂子的意思是再也没有见过大哥么?”
“是的,当年与夫君一起出京的神武冯将军说,他们出京城后不久就遭到了杀手的袭击,几个护卫全都丧命,冯将军深受重伤,珠大爷被逼下悬崖尸骨无存,就是在祖坟中也只有衣冠冢而已……”
“那嫂子知道是为何事出京城么?”
“夫君这些公事从不和我提起,不过出发前几日隐约听见他与冯将军提起奸细的事,不知是否为这件事。”李纨仔细回忆。
看来珠大哥的事还别有隐情,回去以后该让玲珑阁好好查查,黛玉心中暗自忖度着。